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的红》阿拉奇

14、爱情故事

　　老城的德孝巷有家不错的咖啡馆，陈楼在周末打算试试这里的味道。先前几个月，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全靠咖啡来强行提神，原本对咖啡陌生的陈楼也因此开始有了兴趣。忙过了秋季款发布，在闲暇的这段时间，他找了不少的咖啡馆体验。
　　咖啡馆叫时光速递，因为这里有个时光邮筒，可以把现在写的信投递进去，十年后再取出来。陈楼对此并不感兴趣，时间本身就是邮递员，不会忘记的才是刻骨铭心，而此刻的信誓旦旦不过心血来潮。
　　他选了靠窗的座位，无意间看见了一位故人。“刘盈。”这位中学同学，已经有七八年没联系，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
　　刘盈也是独自在喝咖啡，看见陈楼的时候，也感觉非常意外，“陈楼！哈哈，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记得我啊？”
　　“怎么会忘记？就算我想忘记，最近也有很多人、很多消息在提醒我——我有个很了不起的同学。”陈楼说，“我可以坐下来吗？”
　　“随便坐！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刘盈笑道，“说起来，这些年，也很少听到你的消息，怎样？在忙什么呢？”
　　“浑浑噩噩，昏昏沉沉，懵懵懂懂……”陈楼说，“还凑合吧！不过，我倒是经常听到你的消息呢！你可是我们班的风云人物，上次碰见了何老师，他还在感慨，我们班有几个你这样的人才，那他也就可以不为我们这些小崽子担心了。”他沉吟片刻，叹道：“那个老头，还是将钱当作一切呢！有次他收到霍泽老爹一份礼物，由于包装漂亮，以为是贵重物品，后来发现就是一个熨斗，气急败坏，还在班上公开嘲讽霍泽。”
　　刘盈说：“可不是吗？我一直很讨厌那家伙，毕业后也再没拜访过他，就是不愿见那张谄媚的脸。可是，我的公司上市之后，他还厚着脸皮跑到我家来，嬉皮笑脸地打听我的状况，每句话都在暗示，想讨些好处。幸好当时我不在家，否则一定甩他个臭脸。我现在，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糗了我和阿宣的事情……我们谈恋爱，就连老爸老妈都同意的，而且也没有影响学习，可他竟然当众侮辱我们，完全不顾我们的可怜的自尊心。搞得阿宣痛苦了好长时间！现在每每想起来，我都会恨不得去踹他两脚。不过，有些人就是觉得，这种老派而蛮横的教育方法是有效的。”
　　“对了，你和阿宣，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很好啊！”刘盈笑得很开心，看来他沉浸在幸福中，“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他拿出一张请帖，在上面写下了陈楼的名字，“既然今天遇上了，就现在交给你吧！请你，一定要来我们的婚礼。”
　　“下个月？说起来，你好像就是下个月生日。”
　　“是啊！三十而立，已经争取三十岁前在事业上有成就，也要赶紧成家了。大学毕业的时候，阿宣就想结婚了，我们爸妈也在催促。中国人常说，成家立业，成家就意味着有了责任，有了坚实的后盾，男人就要义无反顾地去立业。可我觉得，如果连让心爱之人过上好日子的能力都没有，还奢谈什么家呢？而且，阿宣是个好女孩，只有现在的我，才配得上他呢！幸好，我很命好，在三十岁的时候，做到了。”
　　“商业巨子！30岁的上市公司老总，真是稀有生物！”陈楼不无羡慕地说，“既然决定要结婚了，以后公司的股票可就一定要涨不停，因为我也买了。”
　　“哈哈，那你还是我的股东咯。”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做生意吗？怎么有闲情在这喝咖啡？”
　　“因为我喜欢这里的啊！我经常会在老城区找安静的小店闲坐，不仅可以放空自己，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嗯！在这里，确实能发现很多有趣的事情。”
　　“你呢？好像也还没有结婚吧？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啊？”
　　“我，还是孤身一人。”陈楼笑道，“而且，按照你的立业成家标准，我可能还要等上不知道多久，或许永远也不用结婚呢！”
　　“哈哈，说起来，我好像是在炫耀呢！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不过，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人生态度也不同，有些东西并非适合所有人。从上学时候开始，你就是个沉默内敛的人，但找对象这码事，可不是等人自动送上门的。想当初，我跟阿宣从幼儿园起就是同班，可我从五年级开始追她，一直到高一，费了多大的劲啊！你千万别跟我说等缘来那种鬼话啊！那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你若凝然不动，他人就会来与你相遇。”
