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笙诉秦思》胤谨暻轩

6、第五章 云中君不见

　　辽郡王的婚庆大典正式开始，根据南秦习俗，各郡县藩王，皇亲贵胄均需由堂前女官诵祯帝亲自谱写的御前辞，以庆贺夫妻和睦，长长久久。
　　只见呼延夫人的随从女官身着桃红色花袄，配衬色襦裙，她拿起圣上亲笔的御前长辞，道：“请王爷夫人，及在场所有门客跪接御辞！”
　　“圣上万岁！”王爷，夫人，及众人皆跪接御辞。
　　女官道：“敬祯元年，朕体感南秦北国境悉渐佳，北王二部献上晋华主，呼延主入京，遂与爱卿辽王和亲，合衾三年，夫妻侧室，和睦安康，不羡谪仙，咨朕之悦，赏辽王府黄金万两，封地晋之，华主女眷，允北国许亲，纳乞伏之奴眷，康天下之平，北王之心，愿华主玉体转佳，钦哉！”
　　“谢恩——”
　　我和江玥跟随王爷行三叩九拜大礼，虽未曾入纪和宫邸见过当今圣上，可不过是御前女官的一道御前辞，我便不寒而栗。为何人人都怕皇帝，这婚庆明明应该是大喜的日子，为何人人都如此拘谨，只因为那个人是九五至尊，遥不可及的皇帝吗，我为何要想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王爷虽然在王府是人人敬爱，妻妾爱戴的王爷，可是此刻，他与我们这些臣奴并无任何差别，玥姑娘之后还要进宫做秀女，若是不能入选为小主，便只可参选女官殿选，宫里可谓如履薄冰，三年前圣上登基，如今政通人和，我到底在怕什么，不行，我不能想这些，我现在手头最重要的事是帮陈王殿下调查清楚郡王，二位夫人的真实身份，我不能心有旁骛，连一个简单的差事都无法交代。
　　行完大礼，我和江玥等人席地而坐，呼延夫人虽已嫁入南秦三年，少女之幼态依旧，若不是按照南秦风俗穿上中原人的华裳和将发髻盘起，我应以为她仍是个十五六岁的北国公主。
　　“诸位朋友都是盛安各府派来的贵客，妾身来南秦不过三年，许多礼仪规矩都不甚熟稔，望各位海涵……”说着她徐徐站起身，双手作揖。
　　“内人来京不过三年，望诸位切莫见怪！”王爷道。
　　此时，席中一个不知哪个王府派来贺礼的门客突然问道：“怎不见晋华主儿？”
　　“晋华主儿今日身体抱恙，恐无法出席，奴婢刚给许多门客通知到了，可是此刻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瞅着那是我和江玥初入郡王府，告知我和江玥的婢女，突然感到，这低人一等确实很不爽，时刻把“该死”之类的词语挂在嘴边，确实是过于作践自己了，可是尊卑有别，这个婢女没有通知到位，我估计她日后在王府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小事情，小事情，家奴不懂事，让诸位尊客见笑了。”
　　此时江玥突然起身，她拿起陈王交给她的玉如意，跪在席中，切切恳恳地抬起头，只见她压低了声音：“臣奴祝王爷千岁，夫人千岁，愿王爷夫人永结连理，臣奴特奉上玉如意一把，请王爷夫人笑纳！”
　　“你叫什么？”郡王问道。
　　“回王爷，臣奴名诺儿。”江玥道。
　　郡王整了整发簪，不禁笑道：“确实是个眉目俊朗，气宇轩昂的少年，来人，把他的玉如意收下吧！”
　　可这时，江玥镇定的神情中突然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欣喜，只见她说：“王爷，臣奴在此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王爷可否接受？”
　　王爷正用左手掌玩着玉如意，“若儿，你看这如意，你姐姐会喜欢吗？”说着，他牵起呼延夫人的手，夫人的手如削葱根，好似古画中走出的仕女，“王爷喜欢的，姐姐自然喜欢，按照中原的习俗，玉如意往往象征着吉祥如意，说明姐姐的病也会像如意一般如意起来，这位小兄弟有心了……”
　　“王爷？夫人？”
　　“哦……你说什么不情之请是吧，本王刚忙着和内人说话，却是委屈了你，你说吧！”
　　“王爷，臣奴仰慕夫人芳容已久，想一睹晋华主儿的倾城容貌，望王爷夫人成全！”江玥压低声线，语气神采飞扬，倒是真给人一种年轻少年之感。
