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的红》阿拉奇

15、重逢

　　婚礼在海南的海岛酒店举行。陈楼前一晚就乘飞机过来了，在大堂还遇见了言紫，不过他没有上前打招呼，言紫也是直接走了过去。陈楼眉头一皱，心想真是糟糕啊，来参加婚礼，不仅要准备礼金，还要自付房费，亏自己还真的同意过来了。好在，刘盈为这些老同学准备了免费的就会，就在酒店的临海酒舍，吹着晚风，听着涛声，酒也暖起来了。
　　就好似一场小型的同学聚会，来了二十多人，但在刘盈一番演讲之后，陈楼才觉得自己人缘很差，也在此时觉得很寂寞。看着那些三三五五的好友，聚在一起开怀大笑，饮酒玩耍，说着彼此间的秘密，陈楼感觉自己是多余的。他端着酒杯，一直沿着栏杆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沙滩上。酒喝完了，才回过神来，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就跟那晚一样，只是夏天的海滩，多了一份燥热和疲惫。
　　海风很大，吹醒了酒，陈楼就独自回到酒店。在前台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来了那么多老同学，管她是谁呢！
　　次日，天还没亮，陈楼就起床了，简单吃了个面包，就跑到婚礼现场坐着。婚礼现场是在悬崖景点，前面就是广阔无际的大海。此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布置现场。他找了把椅子坐着，看日出，日出很美，就是早晨的风有点冷，倒也符合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感受。
　　“真的是你！穿着西装的你，真的很帅哦！”温柔熟悉的声音，唤起了陈楼心中的春意，“昨天我登记完之后，直觉告诉我要回头，要回头看看，看到了你的背影。我当时在想，要不要追上去，跟你打声招呼，可是我看见你疲倦的背影，知道你一定很累了，需要立即去休息。我很犹豫，怕不跟你打招呼的话，明天你又突然不见了。犹豫了好久，我还是没有走上去！”姜棠端着一杯酒，坐在陈楼旁边，“今天早上，我醒来后，走到窗前，看见了你，我马上走下来。幸好，你没有再次不告而别。”
　　陈楼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姜棠。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镀上了黄金一样的光彩，还是那么崇高的女神。“我昨晚也看见你的背影了，只觉得似曾相识……真是对不起，我竟然忘记了你的身影。”
　　“哈哈！没关系，我不是那么特别，还容易忘记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永远记着你了，就是昨晚头昏脑胀……”
　　“我明白！”
　　“不过，我才是那个不怎么特别的人，你竟然还记得我。我真高兴啊！”
　　她向工作人员招手笑道：“请再给我们两杯酒，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时间跟风一样，吹过她的头发，扬起了那天一样的优雅知性与美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让我们干了杯酒，为我们的友谊！”两人酒杯轻碰，声音悦耳，令人心情舒畅，“什么是缘分啊！我很信这东西的。我们再次在大海前面重逢，是上天安排我们到这来的。”
　　“嗯，实际上，我是来参加同学婚礼的。”
　　“那就跟巧了！”姜棠笑道，“是不是参加刘盈的婚礼？”
　　“难道，你也是吗？”
　　“对啊！他是我哥哥生意上的伙伴，结婚就邀请了我哥哥……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但我家人希望我能多参加些婚礼，说不定我就会想结婚了。”
　　“你不想结婚吗？”
　　“某段时间很想，很想，可家人不同意。”
　　“很奇怪哦！”陈楼疑惑地问，“是不是他们那次的拒绝，让你产生了心理阴影，开始抗拒结婚成家，现在，他们又想让你赶紧结婚，害怕你再也不愿意结婚。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清楚？”他尴尬地笑了笑，有点害怕言多必失，留下不好的印象，可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是不是就是你家人阻止你结婚的事？”
