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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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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沉的低垂着,明明是正午时分,却感受不到半点日光的温度,仿佛全世界的黑云都笼罩在这里。
此处是一座古城门,城门已破,守城将士的尸体铺满了整片土地,所望之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有些脸庞还很稚嫩,兴许是生前雄心壮志地参了军,却猝不及防地死在了初次上阵的战场上。
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到尸体的缝隙间,左右踱着想找些腐肉来吃,不出片刻,它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兴奋地扑着翅膀朝城门飞去,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城门上竟赫然挂着一个人头!
“啊——!”,宋青时猛地从梦中惊醒,正值仲夏,窗外天色还未亮,应是刚过卯时不久,还未到晨诵时间,他松了一口气,才发现后背早已冷汗淋淋。
是第几次梦到这些场景了?他已记不清了,有时候还会梦到些别的,比如两名衣着华贵的女子,在两军交战的阵前撕心裂肺地惨叫;一个焦黑的人形,在熊熊大火中双腿弯折着不似常人;一个嘴角淌血的大汉,利刃从他胸前猛地穿到身后。
这些场景就像商量好了,轮流出现在他的梦中。伴随着噩梦来临的,还有偏头痛,发病时整个脑袋马上就要炸开,光是站着就十分困难。
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在几年前梦魇刚来时,他曾向师父说过此事。师父,也就是当今国师,一脸凝重地听完徒弟的描述,再伸手为其把了把脉,撂下一句“对身体无碍”,便又笑容满面地去找丞相喝酒了,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
某次,宋青时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向他询问噩梦出现的原因,国师红着脸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或许是前世的记忆太强烈了”,便抱着酒坛借着醉意幸福地睡去了,任凭他怎么喊也喊不醒。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宋青时便也不再执着,前世便前世,任它有什么极大的悲痛或冤屈,一入轮回,记忆便都随风散了,和现世再并无半点瓜葛,更何况按照梦境的意思,他前世的结局似乎并不怎么美好,既然如此,还是永远都不要想起来为妙。
至于偏头痛,虽令人难熬,但既然对身体无碍,宋青时生性坚韧,也就权当是一种修行。
他仿佛生来就是修道的命,在其很小的时候,恰逢国师到民间寻找有慧根的孩童收为弟子,看中的第一家便是他。
“这位小施主与我实在有缘。”师父在认真办正事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谁都对他的话怀疑不起来。他的爹娘就是这样被国师的花言巧语给哄骗住了,欢天喜地地送走了儿子,连钱都忘了收。
后来那些师弟师妹们的情况也大抵如此,因此在民间转了一圈回御观后,国师心安理得地多了一群不要钱的干儿子和干闺女。
而宋青时作为大弟子也实在争气,国师曾多次当面夸赞他天分极高,甚至夸张地将他形容为百年难遇的奇才,丝毫不知道避讳要让他莫骄傲。好在宋青时生来就不是张扬的性子,师父每夸他一次,他便在练功时要更刻苦一分,以免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此刻,晨诵时间虽然还未到,但今天是国师首次给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讲课,宋青时作为大师兄,要处理一系列琐事。因此醒后他便起身梳洗,前往严华殿。
“大师兄!”一路上零零散散地遇见几个负责打扫的弟子,均转身向他问好。
“不必多礼。”宋青时向他们温和一笑,径直走入大殿。
大殿内,师父居然已破天荒地坐在了讲坛之上。
“师父。”宋青时走上前去躬身请安,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师父。”他稍稍提高了音量,依然没有回应。
宋青时忍不住抬头,才发现师父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桌沿边,居然正在睡觉,身上还隐隐散发着酒味。
