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笙诉秦思》胤谨暻轩

7、第六章 此曲有意无人传

　　那是他第一次当新郎，他身着盛装，等待他的北国姑娘，赫姜部的风霜漫漫，燕州和金州的霜雪皑皑，他的北国姑娘，凤冠霞帔，在侍从和部族族人的护送下，跨越山水，那是新帝和北王的盟约，他身为废太子旧部，本应革除官职，到乡野田地，山水之间做一个闲人，却因新帝和废太子感情深厚，不但给他加封了官衔，更是封他为郡王，更是利用他的身份，和北国订立盟约，迎娶北国的二位公主。
　　那也是他第一次掀开盖头，可是他眼前的人，并不是彼时之人，他心中的姑娘，应当是有草原儿女的热情，乞伏儿女的豪气，北国妩媚的异域风情。
　　可是，他看到的，只有温婉贤淑，清冷恬淡，又有些柔弱，又有些毫无生气的女子，不像公主出嫁时的活泼明艳，却像是生了场大病一般，又不像体虚之人，他望着望着，总觉得那人异常古怪，可又不知道古怪在哪里。
　　后来，他陆陆续续，不得不听到了一些坊间传言，什么公主遇害说，公主大病说，王府蛊术说，王府之争论，他认为，这些都不算什么，至少无论如何，影响不到他和夫人之间纯挚的感情。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夫人心贴心，无法用行动感化夫人，他不知道应当如何去做，成亲两年，呼延氏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可是夫人却一直称病避宠，作为嫡妻，虽说南秦风俗保守，可是皇室血脉却是香火不断，他不知，是夫人不爱他，还是夫人真如坊间传闻的那样，是个李代桃僵的饰品，直到有一天，夫人告诉他，他在入嫁王府的时候，南秦乐师为她和呼延公主演奏了南秦最著名的《蔽芾甘棠》。她欢喜得不行，一直在打听，南秦国里到底是有多厉害的乐师，可以奏出乞伏美丽的雪山，辽阔的松原，以及漫天飞雪，和额驸最爱给她做的奶酪，她太想再次听到那美妙的音乐了，便不断央求他，希望能够让她听到那美妙的音乐，想到她可亲的家乡，想到她美丽的北国……
　　于是，他不断地为纪和宫派府中家丁，先是送了一拨宫女，又是送了一些愿意净身入宫的家丁，废了许多周折，他终于知道了，司乐局的钱师傅，是南秦第一乐师，经验老到，只是名号虽响，却从未在皇家舞宴为皇帝后妃演奏过宫廷雅乐，他知道了，这个钱综怀才不遇了一辈子，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于是，他和乐师签订了一个协议，他定期来郡王府为夫人演奏《蔽芾甘棠》《燕州初雪》等南秦动听的，知名度高的笙乐，他为钱综想法子，让他有机会在陛下面前施展自己的才华，老师傅当然是很接受的，所以二人一拍即合，钱综因此也成为了郡王府的常客。
　　那日，钱师傅没有向往常那样，为夫人奏乐，呼延夫人见状，感到古怪，让婢女星苹去打听，不想，钱师傅因为殿前失仪，被打入司刑局行刑，这个消息对于晋华夫人来说，是晴天霹雳的，没有了笙乐，便没有了乞伏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她更加痛苦，病情又加重了，呼延夫人天天不惜产后的身子，去无条件照顾她，呼延氏总是说道，她也是姐姐在北国陪她一起长大的妹妹，为什么宁愿听乐师，也不去找她多聊聊呢，只是因为前后都嫁入了一个王府吗，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感情就淡得不可以再淡了吗，呼延氏不接受，慢慢地，她也不来看姐姐了，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着这一切的一切……
　　后来，皇上要为辽郡王府办婚庆宴，来了两个能说会道的小门客，他不知小小臣奴，也可如此巧舌如簧，他不信陈王府的人会如此地狂妄，却发现夫人竟然配合了那两个臣奴，打了自己的脸，居然现身在了婚庆宴。