　　“大胆家奴！辽郡王府岂容你放肆！来人，把这个不知尊卑，无视男女礼法的贱奴拖去司刑局行刑！顺带把他们府中的主儿好好给圣上弹劾弹劾，以正纪法！”王爷大怒，眼看着王府中的小厮就要把江玥拖走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口袋中掏出了陈王府的玉牒，对着小厮大喊“我看谁敢！陈王府的人也敢随意处置，你们不怕圣上和皇后知道了，砍掉你们的脑袋吗！”
　　“啊……这……原来是陈王府的人……”
　　“对啊，陈王府居然派人给王爷道贺，王爷今年真的大排场啊……”
　　众人议论纷纷，看来当今圣上一母同生的亲弟皇五子夏钰颂的名号，果然不同凡响。
　　“这位小兄弟，有话好好说，陈王的人，本王自然是不敢动，可是，本王家中妻室已三年，这出口便目无尊卑礼法，本王以为，也要让陈王给本王一个交代吧！”郡王道。
　　“王爷圣明，可是这见夫人芳容，是陈王府的意思，圣上为你们府邸谱写的御前辞，是陈王殿下给圣上提议的，内容，亦是唐皇后和陈王在一旁帮忙填写的，如今陈王送你们玉如意，你们身为废太子生母旧戚，本便低当今圣上与陈王的母后郑太后一等，若论道目无尊卑，到底是我们陈王目无尊卑，还是圣上目无尊卑呢？！”
　　“啊这……本王并无触犯圣上和陈王殿下的意思……”
　　“这就是了，本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夫人却自称有病，这病了三年却还不出来，在圣上和陈王的面子下，你们的夫人有义务出来一下，不是吗？”我继续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在庭中振振有词，耳边突然传来一丝侬情蜜意的声音，那声中似乎听到声音的主人有不足之症，突然间我有一个奇怪的预感。
　　“王爷……妾身，给王爷添麻烦了”那声音愈来愈近，“小兄弟，听说我今日没有出席庆典，惹得大家不愉快，现在我状态尚可，诸位若不嫌弃，我便出来和呼延妹妹一同给大家敬酒，多谢各位参与我们的庆典”说着，她走到呼延夫人前，呼延氏眼睛似乎有躲闪，却比不上她柔中带刚的姿态。
　　我想，这应当就是传闻极多的晋华公主了吧。
　　“妹妹在此谢过姐姐……”
　　“这才是妹妹最好的样子啊，和刚入王府时，妹妹的神情一模一样。”
　　“姐姐谬赞了，妹妹希望姐姐多多养好身子，日后妹妹还可为姐姐多绣些衣裳，姐姐不要嫌弃就好！还有，这今日的贵宾都不喝酒的，姐姐若爱喝，日后找妹妹便是了”呼延夫人笑道。
　　夫人道：“妹妹有心了……”
　　江玥在我身下，偷偷向我低估：“怎样，这三个人，有没有非常古怪？”
　　“古怪倒是不古怪，只是觉得……他们三个关系好微妙……”我悄悄回道。
　　“对了，听说这位小兄弟奉陈王殿下之命要我出面，奴家这已出面，状态可佳？”
　　江玥压低了声线：“陈王府钦慕上晋华主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仙下凡，多谢夫人，夫人安好，陈王府便安心了！”
　　夫人笑道：“陈王有心了，王爷，既然这誓词也说了，闲话也唠了，礼也送了，就让诸位贵宾们各回各府吧。”
　　“哈哈，夫人真是考虑的足够周全，那这样吧，本王不过多打扰各位的私事了，各位请回吧！”郡王道。
　　—————————————————————
　　我和江玥从郡王府出来，再要回到陈王府，怕是还得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今天江玥那大胆的举止，委实让我对她刮目相看，这一招虽然看似自投罗网，落人把柄，却可引蛇出洞，本来这一出好戏是陈王殿下秘密告知我们二人的，可谁知这一切的一切，行动的如此完美，不但震慑了郡王府，展现了陈王府的威信，也可让圣上了解到我们陈王府的人对圣上是忠心不二的，三则，我们可以通过郡王夫人的表现，来判断晋华公主是真是假。
　　说实在话，在辽郡王府虽然和王爷，以及他的二位夫人仅有一面之缘，可我总觉得夫人和王爷的感情不甚深厚，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当我说出他是刘后余戚时，他的神情是极其不屑，而又无可奈何的，说明这位王爷作为新皇的臣子，面对尊卑有别，面对作为敬帝诸子中的二子和五子，是心怀不服，且心生敬畏的，惠韬皇太子究竟是怎样一个能人，又是怎样成为一个皇室斗争的牺牲品呢，这其中滋味确实难受，可是至少，它可以为我们证明，王爷确实是正儿八经的辽郡王，而郡王应是因为夫人体弱多病，且坊间传闻过多，导致夫妻离心，且不睦，而呼延公主年轻貌美，且善解人意，了解郡王平日的喜好，所以和王爷相处较好。
