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公子曰臣

10、第十章

　　陈三生和清漪乘着骡车转眼到了回吟馆前，他粗粗看了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很火的酒楼，而且建筑设计方面也偏陈旧。当然，这种陈旧，放在一些人眼里可能就是古朴了。
　　这家酒楼看上去应该是红木多层建筑，鎏金的额匾上面刻着三个字“回吟馆”，显得格外风雅。可要往酒楼里看，倒是和寻常酒楼一般，俗人居多，文士自然也有，不过酒楼里给人更多的感觉是类似于下里巴人，而并非阳春白雪。
　　这时，一个穿着长褂的人走了过来，满面堆笑地对着陈三生和清漪问道：“不知两位客人造访小店是来……”
　　陈三生看了看这人，应该是这家酒楼的掌柜，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了那个掌柜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现在有那么热的吗？许是他看错了吧？想了想，陈三生对着掌柜笑了笑，说道：“不知楼上可有房间？”
　　“有的有的。”掌柜闻言，一个劲地点头，显得十分热情。
　　“那便请您带路了。”陈三生微微弯了下腰，伸手对掌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清漪也笑着从钱袋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掌柜手中，掌柜有些惊讶地接过清漪递过来的银子，却听得姑娘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这是费用，待会我家公子要是看中了哪间房，也希望掌柜您能……”
　　掌柜把钱收进兜里，笑着回答道：“那是那是，公子这便随我上楼吧。”
　　听着楼梯处传来的逐渐清晰的脚步声，站在门边的姑娘轻轻合上了门，脸上带着几分愠怒与不耐。姑娘往房间里面走了点，便对着门帘后的人的方向单膝跪下，低下头沉声说道：“大人为何要留那人性命？他竟敢！”
　　“嘘——”门帘后的人看不清表情，只见得帘上映出的淡淡的影子仿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便是那人平静清冷的声音，“我今日只是来此察看些东西，勿要打草惊蛇。况且，据说前两日‘逆风’的人来了回吟，看样子应该是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了。”
　　“大人您是要去查吗？”姑娘微微抬起头看着门帘十分恭敬地询问道。
　　“不，不用了，”门帘后的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既然他们是瞒着我做的，那也就是说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察觉到的，所以，与其我去费心思在这上面，还不如让别人替我。况且，要是他们连防着外人追查的能力都没有，也就没必要再留着了。”
　　“大人所言极是，”听了自家大人的话，姑娘眼里的钦佩之意更盛，便向着那人询问道，“那我现在……”
　　片刻之后，门帘后才传出声音：“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保证等会这个房间里不会来人便可。”
　　“是。”姑娘重重地低下头回答道。
　　陈三生随着掌柜上了楼，便从楼梯处的房间开始一间一间地挑选。为了不引起掌柜的怀疑，陈三生也只是随意地在房间里转了转，偶尔眼神瞟向窗外看两眼，便又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他并非是毫无目的地瞎转，首先他要确认的是房间是否有窗子，以及是否能看到西街巷子甚至更远的地方。
　　但似乎这里的楼层太低，并不能看到什么。
　　在大概地看了两三个房间之后，陈三生看向站在门外候命的清漪，清漪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转身向着自己身旁的掌柜问道：“我们公子好像并不满意二楼的房间啊，不知掌柜能否带路去三楼呢？”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掌柜笑着，接过清漪递过来的又一锭银子，应下了这一要求。