　　是爱，是恨，还是，了无牵挂。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可曾得到半分你侬我侬，不过是自己异想天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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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夫人，你终于醒了……？小钟你看，夫人醒啦夫人醒啦！”
　　“真的吗玥儿，天哪，我就说夫人不会有事的！玥儿你太棒了！”
　　“哈哈，你也很棒哦，当然，还有我的小姐妹，不然的话，就凭你，哼。”
　　自从那日夫人在阁楼晕厥之后，我和玥儿，还有玥儿的侍婢轮班照看，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在喝了参汤和姜水后，不过一天多，便醒来，那日着实吓得我们不知如何是好，要是郡王发现自己的侧夫人不见了，一定会派人搜过来的，幸好陈王殿下和江玥已经帮我们打点好，夫人的婢女只会说夫人要静养，不让王爷看她，这样也正好破解了王爷的疑心，我们到时候偷偷地把夫人送回去就是了！
　　我吹了吹口哨，亮亮矫健地跨过了窗檐飞进来，它俏皮地扭了扭屁股，扑腾了一下翅膀，看来，这段时间，它可能也是太想我了，我不禁嘴角上扬：“亮亮乖，等回到钟老头的客栈，我让黎婶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它跳了两下，似是非常开心的样子，我拿出宣纸和笔，写道：“请陈王殿下放心，郡王府呼延氏已苏醒，郡王没有为难我和诺兄，敬待钟某的好消息。”
　　“亮兄，走吧！去找你的陈王哥哥！”亮亮衔着信件飞走了，真是只帅气可爱的鸽子，以后亮兄要是找到了亮嫂，那是件多么浪漫惬意的事啊。
　　“钟公子，请您进来，夫人有话想和你聊聊，请您到她的房间去看看吧。”江玥的侍婢道。
　　“多谢姑娘提醒，我马上进去。”我把笔放下，倒腾了一下头发，唉，这两天又掉了好多头发，我这年纪轻轻的，不想了，正事要紧，呼延夫人在王府蛰伏这么多年，这些关于晋华公主的谜团，和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呼延夫人看起来精神很好，和玥儿有说有笑的，她今日披着头发，穿着素色中衣，神情特别惬意，我想玥儿在，夫人的心情绝对不会差。
　　“小钟你来啦，你看，呼延姐姐今天多漂亮！”
　　“诺兄不要光顾着欣赏夫人的容貌啊，还是要让夫人多加注意休息……”我望了一眼江玥，故意强调了一下诺兄这两个词，害怕女孩子家和女人聊的久了，就忘了自己男装的身份。
　　“哈哈，最不该说客气话的就是二位小兄弟，要不是二位小兄弟这两天没日没夜的照顾，妾身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王府了……”
　　“夫人您放心，臣奴都是陈王府的人，有我们在，您一定不会受委屈的！是吧钟贤弟！”江玥道。
　　“二位公子想知道的，我还可以说，从我第一眼看到二位公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们是我要找的人。”呼延氏道。
　　我作了一下揖：“请夫人明示。”
　　“自从姐姐被害后，我便观察了那个人很久……那天……是南秦和北国大喜的日子，乱贼冲破了公主的轿辇，晋华公主被掳走，我也身负重伤，后来，在从赫姜部带来的医师的悉心照顾下，我的情况有所好转，可是，医师却告诉我，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江玥若有所思，她托了托腮，“然后呢？”
　　“再之后，我的医师伯伯，也被暗杀了，我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事实告诉我，姐姐确实不在了，我不能激动，我需要冷静，我就看着王爷的夫人整日称病，开始也觉得古怪，后来，我去问姐姐很多关于北国的问题，比如说北国儿女多少岁算成年，多少岁可以参与马术比赛，再比如，乞伏部的现任汗皇是谁，她都不知道……我就觉得，姐姐应该不是姐姐了……再之后，我有了身孕……”