　　“小钟，我觉得那个夫人其实还挺不错的，善解人意，体恤王爷，又能照顾好呼延夫人的脸面，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害人之心。”江玥道。
　　“玥儿，此话怎讲？”我问道。
　　“打一个比方，如果晋华公主确实是冒牌货，第一，现在这个公主应当是所谓真公主的世仇，她想通过伪装真公主的身份，来攫取盛安皇城的荣华富贵，可是看夫人人淡如菊的神情，和落落大方的姿态，我认为夫人不像是那种做派的人。”她讲到。
　　“那也不一定，如果是她真的和王爷感情不睦，王府之争这么多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总而言之，我还是不太放心我们现有的推测，事情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我阿爹和黎婶经常告知我的，这我是知道的。
　　“二位，二位请等等！二位公子请留步！”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请问，二位公子是陈王殿下府内那两个能说会道的贵客吗？”
　　我回头一转，这不是，呼……呼延夫人吗……她怎么会在这。“二位公子，请您救救妾身吧，妾身实在是……实在是在这郡王府待不下去了。”江玥赶忙扶了扶她，“夫人，您有话慢慢说，我们会好好了解，尽可能帮您的！”江玥扶起夫人的身体，娇俏的眼神波光流转。我见状，对夫人说：“夫人别急，先上马车，诺兄，我们去阁楼！”
　　“多谢二位公子，二位公子若不是尚未走远，妾身就真的……真的……咳咳
　　”
　　车行不久，到了那日我和玥儿议事的阁楼，玥儿扶着呼延夫人，到了内厅。这时夫人早已恢复了情绪，“二位公子，你们想要的答案，我这里都有……”
　　“夫人你说什么，我们，我们没有想要什么答案啊，夫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江玥道。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这整个南秦传的沸沸扬扬的二位北国公主失踪案这么多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带着悲凄的神情，继续讲到，“或许，你们已经猜到了。”我虽然似乎已经知道了呼延氏要说什么，可是还是让她讲了下去，“当今的晋华公主，辽郡王夫人，其实早在三年前便不存在人世了！”
　　“啊————？”我和江玥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为何？”江玥不禁问道，“可是为何，夫人身子看起来那么虚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贼人，害死我晋华姐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借用她的身份装了三年夫人身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不能装三年病，骗骗王爷，分分我的恩宠吗，还不能借用姐姐尊贵无上的身份，来做王府的嫡妻风范吗？！”她突然抽泣，我赶忙递给她一片帕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行迹，早成了圣上和陈王的怀疑对象，也不知道，会有能进入皇城迷阵的天选之子竟会这么早出现，姐姐啊，你在天之灵不用受苦了，在皇城迷阵三年，尸骨未寒便被丢了进去，这三年你也太苦了……若儿真的好想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我为你报了仇，我们再一起去草原骑马，一起……看姜赫的男子，一起……穿胡裙……姐姐……”
　　“夫人！夫人！”
　　“小静过来！！呼延夫人突然晕倒了！” 江玥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