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的红》阿拉奇

16、婚礼

　　婚礼，并非只是幸福的开始，但都是新的开始。
　　新郎新娘的父母是多年好友，对于孩子的事情从来都非常看好，可在今日双方致辞时，仍然数度哽咽，老泪纵横，可谓是得偿所愿，喜极而泣。生命中的许多事情，只有愿望实现，梦想成真，才能感觉到踏实。
　　然而，此刻陈楼心里想得并不明媚：或许，这么多年的等待与相处，只是求着一个名，彼此也都忘了是否真的那么渴望。但，在他看到刘盈与林宣那么愉快的笑容后，这个念头也就打消了——那不是勉强得来的。
　　刘盈说，杜甫讲的人生四大喜，他最近都遇到了，他是幸运的，人生很多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得，正因为如此，他会抓住每一次幸运，不让它溜走，才能让它永远跟随自己。
　　他相信运气，他也依靠运气。这是很玄的东西，人们总是在说“运气有用尽的时候”，可心里都在祷告，自己每次都能被幸运眷顾。一个人能幸运多久呢？能永远那么幸运吗？不幸的人，也会永远不幸吗？陈楼望着大海出了神，他的情感在淡漠，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说，羡慕他人是因为自己的不幸，那么他还真是厄运缠身。可，这种东西，不能这么简单地说吧？
　　随风飞舞的海鸟，他们盘旋空中，掠食海面。被海囚禁的鱼类，是无法看见广阔天空的景色。鱼，懂得羡慕海鸟吗？可能，在临死前，被抓捕的鱼，可以在海鸟的利爪下看见世间的风景，在那短暂的一刻，它会想些什么？只顾着祈祷和痛苦吗？海鸟是自由的啊，除了它们也被猎食的时候。
　　新娘扔捧花的时候，姜棠也站了上去，前面的姜柏一看，原本严肃僵硬的脸立即笑逐颜开。那捧花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有那么一刻，甚至是停在空中，仿佛它在寻找接手的人，女人们欢呼高喊，这花就不偏不倚地落向姜棠。接下来的事情，真是匪夷所思，姜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站在她前面恰巧是言紫，言紫也跟着后退了步，这花就被言紫给接住了。新娘和她的姐妹们都围在言紫身旁，都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姜棠笑呵呵地坐了回来，说：“人的开心好简单，一定是觉得幸运来临了吧！她们感情真好。”
　　幸运吗？言紫一脸茫然地拿着花。陈楼分明看见，她的眼睛正望着杨漾。一刹那，陈楼的脑海中，播放了一整部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充满遗憾，有让人时时蠢蠢欲动！该死的，她就该这么坚持下去，拿着收获的幸运之花去问那个男人，就该秉持着“这辈子再无他人能与我结婚”念头，他不同意就古老此生。她到底还是没有扔掉那捧花，也没有去问杨漾。
　　中午是自助餐，大家在草地上聊天喝酒。此时，言紫才在姐妹们的拥簇下，找到杨漾与其他的兄弟们，而新娘与新郎也都在场，双方在一起聊了很久，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言紫又哭又笑，杨漾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说话。
　　“在看什么呢？”姜棠问，“看得都出神了，为何不参与进去呢？”
　　“不合适。”
　　姜棠笑着从手袋里拿出两份礼物，说：“那，这就有理由了！”她拉着陈楼，一起跑到新郎新娘跟前，说：“此次参加婚礼，为感谢意，特抄两首古诗赠予新人。送新郎《氓》，送新娘《桃夭》，请笑纳。”刘盈一听，面带难色，应该是不太喜欢，不过还是笑脸接过。古诗是写在上等的丝巾之上，丝绸上用金线绣凤求凰图，从针法上看，是苏绣中的极品，价值不菲。
　　本在远处与商业大佬们聊天的姜柏也走了过来，刘盈自然更加表现出开心，说：“真是柔软像云朵一样的质感，姜小姐的书法亦是一绝啊！”姜柏笑道：“刘总，我听这话，还真不觉得是奉承。舍妹的字，向来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的。这次，听说要来参加婚礼，她还从苏州无音海大师那定制了这两块丝巾，你看上面的凤求凰，栩栩如生啊！”刚才姜柏过来后，新郎新娘的兄弟姐妹就都走到旁边聊天了，陈楼又无法参与进去。姜棠冷眼看了看姜柏，与陈楼也走到别出去了。
　　姜棠真是爱喝酒，手里总端着一杯酒，而且喝得很快。陈楼问：“你喝这么多酒，不觉得醉吗？而且，喝这么多的话，对身体也不好。”姜棠狡黠地一笑，拿着酒杯就往陈楼口中送，陈楼一喝这酒，立即明白了过来，“这……不是酒！”姜棠笑道：“只有让人给我拿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酒，我自己倒的都是纯净水或者气泡水而已。我不是很擅长喝酒，今天才喝了一杯。”
　　陈楼更加不解了，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假装喝酒一样。”
　　姜棠说：“是心理问题，不是说过，我有心理问题吗？”
　　“怎么会？”陈楼说，“没有比你更正常的人了。”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了酒店的观景台上，这万里无云的风景，海天成一色。陈楼说：“古人把世界看作是一个平面，世界的尽头，即海的终点，就是归墟之国，吞噬万物。但我从小就在想，为什么不把世界想象成圆球里面呢？这样，一直往前航行，就能航到天上去，而不是掉进无底深渊。”
　　“可惜，我们在球的表面，再怎么向前，也还是在地球打转。”
　　“兜兜转转，最后，人又回回到原点。”
　　“对，对！”姜棠的眼睛开始流下眼泪，滴在手中的酒杯里，在心头泛起阵阵涟漪，“这只是理想状态，很多都是停在了路上，光顾着欣赏风景，忘记地球是圆的了，也不在乎地球是什么形状的。人是渺小的，看见的大地总是平的。”