　　陈三生见着那掌柜如此积极的样子，就差没直接丢下他和清漪两个人直接往三楼冲了，便略带着些深意的笑了笑。看来他料的没错，这个掌柜一看就是个贪财的小人，为了钱可以不要任何底线。
　　这么想着，陈三生带着清漪跟在掌柜后面走上楼梯，一步一步的往三楼走。期间，陈三生有意无意地同掌柜说了两句：“看来贵馆生意不错啊，一二楼都有这么多客人，不知三楼可是用来招待哪些客人的？”
　　“哎呀，这位公子，不瞒您说，我们回吟馆这三楼啊，可是专门用来招待那些富家公子和达官显贵的。”掌柜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精光，脸上笑容不减，继续说道，“像公子这种，就来对了地方，这方圆几里的酒楼，我敢保证，没有一家比我们回吟馆更吸引那些贵人。”
　　“也就是说，您这儿一楼二楼全是些平民百姓了？”清漪听得这话连忙在后面接着问道，“可我看着这里的生意倒没有周边别的酒楼好。”
　　“这您可就不懂了，我们回吟馆可用不着那些平民养。”掌柜说这话的时候还自动地挺了挺腰，似乎是在炫耀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话到这里，清漪最后简单地恭维了两句便没再多说了。倒是陈三生又开始盘算起了东西，看这掌柜这样子，回吟馆背后大概是有靠山了，至于靠山是谁，陈三生来这之后也没见过多少人，不过喜好如此清奇的他倒是知道。可若要说回吟馆背后的靠山是叶寒秋，那昨日遇刺也就是叶寒秋一手安排的了。
　　虽然这么说也解释的通，但陈三生总觉得这中间有点不对劲，肯定是缺了点什么。比如说动机，如果是叶寒秋的话，既然他行刺未遂，又干嘛非要酉时来王府拜访？这显然是说不通的，难不成是为了看苏祢衡到底有没有受伤？可他自己安排的行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苏祢衡的情况？而且按他对苏祢衡的了解，自然也应该是不会动这种念头的。
　　难道那个靠山不是叶寒秋，而是另有其人？
　　这种怀疑陈三生不能百分百的打消，毕竟他也的确不认识什么人，太片面地去断言也就是跟主观臆断差不多了。还是继续调查再说吧，陈三生这么想着。
　　掌柜带着两人来了三楼，陈三生照例还是挨个房间的转悠。这会儿三楼倒是没什么人，掌柜跟在他后面，不时和他介绍房间里面的摆设，明显要和方才在一二楼的样子不同。
　　眼神扫过一间房内的布置，陈三生有些好奇地走了进去，身后的掌柜一下子没看到，他就已经站在房间中央了。
　　陈三生伸手拂过房间里摆着的桌椅，很明显，这里来过人，有人动过这些桌椅，而且没来得及复原。转头看向门外的掌柜，陈三生问道：“掌柜啊，这间房方才是有人来过吗？”
　　“啊？”突然被叫到的掌柜显得有些意外，回应明显有些延迟，“没……没啊，这间房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没人来过。”
　　“那你们这儿没人收拾一下吗？”陈三生的指尖停留在红木桌的桌角细细摩挲，手上并没有灰尘的质感，也就是说这间房不久前肯定是有人来过的。
　　“啊，这个，许是打杂的没注意到吧？”掌柜连忙接话，这一点显得更为唐突了。
　　若要这么说，那陈三生是断然不会信的。这掌柜前后反差实在是明显，只怕是因为这房间。况且，按他那么说，估计这里也是发生过什么事的，要不然也不会连个收捡也没有。
　　“就这间房了吧，”陈三生顺着直接坐在了木桌旁的椅子上，然后冲门外招了招手，“阿清，把钱给掌柜，我们就选这间房了。”
　　门外的清漪收到命令，便又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到掌柜手里，笑着说道：“好了，现在您可以下楼了，楼下的客人只怕是等您要等急了。”
　　掌柜有些犹豫地接过银子，又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只见那位公子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一下子表情也有些难看了。
　　站在他旁边的清漪到没那么好心，看着掌柜半天不走，清漪伸手拍了拍掌柜的背，手上用了些力道，显然是在催促了。
　　最后，在清漪的再三逼迫下，那掌柜才慢吞吞地下了楼。等估摸着掌柜差不多到了一楼，清漪才走进房间里，然后反手把门给锁上了。
　　“干的不错。”陈三生笑着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座椅，示意清漪坐过来。
　　“那是，只是可惜了我的银子啊！”清漪也不多讲究，走过来便坐在了陈三生边上，然后便开始吐槽道，“我是没想到，这个掌柜竟然这么贪！等这案子破了看我不收拾他！拿了我那么多钱！”
