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百魅》饭熊的保龄泡泡

2、梅中女子二

　　远方青翠的小山上，清远与洛林正徐行而上。“那虫生草和结魂草都是治什么病的草药？”少年问道。
　　“结魂草的用途如其名，是受了鬼魅侵蚀后，修魂结魄的灵药。它的形状用途只在《慧明三卷》中有记载，是秘术师之间口口相传的药草，所以即便是医术高超的医师也知之甚少。”
　　“难道那家新娘的怪病，是因为鬼魅作祟？他们懂得用结魂草来治病，看来这神医一族知道的不少嘛！”
　　清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至于虫生草，那可不是草药哟！”说完指着前方，只见打蔫的地衣草木中，一片灰绿异草飘浮在空中，遍野都是。“人之魂魄异化为鬼，草木之魂魄异化为魅。虫生草便是一种单纯的魅，经历了古久的岁月，才凝聚出肉眼可见的实体。你看这里的雾气，全是虫生草。”
　　洛林睁圆了眼睛，也只能看见路边枯枝败草，再聚起一丝灵气汇于眼中，不过多了些道不明的朦胧而已，他望着清远那一双淡淡的灰紫色眸子，有些丧气道：“师父这般生来就可以看见鬼魅真是便利。我练了一年的聚气，也不过看到些影子。”
　　清远笑了笑，取出阿乾挖出的块茎，放在地上，周围灰绿的虫生草，逐渐向它汇聚而来，慢慢地在少年眼中现出一株株肉眼可见的微小浮草，他满心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就是虫生草！”
　　“这种魅自秘术的记载开始，便已存在于世。它总是花开在日出一刻，蕊中长出一条小虫，光照即活，自上而下啃噬花草直至殆尽。虫身落于土中，逐渐僵硬，待到日落西山之时，绿芽自虫身破出，在明日日出之前，又长成若草一株含苞待放，如此周而复始，永生永灭，象征着生命之本源的力量，所以才被称为山灵。”
　　洛林听得认真，忽然眉头一皱： “这里既汇聚了这么多虫生草，极有可能滋养出灵木。可是为何山下的村民提起这里竟如此畏惧？”
　　清远抬眼看向前方，只见一团粉红迷雾横垣在前，他从袖中取出一盏小灯，藤条编成，翠绿欲滴，迎风见长至灯笼大小，灯芯腾起一簇青白火焰，火焰一出，周遭的温度仿佛被夺去一般，冰冷下来。 “我也有些好奇，且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说着举灯走入雾中，那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纷纷避开那团青白灯焰。昏暗迷蒙的四周被草灯的微弱火光照得明晰透亮。
　　二人在迷雾中缓缓前行。不多时，停步在一块大石头前，就着灯光，映出上面阴刻着的‘梅家坞’三个大字。石边三株老梅树，每株都有一丈来高，枝桠粗壮交错纵横，开着满树的梅花，晦暗的天色下满树花朵绽放出红粉光泽，美得冶艳动人又凄婉可怖。
　　“这是灵木么……”洛林轻声道：“怎么阴森森的。”
　　清远亦奇道：“所谓瘴气，通常在温暖湿热的地方，譬如山谷，暖春时节开满桃花，落地后层层覆盖，所以蒸腾出熏人的瘴气。而梅花放于苦寒中，枝瘦花稀，故而不曾落花成瘴。但看这里的光景，四月天里竟有一团梅花瘴。若不是这灯焰，只怕你我都要着了道。”
　　洛林不自觉地向师父靠近了些，“这等反常的事，难道也是鬼魅作祟？”
　　“确实曾有过魅的存在，只是这只魅早已涣散多年，只留下一具躯壳。”清远眯着眼睛望向梅树的顶端，轻声说道。
　　“躯壳！？你说这只魅不仅修成了实体，精神涣散后躯体依旧凝聚不散？”
　　清远点了点头：“虽然匪夷所思，但我眼前所见确是如此。”洛林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微风拂过树顶，枝叶晃动，却是空无一物。少年有些沮丧地问道：“这只魅的躯壳，是什么样子？”
　　“嗯……”他嘴角微扬，白皙素净的面庞上泛起一丝笑容：“很美的一个女子，可说得上世间罕有了。”
　　少年苦着脸，越发的沮丧。
　　“嗯？”清远忽地一皱眉，看着树下：“这里也有个女子，倒是你能够看得见的。”洛林闻言望去，果真见一抹鹅黄身影倚树而卧，走近一看她脸色灰紫，四肢已有凉意。
　　“是中了瘴气之毒，所幸时间不长，尚可救治。洛林，取薏清丸来。”
　　少年卸下药箱，从竹青色小瓶中倒出一颗药丸。清远将药丸置于她口中，取水灌下，说道：“只是暂时压制了毒性的发作，还需针灸汤药。我们快些下山。”

　　是夜，梅家坞里起了风，自远处西江上吹来，带着丝丝水汽与寒意，吹得安远客栈门外悬着的两盏红灯笼左摇右晃，院内的落叶在地上不停回旋。
　　店内的客人廖寥，只有一小队商客，随着商首之人围坐在炉边喝酒烤火，伙计们也闲坐着与客人讨酒胡侃。老掌柜烫了一小瓶酒自斟自饮，喝得眼红脑晃，连连叹气道：“都是这瘴气害的！唉…害得如今走山路过梅家坞的人一个都没有。俺这山脚下的店子还是祖辈传下来的，唉…这叫个什么事儿……”
　　客人里有人笑了笑道：“可不是，统共便只有那么几艘水船，如今走水路的人都只得在江对岸排号等着，两岸江边的客栈好不热闹哇。”
　　老掌柜鼻子里哼的一声，眼圈不知怎的更红了些。小伙计抿了口酒说道：“想当年山路还通着的时候，俺们这儿也是一样的热闹光景，如今是不同了。”
　　“不过我倒觉得山下清静些，各有各的好。”客人们一笑而过，继续喝酒聊天。唯有老掌柜依旧嗟叹不已，自语道：“既没人来，索性早些锁了门，喝几口黄汤安睡了。”
　　话音未落，叩门声伴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过路的旅人，想借贵店落脚。”
　　这意料外的声音将众人唬了一跳，掌柜来了精神，冲伙计喝道：“只知道吃酒！客人来了，还不快开门。”话未说完，已当先一步开了门。借着门上灯笼的微光，只见高矮两个人影笼在斗篷里，看不清容貌，当前的男子怀里抱着个昏厥不醒的女子。
　　“客房两间，再备些火盆、药炉和清水。”那人开口道，身旁的矮个少年立刻从怀里掏出金铢。
　　掌柜的立刻笑不见眼地接了，说道：“客房管够，公子您请进，东西伙计们自会送到房间里去。”
　　旅人随着掌柜走进客栈，一阵奇香拂过众人，火光照亮了旅人的容貌，二人在一片低低的惊异声中上楼。掌柜掂着手里刚收的金铢，心情愉悦，回头见伙计畏畏缩缩倚在门边，喝道：“王二，客人都进门了，你还赖着做甚么？还不快锁门进屋。”
　　“掌…掌柜的，脚印…地上的脚印……”
　　“脚印又怎的……”掌柜眉头一皱，嘴上虽呵斥着，但还是顺着伙计所指的方向走到了门边一看，却唬得掉了手中的金铢。炉边围坐的众人见状，齐拥至门边，一个胆大的伙计打着灯笼向外照去，只见两行脚印深深浅浅，自门前直向西边的小路，最后消失在错落的山路间。
　　“他们……竟是从那死山上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