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的红》阿拉奇

9、知了原

　　周末，大部分人选择游玩放松，疏解一周的工作压力。现代人，生活在一种特殊的环境之下，每天收到无数冗余的信息，嘈杂混乱，时刻影响着人的心理健康。加上繁重的工作量，996、007的工作文化，人的身体也在超负荷工作。变成了紧绷的弦，不得到适当的放松的话，会轻易崩断的。
　　陈楼收拾完出租屋，浑身腰酸背痛，太久没进行适当的劳动。也有人说，劳动也是一种放松的方式，因为做的都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而不是为了口食去工作。他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真想一眼看见自己的二十年后是怎样的——那时年过半百，人生已经落锤定音，太可怕了。他将客厅的灯换成了星星灯饰，因为他也想这样看见星星，然后伸手去抓住。虚幻的梦，人生如闪电泡沫，稍纵即逝。
　　很多事情都是有他的传统，按照传统的路走下去，不会有太多的意外，也一定会很平稳，得到周围人的“祝福”和“鼓励”。可是那样的生活，真的是可以简单获得的吗？即便是传统的生活，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鼓足勇气去做一些事情，抛弃所有的束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都无所谓。如果我们觉得自己怎么样，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很重要的话，那真是可怜的自尊心。陈楼随手拿起一本书，不是《罪与罚》，而是《西游记》。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五百年是什么概念？沧海桑田，风云变化，人间已经更换了多少王朝世代，可是天上才五百天而已。五百天，不到两年时间而已，天上的事情都没什么变化呢！
　　“这还会是在做梦吗？”
　　陈楼打开社交应用，上面没有一条消息，真是冷清呢！流传的做生意的手法，大多是依靠人脉和渠道，然而自己这些年并没有建立多少可靠的人脉。“不能上酒桌，因为我不喜欢喝酒！”他已经划掉了这类创业方案，“B2C，走顾客渠道，通过电商平台吸引顾客。这样不见面做生意，比较符合我的个性呢！”
　　午餐准备煮猪蹄，做法非常简单，将猪蹄洗干净之后，放入砂锅煮，煮到水开之后，放入生姜、八角、辣椒之类的调味品，放少许盐，之后等到水煮到差不多快干了，放入酱油调味，再撒一些葱，收火。不敢说是人间美味，但也算凑合，关键是不要操心，符合单身生活的懒惰。吃是一种心理感受，心情会影响味觉，食物也会影响心情。陈楼习惯一个人吃饭了，就是有时候，突然想起有趣的事情却没有人分享，觉得有点落寞而已。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阳光明媚……夏天应该是阳光猛烈，好在偶有凉风习习，穿堂过户撩拨心弦。风扇转动起来，切开冰凉的西瓜，陈楼拿起《罪与罚》坐在靠椅上，悠闲地阅读起来。静休是奢侈的，特别是现在，要么受困于忙碌的工作，要么沉浸在电子的喧嚣里，像这样看书思考，已经是十几年前学生时代才有过的时光。他感觉真是轻松极了，因为没有杞人忧天，也没有压抑的人情世故。已经是最后一章，他翻过空白的一页，书的封底停留在眼前。他终于第一遍看完《罪与罚》了，哪怕有点走马观花。如果不是姜棠的建议，他真的永远也看不完这本书吧！
　　“不过一个新的故事已经开始，这是一个人逐渐获得新生的故事，是一个人逐渐洗心革面、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是他逐渐熟悉迄今为止还不知道的、新的现实的故事。这可以构成一部新小说的题材，不过我们现在的这部小说已经结束了。 ”
　　陈楼合上书，又开始思考起来，该怎样去做出一番事业呢？苦恼总是伴随着无能的人而存在，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真的是无能至极呀！这种愤恨，这种痛苦，不断地恶心着自己。这么多年，只做着手头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挑战自己的有限能力，去创造更宏大的业绩。每个人的童年都有着五花八门且豪情万丈的理想，然而，这些天真的想法会随着时间慢慢瓦解冰消，其原因，无外乎自己的无知和懒惰、随波逐流。命运是什么呢？命运是人在生命中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而非生下来的就确定的，怎样的命运，就在于自己怎样去创作吧？
　　他骑上久违的自行车，在城市的街巷里游荡，在人群中穿梭隐藏自己。芸芸众生，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们经历怎样的人生？他们会不会和自己一样疑惑？他们是鲜活的，也是平凡且不足道的。生命就是这样，如果做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会时常自我怀疑，但这种自我怀疑的痛苦又会瞬间被大众娱乐所冲淡……保持清醒的人太少了。
　　在人群中，陈楼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正抱着书本从咖啡店里走出来。他骑上自行车快速跟了上去，从身后突然打招呼，将那人吓了一跳。“言紫！”那人惊讶地回过头来，看见陈楼也有些惊讶。她，是陈楼中学同学，非常聪明但很高冷的人，在得知都在中州工作的时候，陈楼邀请她一起聊天吃饭，却屡屡被婉拒，这对于陈楼说是不小的打击，毕竟要他主动邀请人是很难得的，他不是那种主动的人。
　　言紫在想些什么呢？每次陈楼看见她的时候，都不由得好奇这个问题，人的皮囊太厚，思想藏得太深，是难以触及到的。言紫看见陈楼过来，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倒不是讨厌看见陈楼，很明显她的眼中藏满了疲倦，上下眼皮在锣鼓喧天地打斗起来，她最近一定非常忙碌。
　　“真是太巧了，竟然在这里遇到你。”陈楼说，“在忙什么呢？”