　　“是是是，是该好好收拾一下他。”陈三生笑着点头迎合，他哪里敢说不是？要真说了，怕是这姑娘得把他打一顿。
　　先前来这里的路上，陈三生便同清漪商量好了来店里之后的行动。清漪负责初期引掌柜上钩，他则负责套路掌柜，把他往坑里带。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来的人一般都不简单，陈三生也不会想着要这么干。主要还是就怕那掌柜到时候不愿意把房间给他，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在一楼二楼时他假装不感兴趣，把掌柜往三楼上引，到三楼以后看房间也就是随随便便看看，让掌柜放松警惕。然后，找到那个最有可能的房间直接要下，来他个措手不及，这就是他的计划。
　　而现在，看样子应该是成了的。
　　陈三生从位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走到窗边，便伸头往下看了看……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远处依稀也能看见一堵墙，一个小棚子的一角，可除此之外他也看不到其他的了，除非他把头再伸长一点……
　　要是在这里张弓射箭，要能射中那也得是个奇才，更别提差点命中苏祢衡这个目标！陈三生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桌案，他怎么一下子就大意了！
　　“清漪，我们去隔壁！”陈三生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窗户那边，准备往门外走。
　　“怎么了？”清漪对他这一举动显得十分惊讶，怎么一下子又要去隔壁房间？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陈三生注意门，就已经听到了陈三生一掌拍在门上的声音。
　　“怎么回事？门怎么锁了！”陈三生忍不住有些急躁，声音和动作也十分的着急。
　　“公子这是怎么了？”清漪压住内心的疑惑，走到陈三生身边，耐心劝道，“公子息怒，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下去叫掌柜上来便可。”
　　“什么掌柜不掌柜的？现在！”陈三生仿佛是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过于言辞激烈，便马上停下了嘴中即将说出口的话，沉默片刻，换了种温和的语调，说道，“我们只怕是都被那个掌柜给骗了。”
　　听到这句话，清漪脸上的表情顿时转为惊讶和不敢相信，她瞪大了眼睛，瞅着陈三生，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我们都被他给骗了？”
　　“对的，”陈三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呼出，好让自己先冷静下来，“那掌柜贪财是真，可他帮忙那边的人打掩护忽悠我们也是真。他或许没想到我们会到三楼来，但先前为了以防万一，他肯定是在这里提前布置过的。所以，我们现在成功的暴露了来这里的目的，而且，估计还已经进了圈套了。”
　　清漪一句句地听着，神情并不好看。
　　尽管陈三生尽量保持着自己足够冷静，但计划败露也是不争的实事。
　　他在来回吟馆之前的路上便在骡车上同清漪有过一番交流，他们此行目的只是为暗地调查苏祢衡遇刺一事，若非必要，绝对不可暴露身份。除此之外，他和清漪两个人以主仆关系套路掌柜也是事先计划好的，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一下子竟中了圈套还不知，被那掌柜给套路了。
　　那些暗箭的确是从回吟馆的这层楼射出，可却不是这间房。方才他注意到的房间里的这些凌乱的痕迹，应当是一开始有人刻意而为之的，目的估计就是引那些想要来此调查的人入圈套。
　　而他刚才察觉到这个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但也很显然，他们已经被人埋伏了。
　　纵然自己来时万般思虑，如今被人反将一军，即便是陈三生也耐不住性子有些急躁。况且，按现在这情况，他和清漪两个人在房间里出不去，也自然无法知道外面的动静，若是设此计谋的那人起了杀心，只怕他们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