　　呼延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谁知，自从这日以后，她再也装不下去了，她开始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先是偷偷派人在我的饭菜中做了手脚之后又是在我生产时，接生的婆子也是她的人，可是我吉人有天相，母子平安，自此，王爷也开始对她冷冷淡淡的……再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她每日都会通过信鸽，向外面传送消息，直到有一天，我捡到一封信，信中写到了有关皇城迷阵的信息，我就正式开始起疑了。”
　　那日呼延夫人和我们谈了很久有关她的家事，无非就是假晋华多么地霸道虚伪，自己多么地惨，王爷和晋华关系是如何从亲密变得疏离，我已经记不清她那日还说了些什么，只是知道，眼下这个晋华公主，十有八九是假的，真正的公主，被关在了皇城迷阵。我和江玥的任务，当然是救出真正的公主，然后想方设法，除掉假公主，给真公主，呼延夫人，王爷，陈王殿下一个交代。我和江玥那日，用同样的方式，走辽郡王府侧门，偷偷把呼延夫人送回府中。
　　那日，刘叔匆忙地过来，他拍了拍我：“钟少，准备好了吗？”
　　“刘叔，你为何这样说，作为陈王殿下的人，我定当不顾艰险，和诺兄一起做好搭档，无论结果如何，性命是否会丢弃，我都会保护好诺兄，保护好陈王殿下！”说着，眼泪莫名其妙地在眼眶打转，皇城迷阵，那是南秦最凶险的地方，多少想去里面一探究竟的侠士死在了里面，多少敌国的探子被里面的刑具折磨多年，亦有多少梦中幻想，迷惑着迷阵里人们的心智。
　　晋华公主，您若还在里面，一定要记住，你的父皇很想你，你的夫君其实很爱你，你的妹妹，也很想和你回到美丽的北国，去骑马打猎去看赫姜帅气的男子……
　　钟老头，黎婶，原谅孩儿不孝，若此次一去，再也回不来，请你们记住，我是为了陈王而死，是为了南秦而死。
　　玥儿，如果我们遇到了危险，请你一定要活下来，如果我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更值得活下来，那一定是你，你还要去选秀，去完成江伯父的心愿，去纪和宫做宫里的娘娘，你一定不要太想我哦，这段时间认识你，我们一起说笑打闹，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难关，我都不会忘记的，我真的很高兴……
　　当然，我更要顺利完成这次任务，我不能让他们失望，这场战役，没有如果，只要我和玥儿，陈王，呼延夫人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救出晋华公主，我们，也一定会相安无事的，并且，我们也会揭穿假公主和幕后黑手的阴谋，我们一定会让王爷知道，他的新娘，并没有那样冷淡刻薄，他的新娘，是个天真烂漫的北国公主，是他心之所向的异域白月光，是他携手一生的妻子……
　　“欸，钟贤弟，我们出发吧！”玥儿换了一身墨紫飞鱼服，圆顶乌纱帽，“怎样，看看，为兄的衣裳好不好看？”
　　“好看！诺兄怎么穿，都好看！”
　　她突然满脸通红，然后笑出了一道月牙，“烦人死了！为兄，可没有断袖之癖啊，哈哈哈哈哈哈！”
　　刘叔突然开始展袖施功，只见院内出现了一个八卦类似的黄金幻象之门，“自古以来，江湖人士都是通过纪和宫鼎上的铭文破解入阵，为叔为了方便起见，就帮你们俩抄个近道，记住，刚刚进去一定要闭上双眼，屏住呼吸，想想自己最难过的一件事，迷阵会窥探人性，你越想快乐的事，越会被传送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为了让你们迅速避开那些弯路，到达安全的地方，你们一定要谨记叔叔的提议，钟少，玥姑娘，你们明白了吗？”
　　玥儿笑道：“明白，叔叔放心吧，这次把公主救出来后，我请你去我们江府，吃我阿娘做的红烧肉和桂花糕！”
　　“刘叔，我们知道了！有我俩在，绝对没问题！”我拍了拍胸脯，信心满满。
　　“那好吧！你们闭上眼……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