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的红》阿拉奇

2、良夜

　　“怎么样？吃得还可以吧？”
　　陈楼笑道：“很好吃，吃得饱饱的。”
　　“吃是一种心理感受，现在我感觉很好，很开心。”姜棠说，“来这里一个星期了，每天都是在沙滩晒太阳，或者游泳，打球，早晨傍晚去散步，然后一个人随便吃点，跟在家里时一样的生活。今天，能够和陈先生一起，真的是非常开心。谢谢！”
　　“是你请客，应该我说谢谢才对。”
　　虽然住在同一个酒店，但陈楼通常在海边大排档这些平易近人的饭馆吃饭，酒店的高档餐厅是他不会来的地方。怎么说呢，这样高档的餐厅，价格也是高高在上，而且很多东西华而不实。更确切地说，说得有点符合陈楼的想法，那就是他觉得吃不饱，他也不觉得所有被赞赏的味道都适合他。
　　另外一种消费观的姜棠反而习惯了这里，点了美味的食物，还点了价格不菲的红酒。饮食是一种享受，吃什么并不重要，它所具有的仪式感，是社会阶层和品味的象征。她看着陈楼狼吞虎咽，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想说这位新朋友跟刘姥姥一样，但也觉得“非常有趣”。
　　她慢慢摇晃着酒杯，品着酒的味道。
　　陈楼认为酒只是一种发酵的饮料而已，他没有心思也不会品酒。当然，这样的状况，与周遭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也没有感觉的不自然，反而很平静，因为姜棠的缘故吧！看着她的样子，她的眼睛给自己安定。
　　“吃饭，最重要的是跟谁吃而已。”陈楼说，“能和你一起吃饭，是我的荣幸！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候命。”
　　“哈哈！那倒不必，我不是个值得别人随时奉命的人呢！”说到这里，姜棠也露出暗自神伤的模样，她心里有些什么事情，让她也在怀疑自己。但她并非像陈楼那样有自卑的心理。或者说，她是用这种方式来拒绝别人的情感交流，这样的话自己也不会与他人产生太多的纠葛。
　　她是一个孤高的人。
　　“你平时有些什么爱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姜棠突然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弯腰曲背。“陈先生，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了小学时那种交朋友的活动，或者说最近经历过几次的相亲。”
　　陈楼拍了自己的脑袋，说：“看来我真是糟糕啊，不擅长跟人交流。”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交往方式。”姜棠说，“不好意思，我为刚才的话抱歉！但是，我觉得，就像我们从散步到刚才这样，并不需要通过询问兴趣爱好来寻找话题。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也许对于还不算熟悉的陌生人，找一个倾听者，我们更容易袒露自己的内心，讲出不开心，比面对心理医生有效。”
　　“姜小姐，你有抑郁症吗？需要看心理医生？”
　　“那倒是没有，我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心理状况的。”姜棠说，“虽然看过心理医生，但只是一些很平常的生活小事。”说着，姜棠放下酒杯，长舒一口气，她仔细思考了下，手指不停地敲着桌子。有些话她还是不愿意跟别人说，但如果这些话憋在心里，又会把自己憋疯了不可。她的内心积郁了太多负面情绪。
　　她豪饮了杯中酒，脸已经显出酒晕，她有些醉了。“在出来旅游之前，我去看过自己的心理医生，因为我正在经历一件我认为很正常，可是我的家人认为很异类的事情。他们跟我吵了很多次，以前只是谈到的时候才吵，现在已经见面就吵。他们都认为我有病，我真的很失落，很痛苦。也许是我也开始怀疑自己，也可能是为了给家人一个交代，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认为我很正常，只是受到的压力太大，需要放松而已。他很好，帮我找了借口应付家里人，我也有机会出来放空自己。就像你说的，整天被那些人围着说，说啊说啊，说得人整个都要炸了一样。这些天，我越想越是心里难受，有些事情是无法疏解的，就好像钉子钉在心里，拔出来就会鲜血淋漓。”
　　“不拔出来会怎样？”
　　“不拔出来就钉在那里，挥之不去，心里隐隐作痛，抓啊抓啊地痛。”姜棠苦笑着，眼睛里有了眼泪。陈楼最怕别人哭了，看见别人哭的话，不管怎样都会有点难受，甚至认为是自己的错。“这件事里，最让我感到失望和伤心的，是就连最亲密的那个人，也要在此时一句话也不说地离开我。”
　　陈楼心想，“果然是失恋了。失恋，是因为家人不同意的禁忌之恋吗？”
　　姜棠看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说道：“突然有点热，我们出去吹吹风吧！”
　　陈楼说：“好啊！吃完饭，散散步！”
　　海浪声，海风声，风开始冷了起来，特别是刚才血热的缘故。
　　姜棠一直走在前面，微微颤抖着，不停地擦拭着脸庞，像是在哭泣。
　　陈楼觉得现在最好不要做什么，保持跟随的现状吧！
　　他看着漆黑的大海，真是没有尽头的幽黑，好像群星暗淡的宇宙。
　　那里有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现在的物理学家都在穷极一生寻求的知识，或许就藏在宇宙深处，也可能那里什么答案也没有。人们永远无法探秘宇宙的真相，也无法知道生命的真谛是什么。向内向外，都无所成就的人类，真是渺小啊！