　　“罗伯特·杜瓦诺？”刘盈叹气道，“你跟以前还是一样。你有和言紫联系吗？”
　　“上次见过一面。”
　　“你应该跟她学学。”刘盈喝了口咖啡，放下手中的杂志，似乎要开始一个很长的故事，“她从中学时候就开始爱恋杨漾，两人吵吵闹闹，是对欢喜冤家。读大学时，言紫好几次跑到北京，去找杨漾，大四那年，毕业的时候，她跟杨漾表白了，可是被杨漾拒绝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会经常去找杨漾，在她心里，只要杨漾还没有女朋友，她就有机会。直到上个星期，她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去相亲，并且跟一个家世不错的男人订了婚。”
　　“这些，从来没听说过。”
　　“不会吧！班上的同学差不多都知道了。”
　　陈楼的心里五味陈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听见的“大秘密”竟然是公开的信息吗？这件事是从哪里开始传出来的呢？“这样啊！不过，在我的记忆里，她不像是这样的女孩子！”果然，人是有趣的生物。“那她也要结婚了吗？”
　　“不知道，订婚，也不一定就是成实事，何况现在结婚了也还可以离婚。”
　　“哦？你这是话中有话啊。”
　　“她那么勇敢，也那么疯狂啊！”刘盈说，“我另外一个朋友的爱情故事，也这样疯狂呢！女人爱上了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并不喜欢这个女人，然而不管男人搬去哪个城市，女人都像是幽灵一样纠缠着他——当然，在女人眼里，这不是纠缠，而是痴情，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为什么男人不接受她的情意呢？有次，我特意问了这个男人，因为朋友们都觉得很神奇，这个女人也是很不错的人。男人告诉我们，因为这个女人太疯狂了，甚至是有严重的偏执症，即便他们在一起了，今后的生活，也会非常艰难。当时，他用一种痛苦的表情跟我们说，他如果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他就会掉进摆脱不了的噩梦，这个女人永远不会再让他离开……然而，感情是一个相处的过程，如果发现彼此不合适，离开也是正常不过的。只可惜，这个女人不会允许的。他说，与其以后两个人痛苦，不如就不要开始那段感情。言紫也是那样的女人，她总是在说自己多么痛苦，多么伤心，甚至已经得到抑郁症了。真不敢想象，如果她跟杨漾在一起的话，对彼此都未必是幸运。”
　　“那她现在这样，心里还没有放下杨漾，就去找个相亲的男人结婚，这也是对别人的不尊重吧？而且还是个家世不错的男人，听上去就像是’好人’或者’老实人’一样，真让人不爽呢！”陈楼忿忿地说道，“真是个令人讨厌的诅咒。”他的内心翻腾不止，对言紫的不满多过这个故事，她那么讨厌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甚至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他想：“可能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是自己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让她误会了？才不是呢！真是可恶，这种感觉，越讨厌你的人，你越在乎她，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讨厌？是的，只不过是自己可恶的自尊心在作祟而已，或者是自恋？我根本就没必要在乎别人的感受，她的故事也根本没什么动人的，就是死气白赖地去乞求别人的爱，放下自己的身子去乞讨，人们不但不会施舍，还会趁机玩弄你来获得满足。偏执狂也好，为爱痴狂也好，无休止的爱啊，爱啊，真让人厌烦。”他望着窗外的阳光落在地上，落叶在风中辗转飘荡，无所依的不仅是浪子，一切被抛弃的事物都在漂泊。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的。你就能保证，那个男人也是用一颗赤子之心来结婚的吗？说不定，他和言紫是一样的态度和打算呢？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记住，是自己去追求，而不是站在这里等待。守株可以待兔，但爱人不会自己走进心网。爱的话，就勇敢地去爱，不爱的话就学会放弃。在人生之中，两个都不如意的人走在一起，结婚生子，平静地度过人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你一定也遇到过自己心仪的人，只要是正常，这一生总会遇见的，遇见了，就不要因为自己的迟疑而错过。”
　　“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变成爱情专家了。”
　　“可能是因为最近忙着结婚，有了很多感慨。”
　　“你对结婚有迟疑吗？”
　　“有迟疑，就会停止，我向来如此。只不过，今天看到你，有点话唠。”