他顿时心情复杂无比,原本还以为师父终于决定一改以往懒散的作风,决定给新弟子们树立一个光辉伟岸的形象,却发现师父只单纯是昨夜喝多走错了大殿。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寻常性质的饮酒,他们都能够运用内力将其排出体外。
可国师却偏偏不爱这样,除非是圣上突然召见,其余时间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泡在酒坛里面。
国师虽然嗜酒,但宋青时依旧从心底尊敬他。对他而言,国师不仅是师父,更是父亲。
虽然这位父亲现在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宋青时今年刚好十八,国师或许有二十五六。
但宋青时知道他的实际年龄定远远不止此,修道之人的修为越高,就越能将自己的容貌维持在巅峰时期的模样。
“师父。”宋青时伸出手试探性地摇了摇国师的肩膀,今天要给新弟子讲课,无论如何他都想把师弟师妹们心中那个俊逸出尘的形象维持得更久一些。
好在未过多久,国师便在他的摇晃中悠悠转醒,可醉意却还未完全散去。
国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便又移开视线茫然地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但他又立马回过神来,问道,“青时啊,我怎么跑到严华殿里来了。”
“师父,您昨夜醉酒跑错了寝殿”,宋青时怕他忘了又补充道,“今天第一次给新弟子讲课,要行入观礼,师父还是将酒气散出为好。”
“知道知道”,国师摆摆手,面带醉意笑着看了他一眼,“师父心底有数的。”
他内心对这句话实在不敢苟同,但想着入观礼流程并不复杂,出不了什么差错,便没再说什么。
果然,时辰到了以后,新弟子们依序列队入内,挨个接受国师的赐沐,后入座,再一齐行拜师礼,整个仪式进行的十分顺利。
之后便是日常的讲课,宋青时松了一口气。作为大师兄,他坐在讲坛的侧下方,陪着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上入观后的第一课。
既然是第一课,师父自然不会讲授那些深奥的心法,而是像讲故事那样,让新弟子们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
宋青时虽然对此早已熟知,但也听得沉浸其中。
“世界上本有人、仙、妖、魔四界,我们凡人修行,向上一步便能飞升成为神仙,向下一步便会沦为魔族。
至于妖,则是其他万物生灵所化。当今世上有四大妖王,分别为狼族、蛇族、树族、花族。”
“师父!那这世上有四大魔王吗?”
“师父!树妖花妖为何也能成为四大妖王,他们听起来一点都不凶。”
“师父!妖怪会吃人吗?”
……
国师正端坐着闭目讲课,没想却被几个胆大的小兔崽子打断。
他也不恼,继续讲道:“这便是我们接下来要说的,魔族在千年前集结队伍进攻人界,妄图扰乱四界秩序,结果被仙妖联军一举击败。
魔族众徒均落荒而逃,随后被一一击杀,就连四方魔君,也全部殒命。千年来,魔族已经销声匿迹了。”
说到这里,国师微微摇头,又道,“你们或许会奇怪,妖界为何会与仙界联手。事实上,妖和我们凡人很像,有好有坏,有善良正义之者,也有自私愚蠢之辈。不同的妖族,就像是不同的国家。
凡人向上成仙,向下入魔。而其他生灵若是勤加修炼,再加以天地灵气,便都能历劫化妖。
四大妖王中,狼妖蛇妖以武力见长,但花妖树妖的厉害之处却不在此,他们更擅长炼制丹药,治病救人。除此之外,花妖尤擅蛊惑人心。
明面上,仙妖两界平起平坐,但总体上来说,妖界还是受天界压制。仙界派了专门的武神镇守人界各处,以防有妖怪杀害凡人。
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次数少之又少,因为妖类并不需要靠凡人的血肉来加快修炼速度。
除非有什么深仇大冤,妖与人之间均能和睦相处。”
“师父,修为要达到什么程度才能飞升呢,要比师父还厉害吗?”又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喊了起来。
宋青时不禁对这个问题皱了皱眉头,觉得太不礼貌,但回想自己以前,似乎也问过师父一样的问题。
国师终于睁开双眼,淡淡一笑,并未感到冒犯,“哈哈,非也非也。修为只是条件之一,关键在于“心”。
就好像人的执念若够深,便会入魔,一个人若在修行时,做出了心怀天下,做出了拯救苍生的大义之举,即使修为不够,也能成功飞升。
不过你我如今生活在太平盛世,哪用得着做出如此牺牲?因此,那些飞升之人都已是久远到可以写进传说里面的人物了,再说了,”
国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大弟子,似乎有些犹豫,“仙界多禁欲,飞升之后便要担起镇守之职,每日兢兢业业,既不能喝酒也不能睡懒觉,哪有人间快活!”
“……”,宋青时看见台下师弟师妹们震惊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意识到师父的本性还是被暴露了。而自己一上午的努力,也全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