　　“只是去喝杯咖啡，看看书而已。你呢？很匆忙吗？”这段聊天的开始，似乎不太如她的意，对面的男人没能给他更多的惊喜呢！她并非在期待，而是对某些交往疲于应付，如果感觉无聊，那就赶快结束掉。
　　“啊！”陈楼笑道，“周末骑行呢！”
　　“哦，是吗？真是健康的生活方式。那不打扰了，下次有空聊。”言紫说完就转身离开，她向来如此，对没兴趣的人和事，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上面。
　　陈楼说：“真是冷淡呢！就跟在网络上聊天一样。我记得约了你好几次，就算是纯粹的朋友，一起吃顿饭也不过分吧？况且，我们做了六年同班同学，那是不可多得缘分。我先前还在期待，如果在街上偶遇的话，那一定是特别的缘分，你会和网络聊天时不一样呀！看来，不合时宜的不是时间和场合，而是我呢。说句心里话，跟以前比起来，现在的你没那么可爱了。”如果没发做出有效的交流，不如直抒胸臆，想到什么都说出来，也就不会觉到堵得慌。
　　“可爱的人？”言紫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我可从来都不是可爱的人呀！另外，不合时宜的不是你呢，只是我的心情而已，你不要想多了。”
　　“喂，喂，喂。这样的话，都不知道让我怎么接下去。”
　　“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做，能节省很多时间的。”
　　“那我能问问，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吗？”陈楼用自行车拦住言紫，“我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咱们也还是能好好聊天，偶尔还约出来玩。我最近在反思自己的人生，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找到自己的要害了。彼此间也应该存在情谊？但是你的反应，真令我感到伤心啊！”
　　“让你失望，真是万分抱歉呢！”言紫停下脚步，略带不乐地说，“我这个人从来如此，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果心里单纯地不想做某些事情，就不会愿意去做。我今天不想跟人说话，更不想叙旧，或者一起吃饭喝茶什么的。另外，你这样挡住、强迫别人行为，真的很差劲，不应该是合格公民做的事情。”
　　“被你教训了，心情真是复杂。”陈楼说，“看来，确实如此，人的情感是无法解释的，或许我就这样被纯粹讨厌了，跟我无关，跟你也无关。就算这样，我还是要说，有空的话，希望能和你坐下来吃顿饭，或者喝杯茶，或者散散步，不是畅谈往事，而是当认识新朋友也行啊！”
　　没等言紫的反应，陈楼加快踩踏，骑着自行车向城西的知了原骑去。
　　现在加快速度，能在太阳下山前，赶到知了原看日落。那里是中州看日落的最佳去处，因为几年前新的城市发展政策要求，在环境较好的城西建设生态乐园，所以这些年得以避免过度开发。只是，那里很远，即使陈楼拼了老命地踩踏，也只是刚刚在太阳完全淹没于群山前一刻赶到。哪怕只看见了日落的最后一刻，还是绚烂壮阔，让陈楼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接下来还有更美丽的晚霞，和舒服的晚风拂动。
　　“时间就在眼前流逝着，而我却无动于衷。”真是令人感伤，却又不得不感慨着世界的奇妙。陈楼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他忍不住流下眼泪，从心里感受着这场景给自己内心带来的冲击，这是怎样的伟大啊！人，只不过是自然中渺小的存在而已，是无法超脱时间和空间的生物，与蜉蝣有何区别啊？但即使这样，人还在思考着，是人类自己刻下了对时间和空间的记录，才让生命不断向前进。
　　陈楼擦掉眼泪，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他会保留在自己手机里。摄影术的发明，真的改变了人类的认知啊！因为无法拍摄眼前的景物，那些诗人才会绞尽脑汁地，试图通过语言来传达给他人关于自己亲眼所见的景物，夸张，比喻，想象丰富的诗歌，已经超越了现实所能承载的美丽。但，只有诗歌才能完美地表白人内心的想法吧？
　　陈楼感觉自己的语言已经苍白无力，只好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哪怕多说一句话，也是在打扰着这世界吧？
　　第一次到中州时，还是在初中时。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的中州跟现在的相差极大，虽然天气依然湿热，夏天依旧拥挤，但知了原却是荒芜偏僻，来这里的水泥马路也未修建。变化最大的果然是这个世界，面目全非的则是普通人类。他的头脑中闪过无数念想，最中意的莫过于跟自己喜欢的人来这里散步——倘若在这个城市找到她，他首先会在知了原或凤吟山表白。“会有吗？”在这个时代，找不到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而陈楼最大的麻烦是自己连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夜幕低垂，修建在鹰河旁的山水度假酒店开始热闹起来，人们在饮酒用餐，享受这美好时光。悠扬的琴声在大厅响起，舞步移动在觥筹交错间，他们都在逃离城市繁忙，有些享受过今晚就要重新投入工作，也有刚刚开始愉快的假期。虫子在鸣叫，萤火虫飞舞，晚风流动，烟雾缭绕。露天咖啡厅，陈楼一杯咖啡过后，开始听旁人聊起自己又在股市赚了不少钱，接着是欢快的笑声。
　　他们确实快乐，这里的夜景也着实让人沉醉，不仅有知了原的平静，也有鹰河的流动。当然，享受这样的景色也是昂贵的，陈楼只是简单喝了杯咖啡，便骑着自行车回家了。回到家中，已经是凌晨时分，就连城市也安静了下来。大汗淋漓，像刚从火焰山里钻了出来，他大口喝着冰水，渐渐地体表温度降下来，可心脏还是扑通扑通地跳着，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洗完澡，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地睡个好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