　　姜棠笑着摇了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占据了整个身体，“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我都快把它从记忆里抹掉了。其实，结不结婚都没关系，两个人的感情又不必须通过婚姻来捆绑……感情如果有了裂痕，一开始可以修修补补，但是裂痕越来越多，到了穷途末路，每一处细小的裂痕都会变成致命伤。如同大海里的船，修补不了时，就会沉入无底深渊。我以前以为我们的感情是牢不可破，永生永世，天长地久……为什么人们会发明这些词？这些好听的谎话。三月，我们终于还是了解了十几年的感情，他留下封信就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我的心情很糟糕。”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这是我自己说的，又不是你逼我重提旧事。”姜棠说，“而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失恋故事，在地球上，每天都会发生好几十万起，没什么特别的。如果沉溺其中，不能自拔，那才是真正的大笨蛋。”她偷偷地笑道，“好像这种话不能在别人的婚礼上说呢！”
　　她把头靠在陈楼肩上，两人静静地欣赏着海上日出。靠得如此之近，陈楼都能感受到姜棠的呼吸，流进自己的血液，冲进心房，让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海上，浮动着金色的光芒，十分耀眼，璀璨夺目。“真美啊！”姜棠感叹道，“我看过三个月的海景，每天都是重复，毫无新意，倒是在你离开的那天早晨，我吃着早餐，透过玻璃看见阳光万里，海天一线，有种说不出的开心……好像，是因为马上要见到你的缘故。”
　　陈楼很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这是什么奇怪故事，我有这么好运，能和女神在一起吗？还是，她不会耍我吧？她不像是坏人呢！”他闭着眼睛，身体忍不住抽搐起来，真是紧张到了极点，这是什么情况，控制不住自己了！“陈楼，你真是糟糕的人啊！如此没用不堪的家伙，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我把《罪与罚》看完了。”陈楼说，“正在看第三遍。真有意思，发现看完一遍之后，看第二遍的时候，越看越快，看第三遍的时候，一目十行啊！真是有意思……”
　　“对熟悉的东西，大脑会自动填补某些残缺记忆。很荣幸，你会听我的话呢！”
　　九点的时候，客人陆陆续续来到婚礼现场。姜棠又要了两杯酒，“咱们去旁边喝会酒吧？”她拉着陈楼，来到海景绿道，两人散着步，吹着风，喝着酒，虽然不说话，但是都觉得内心很平静，美好的时光。逐渐热闹的婚礼现场，那些热闹与他们无关，他们是自得其乐的局外人。陈楼突然很感激姜棠，她的出现，让他在这场盛大的婚礼中，不再孤单。
　　远处，新郎和新娘正在与亲友合影，原来言紫是作为姐妹出席的，而新郎的兄弟也都是各个时期的同学。陈楼很羡慕他们的，他们的人生是精彩纷呈，人生的每个时期都有人留在了他们的人生中，然后一直陪伴他们走过许多人生重要时刻。爱情不会永远，友情也不会的，只是有特别的人存在，他们的爱情和友情都能抵过漫长的岁月侵蚀。
　　陈楼说：“婚礼快开始了，我要去跟他们合影。”
　　姜棠跟着陈楼一起走去合影。刘盈夫妇并不认识姜棠，以为陈楼新认识了美丽的女伴。姜棠穿着霞云般粉色连衣裙，带有镂空蕾丝与纱巾，她挽着陈楼的手，与刘盈、林宣站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两对新婚夫妇。刘盈看着陈楼神秘兮兮地笑着，像是在说：“你小子厉害呀！竟然带了家属来参加婚礼，真不赖！”
　　此时，一对气质不凡的伉俪走了过来，刘盈立即精神起来，与林宣迎了上去，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人物。男人跟刘盈握手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姜棠，而且会对旁边的陈楼竟然感到一丝惊起。姜棠拉着陈楼赶快入场，因为她杯中的酒又喝完了。男人开口大声说道：“小棠，过来一起合影啊！”姜棠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往里走。陈楼说：“好像有人在喊你！”刘盈也非常意外，心想：“这些人都认识吗？”姜棠催促着陈楼说：“管那么多干嘛？我们都合完影了，肯定不是找我们的。”