　　“据说，古代水手是最先知道地球不是平的，因为船从海平线出现时，总是最先看到桅杆。”陈楼指着远方，一艘巨大的游轮在天际出现了，“更不可思议的是，第一个测出的地球直径的数学家，就是根据……”
　　“你有恐惧症吗？”
　　“恐惧症？”
　　“还是内心自卑？”
　　“自卑？”
　　“从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是这样。”姜棠说，“说出来你可能不行。我天生的英才，有一双除魅的神奇眼睛，能看透人的心，抓住人的精神的世界。我看是已经看穿你了哦！”姜棠手指点在陈楼的胸口上，像是医生把脉一样，她感到了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你在紧张吗？是不是我说这话，有点害怕啊？”她微微扬着与先前不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些话，让人不仅紧张，而且背脊感到发寒。“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神情回到了先前的样子，“骗你的，是不是被吓得不轻？”
　　陈楼呆呆地看着她，无法语言，“她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好像是故事里的神秘人物一样，多变，诡谲，令人害怕到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我们家是商业家庭，从我曾祖那辈开始，就研究出了一整套商业话术，每个出生在家族里的孩子，打小就会被新培养。说实在的，拖它的福，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姜棠说，“我经常爱用这些知识来搞恶作剧，刚才一定吓到你了！哈哈！”
　　“吓得不轻！”陈楼说，“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什么都是有据可循的！就跟算命先生、江湖骗子一样，先跑出一个你感兴趣的话题，然后趁你不备，谈论你个人非常在意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是需要通过平时仔细观察来发现的，接着就是探测是否说中要害。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确定拿下对方了……”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不是很想说这话，可男人总该要学会一点，要是什么都不懂，以后该怎么办呢？” 姜棠说，“我很讨厌这样把人当猴耍的伎俩，但学会之后，适当地运用，也能让生活更美好呀！这样，至少可以看着同学聊的开心时，自己不会觉得很孤单吧！”
　　“是。可这么高明的技能，我不太会呢！”陈楼说，“对我来说，活得简单就好。那样对人情世故游刃有余的生活，我觉得太麻烦了，心累。”是的，相比于□□的劳碌，心累才最让人难受。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搞不好，我就是这样活这辈子。”大海啊！他注定不会成为大海一样的宽广的人，即便他如何向往大海的壮阔与美丽。姜棠愣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陈楼心想：“你一定很讨厌不求上进的男人吧！看来，我又让人失望了。”
　　在与新婚夫妇合影时，姜棠拉着陈楼，挤进了一群大人物的队列里。整个下午，刘盈都将时间留给了与这些人的聊天商谈中，毕竟是喜事，中国人会讨彩头，说话相对轻松许多，但那些直接投资刘盈公司的金主，依然是非常严苛的。陈楼站在他们中间，有点紧张失措，不过“以后也要像这些人一样，财富、名誉、权势，不是欲望，而是价值，意义！”到了下午三四点钟，这些繁忙的人物，也都陆续乘着自己的私人游艇或者直升飞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离开。
　　原本赶着离开的姜柏，将陈楼带到一旁，问道：“陈先生，你好！我想我们之间还不认识吧！”他递了张名片给陈楼，“我是姜柏，姜棠的大哥！”他说话温润和气，给人安定平静的感觉，不像是暴躁的大叔，“你跟棠棠认识很久了吗？”
　　“啊，是在几个月前的海边认识的。”陈楼说，”只是，有很久没见面了。正巧，这次一同来参加刘盈的婚礼，我也感觉很意外呢！”
　　姜柏开心地笑了起来，拍着陈楼的肩膀，说：“这就是缘分啊！棠棠非常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甚至于过分执着了。我们家今次要求她来参加婚礼，多多活动下，她原本非常愤怒，差点动手打起我来……可是，今天却异常开心，好久没有见她这么开心了，而且是纯粹幸福的喜悦呢！我不是来打听你们之间的秘密，只希望你方便的话，能陪她多玩几天。哈哈，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晚会，只有亲朋好友还在。陈楼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就回去的，不过姜棠请他留了几天，跟自己一起在海边散散步。她喜欢散步，特别是在大海，或者高山。刘盈得知陈楼还在，就邀请他参加晚宴，特别强调，让他请姜棠一同参加。
　　陈楼不是第一次参加婚礼了，但是留到最后，却也还是第一次。同学们都在一桌，各说各话，各玩各手机。陈楼把手机放桌上，可是，几分钟过后，菜还没端上来，忍不住又打开手机玩起来——气氛太过尴尬和微妙了。
　　姜棠喝着汽水，在陈楼耳边说：“真想婚礼快点结束，结婚真是最无聊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