　　“不说那些了！”陈楼说，“今天遇到你真是好啊！你不仅肯和我这个混得很烂的同学寒暄，还给了我这么多建议，让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咖啡馆里，放着一首舒缓的音乐，在悠悠的午后，把他拉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中学时代。
　　那时，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环看整个教室。他看到的秘密，都是亲眼所见的。不过人的行动可以看见，人的心却看不见，他能看见那些人在说悄悄话，传纸条，可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他知道的秘密都没什么意义。由于一直没什么朋友，那些流传的秘密，他一概不知。他也曾想过参与进去，只是他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那些事情与他无关，还不如做着白日梦好”。
　　要说记忆最深刻的，可能还是暗恋的那个女孩，好多年了，也没有再听过她的消息，也找不到她的影子。当时，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假想着与她搭话，成为朋友，然后走在一起，开始交往，走接下去的人生……现在看来，都是臆想的白日梦。如果现在看见他，自己会不会还是依然心动？当年为了制造偶遇的机会，可没少费功夫，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跟傻瓜一样。嗯，少年时代的爱情就是这样，无疾而终的多，像刘盈和林宣这样从一而终的少。哪怕，自己只是暗恋，都随着时间渐渐淡了，也可能自己不是长情的人吧！感情就是起起伏伏，爱的时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爱时就是多见一眼也嫌烦。
　　刘盈说：“你最近在忙什么？”
　　“在服装公司做运营，忙着发宣传稿，给网店做运维。”
　　“好像挺多同学在这一行的，廖清也是，不过他打算自己开个公司做。”
　　“是啊！给人打工，特别是在小公司，做不长久的。”陈楼说，“而且，现在国内的劳工环境不是很好，特别是这几年，某些舆论也对我们越来越不利，我们公司现在也是暗流涌动。你呢？你们是上市企业，对员工有没有很苛刻？”
　　“我们都是严格遵循国家各项法律法规，务必保证员工的各项权益。”
　　陈楼笑道：“哈哈，这是场面话。要真出了问题，你们的律师团队出马，可以很快摆平的。法律，只有富人才能玩弄它，穷人只会被玩弄。”
　　“哈，我希望，咱们之间，还是不要存在阶级和矛盾才好。”
　　“那你们现在一年，盈利有多少啊？”
　　“我们每年都会披露财报，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刘盈说，“我知道，你一定最近听了很多上市公司财务作假的事情。市场上这种现象存在，但我们公司很严格，每年的账目必须清清楚楚，经不起折腾的。我不容易啊！”
　　“谁都不容易，可终究下面的人最难。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作为这样的大领导，你一般怎样挑选员工，特别是中层领导？”
　　“这个很难说，比较看眼缘或者直觉……我比较信这个。通常在人事就能力、经验和业绩的考察后，还会有专门的背景调查。这些都通过了，基本上就OK，到我这里，就是第一眼看谁不错，就选择谁。说白了，就纯粹看他们运气，人需要运气，很多时候不是不够好，而是运气差了点。我认识一些老板爱谈性格，其实性格的话，我捯不是很看重，因为一两次面试，你也看不出人的性格，背景调查也不会深入到那个程度。还有看星座，看生肖的，更扯淡了。怎么，你有面试？”
　　“没有。”陈楼说，“你当初创业的时候……”
　　“行，我明白你意思了。”刘盈打断了陈楼的话，“经常有问我这些问题，这个问题其实我并没有资格说的。创业的时候，我先是和同学一起做，不到一年他们就都走了，然后我换了三批员工，很大原因是资金的问题。一直跟到我现在的，就只有两个人……常常叫他们关羽张飞，我就是刘备了。有些事情，是需要试错和磨合的，我们又不是王路飞找同伴，找到了就一定是合适的吗？人生不是故事，需要现实点。更恰当的比喻，就像谈恋爱，你不可能一开始就找到对的人，一定也有……试错。”
　　“你在爱情里试过错？”
　　“我，还有阿宣，都试过。”刘盈说，“我们都试过。不试的话，怎么知道一定找到了对的人。总比结婚后，再离婚要好啊。”
　　“这不算外遇吗？”
　　“外遇？”刘盈笑道，“我们都有一定的共识！试，是有底线的，我们会保证一定的程度……你懂的……”说这句话是，他看着陈楼的眼睛，其实彼此都明白，这个“你懂的”都是不好明说的意思，至于到底怎么懂，谁也不懂。“不容易，谈恋爱不容易的，对于我和她来说。这么多年，走到今天，也是一种运气。”
　　“哈哈。”陈楼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最近也遇到了个女人，相处不是很久。我发现，我会是个跟你差不多的人，不同的是，你比我厉害，也比我幸运。”
　　刘盈站起身来，说：“运气是玄学，也有定量。我还有事，需要回趟公司。很高兴再见你，我的婚礼一定要来哦！”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