　　婚礼是分区域的，陈楼的座位在第七排，是亲友之后的熟人了……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会觉得尴尬，但现在，姜棠的出现，让他不在乎那些了。他们坐下之后，几个帅气绅士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们似乎跟姜棠很熟，“棠棠姐，你也来啦！”姜棠应道：“你们竟然也来了，看了刘总的面子真不小。”众人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一人说道：“能让你来，那才是有面子呢！”他们接着谈论起了其他话题，不是康德、尼采，就是期货证券，都超出了陈楼的知识范围，一块透明玻璃出现在了他和姜棠之间，他真的不了解他，也无法触碰他。姜棠谈着谈着，突然又冷淡了下来，说：“好了，你们还是自己玩去吧！我不想说话了。”那些人像吃了瘪一样不是滋味，可也不敢再多说话，端着酒杯走开了。
　　“真是群烦人的家伙们！”姜棠冷笑着说，“整天聊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自以为博学多才，卖弄口舌，十足的蠢蛋。”
　　“可是，我看你跟他们聊的很好啊！我很羡慕呢……我到现在，都只知道尼采说了些与孤独为伍的话，期货是高风险高回报的……我什么都不懂。你们才是一个生活圈子的人。”
　　“哼！都是些没意思的东西，知道跟不知道都能生活。”
　　“听说，有些人经常山珍海味，吃腻了就想换换口味，吃些粗糙粮食。但是，久了，他们还是会吃回珍馐美味，粗粮不过是一次小小体验而已。”
　　姜棠听罢，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你不是粗粮，我也不是经常山珍海味的人。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有时候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是可以谈恋爱，可以做朋友，可以当伙伴，可以做买卖，可以……可以有很多事情发生。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我们很合得来啊！我不是在欺骗你，或者在寄托什么。”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沦落的方式不太一样。”陈楼说，“你是天之骄子，而我是落魄流人，一个是神，一个是泥土。上次离开之前去找你了，我看见了你不可触碰的圣洁，我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能……”
　　姜棠用指尖点在陈楼的嘴唇，说：“不用说这样的丧气话，自我剖白，留到以后慢慢说。来，我们在喝一杯酒？”
　　“你已经醉了。”
　　“这些只是度数很低的气泡酒，就跟茶一样，不会喝醉的。”
　　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同姜棠说：“姜小姐，你的座位在前面，请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姜棠笑道：“这里不能做吗？”
　　工作人员标准式地微笑道：“你是我们的……”
　　姜棠打断她道：“不用说了，我坐这里就行了，不关你的事。”
　　工作人员见她坚持，也就作罢了。她走到刘盈身旁说了几句话，想必是刘盈让她来请姜棠坐到贵宾席的吧！刘盈交待了她几句后，又去跟先前那男人交谈了会。那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姜棠和陈楼，他是个很有城府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陈楼指着男人，问姜棠：“那人是你哥哥吧？”
　　姜棠点了点头，说：“是啊！讨厌的大哥！叫姜柏，是个很有领导气派的王八蛋。”
　　“你们兄妹的关系很不好吗？”
　　“我跟家人的关系，比你想象中要糟糕。”
　　“但你还是听从了家人的吩咐，参加此次婚礼了。”
　　“不是听从家人的吩咐，而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来这里会有意外惊喜。”
　　“我原本也不想来参加婚礼的，因为怕麻烦，还是宅在家里好。”
　　“但是你来了，我也来了。”姜棠拿出手机，问，“上次匆匆别离，不知道你的电话，也不知道你的社交号码。”陈楼拿过她的手机，拨打了自己的电话。姜棠说：“好，以后经常联系啊！如果你喜欢看海，我们可以一起出来旅游，如果喜欢草原，就一起去草原，要是登山散步，去凤吟山也不错……”姜棠一边说着，一边喝着酒，像是喃喃自语，但总会寻求陈楼的回应。
　　陈楼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