　　人类引以为傲的科学，其实，解决的都是宇宙中小小的困扰而已，甚至是微不足道，宇宙根本不在乎的困扰。这么说来，我们日常的“天塌了”的大事，也真的细微，细微，细微的细微的，小事。
　　就好像眼前这位小姐的精神世界，科学家无法作出准确的分析报告，无法给出有效的解决方案。
　　“我在想这些做什么呢？”陈楼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的笨，“我连自己的问题都没有头绪呢？”因为在家里、在公司都能听到各种传奇人物的非凡成就，而自己碌碌无为，陈楼最近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感觉自己极其失败，如丧家之犬。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下，今后的人生，自己应该投入到怎样的事业中去呢！
　　“如同在迷雾森林中，失去了方向，无法走出来。”
　　海浪拍打在沙滩上，湿润的沙滩，留下的足迹都消失了，对于沙滩来说，白日的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你也在苦恼着什么吧？”姜棠问。
　　陈楼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是纯粹的迷茫。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还是只有我这样无能之人才会有呢！”
　　“无能之人才有吧！”姜棠说，“因为我就没有迷茫过！”
　　“你现在不迷茫？”
　　“不算是迷茫，只是有点犹豫，有点不舍而已。”姜棠笑着摇了摇头，“刚才我已经决定了呢！以前的事情没什么好留恋的！人生是大海，是沙滩，不是什么都要刻在石头上抹不去。人生嘛！”
　　“既然你这样说，我似乎也要做一些决断。不管决定是否正确，重要的是作出决定。”陈楼浑身都在颤抖个不停，要做出决定了。他对着大海喊道：“我要辞职，我要辞职，妈的！找个更好的工作，过更好的人生，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你个大笨蛋，说这些还是不着边际！”姜棠也对着大海喊道，“陈楼，你怎么能够没点实际的！你要怎么做啊！你想没想好啊？”
　　“想好了！想好了！”陈楼大喊道，“今晚就有具体的计划了！”
　　周围海滩漫步的人都看了过来，看到这两个奇怪的人。但是，这种把心情喊出来似乎是个很受欢迎的行为，在远处陆续也传来了许多喊声。人们对着大海大喊，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也有人表白，也有人鼓励。
　　“哈哈！”姜棠大笑起来，“你真有意思！”她在沙滩上打起滚来，像个小孩子一样，“还看《罪与罚》，可是应该只看完了第一章，而且每次都只看到第一章，看了很多次也没法进入下一章！你是个没有耐心，也没有毅力，无法坚持，无法集中精神去深入了解……你是不够爱吧？”
　　“不够爱？可能是真的，我真的不够爱，才会无法持续地投入精力。”
　　“如果这个毛病不改变的话，你想做什么都没用的。”姜棠说，“智者赠人以言。我给你个建议吧！”
　　“什么建议？”
　　“非常简单。你今晚也别写什么具体计划了。从明天开始，七点钟起床，每天读一章《罪与罚》，读完之后就再读一遍，读完一遍再读一遍。你就这样读啊，读啊，读啊，读完今年，也就是还有140多天。过完今年，你再决定自己要做什么！那样会更好。”
　　“这么说来，我刚才白决断了？”
　　“哈哈，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躺在沙滩上，看着没有星光的天空，那样黯淡，漂泊着的云，飘散无形，没有方向。
　　姜棠将手伸向天空，“时间，自我。”她慢慢地握紧拳头，“那些不需要我的，我也不需要他们。”她突然抱着陈楼，将头贴着他的胸口，“食色，性也！”声音温柔至极，让人灵魂都开始融化了，有种赤裸裸在调情的感觉。
　　陈楼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血液循环加速，脸都涨的通红了！
　　“陈先生，放心吧！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其实也没错。”
　　姜棠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你是个不错的好人，不该跟你开玩笑。”
　　“女人果然不喜欢没有幽默感的男人吗？”
　　“有幽默感的男人，我也不喜欢。”姜棠说，“我是一个对感情很理性的人，不是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因此，也缺乏了恋爱的浪漫与激情，过往的感情都不怎么顺利，他们都不喜欢我这样的女人呢！”
　　姜棠抱着陈楼的头，看着他的眼睛，看得陈楼都不好意思了。“我们回酒店吧！现在也不早了，有些累了。”
　　陈楼说：“我下午睡了很久，现在不困呢！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在夜里再待一会。”
　　姜棠说：“好！明天再见吧！”
　　那些在沙滩散步的人也陆续都回去了，海浪也与沙滩和解，不再吵闹纷扰。
　　世界变得平静，内心也逐渐平静。
　　“也许她说的没错，时间也会渐渐流逝。”陈楼躺在沙滩上，再次回想自己的过去人生，全身心地放松，“她看上去就是女神，是了不起的人吧！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哼！真是难得呀！跟人谈了这么久。呼呼，突然又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