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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易安并不知道宫里出了这么件大事,一大早,鹤川等在了孙府外,她本也没什么行囊收拾,在马车里等了会儿,不见人影,便默默放下帘子,马车缓缓驶动。

      她没问发生了什么,鹤川也没说,倒是易安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

      她喊他道:“心情不好?”

      “没。”他答的很快。

      “一般脱口而出的,都是假话。”

      “你不懂。”他扔下这句话,易安听到一个打马的响鞭。

      这人,有什么气干嘛撒在马身上。

      想来是为华缃的事,她在苏景明府里小住了段时日后,便辞行归乡,期间她倒是有意与鹤川好脸,但鹤川却总避着她,等他开解完自己,准备与华缃和好时,她却不辞而别了。

      也不是不辞而别,只是没与他辞别,且等他知道华缃离开了时,已是几日后了。

      这人也是憨傻,在人家姑娘屋外徘徊了那么多天,竟都没发觉里面连个丫鬟都没有了,还是下定决心进去找她时才发现。

      不过郡王府里的下人也是不好说,看到他在那墙外说话,皆以为是压力大了,自言自语以排解愁绪。

      鹤川突然发问:“怎么你关心我心情,不关心关心公子干什么去了?”

      “你会告诉我么?”她反问道。

      鹤川剑眉一挑:“说不定呢。”

      “那我偏不问你。”

      苏景明有什么事,他愿告诉她,她便听,他不告诉她,她也不多问,总归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鹤川蹬了脚马肚,赖道:“不行,你得问问我。”

      易安撇撇嘴:“行,问你,说罢。”

      鹤川咧嘴大笑,如奸计得逞般:“那我偏不告诉你!”

      易安早料到他有这副德行,怏怏的倚在车窗上,看旁边的树影飞快的掠过,偶有几声雀鸣在枝头响起。

      皇后在宫里焦急的来回走动,苏景明来通传时,宫女正追着她给她披衣服,皇后步伐一停,忙推掉衣服,疾步去迎他。

      苏景明开门见山道:“皇婶,殿下被重罚,已在殿外跪了一宿,请皇婶帮忙,好好劝劝他。”

      皇后黯然道:“陛下罚我禁足,显然是动了怒气,本宫纵然焦急,却有心无力。”

      “皇婶的情况我知道,请皇婶给我个信物,我知道该怎么劝他。”

      苏景明伸出手掌,上面有殷红血迹,皇后大惊失色,抓起他的手问:“他打你了?”

      他摇摇头:“这血,是殿下的。”

      “他打了暄儿。”皇后不可置信的望向苏景明,渴盼再听到个否认,她低下头,泪水划过脸颊,“他竟然打了暄儿。”

      此刻不是伤心到时候,苏暄和为她拭去眼泪,见她恐怕已陷入悲伤难以自抑,便自作主张从她发髻中抽出一支金铃锁环玉簪子。

      他又让大宫女拿来纸笔,让皇后写了几个字,她哭的隐忍,将脸藏在锦帕中,肩膀抖的厉害,笔下的字便写的不齐。

      她于泪眼婆娑中瞧了眼那纸,忽伸手将纸挼成一团扔到地上,苏景明捡起来,吹了吹灰,安慰她道:“皇婶,莫哭坏了身子,此事交给我,我会办妥。”

      她迟疑道:“可我感觉字不太妥当,也写的歪曲了些。”

      可苏景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向皇后讨来攥手里揩泪的锦帕后,急冲冲赶回了殿前。

      早朝还没结束,苏景明将纸拿到太子跟前,他置若未闻,苏景明便又将锦帕包着的簪子递给他看。

      苏暄和双目猩红,空洞无神,他仿佛哭过,眼里的泪却是冻结的,锁在眼眶里,不多不少,不落不涸。

      苏景明便翻出锦帕的另一面给他看,苏暄和别开眼,沙哑着声道:“你想说什么?”

      “是皇婶要对你说。”

      苏暄和怔怔低头,一把夺过那块锦帕,放在鼻间嗅了嗅后,他感觉自己眼里悬而未落的泪混杂着新泪,夺眶而出,冰冷中带了些温热。

      但也只是一滴。

      他问:“母后哭了?”

      “手还受伤了。”苏景明指出他不慎擦到锦帕上的血迹,又拾起地上的纸,打开来给他瞧。

      一荣俱荣。

      他默念纸上的字,如此浅白,也不怕陛下看到了,想来母后真是急的失了分寸。

      他抚平纸上的褶皱,接过那支金铃锁环玉簪子,这是七年前陛下送她的,那锁环已有些磨损,她却仍旧戴着。

      “新封的贵人肚子大了,听太医讲很可能是个男胎,冯嫔的儿子还未封王,梁贵妃的哥哥近日在请求陛下让五皇子返京。”苏景明淡淡道,“还有那个神秘的堇妃,独居在宫里最偏处,听说怀了又掉了,是个成型的男胎。”

      苏暄和的拳头在逐渐收紧,他紧声道:“五弟驻疆怎可能返京,贵人肚里的皇子谁知道能不能生出,冯嫔那没出息的儿子怎可能出头。”

      “那堇妃呢?”他道,“她该也怀过两三个了,却一个没生成,按常理该是晦气,但陛下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却就喜欢往她宫里跑。”

      “她肚子不争气,有何可惧。”苏暄和道,“我懂你的意思,但请你,别再惺惺作态,和我说这些事情了。”

      “惺惺作态?”苏景明皱眉道,“你何出此言?”

      “你当真想让我开口,让陛下知道?”苏暄和情绪蓦然激动起来,“折子、传言,若是我,我有那么蠢,事事指向我自己么?!”

      苏景明十分不解,他费尽心力想让他开口,他却好似当作一摊驴肝,全然不肯领情,他究竟为了什么,要苦苦隐瞒至如此地步,甚至不惜惹怒陛下,自讨苦吃,自毁长城!

      苏景明未生气,他脱下披风,为他披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成了血痂,干凝在了衣服上,碰上去硬硬的,不知扯下来时将有多痛。

      “殿下,我不知你要保护何人,但我想,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为之而舍弃天下。”苏景明垂眸道,“你不蠢,但若在这件事上犯了傻,便是真蠢无疑。”

      “当真什么都不值得么?”苏暄和突喃喃自语,突然一转话头,“你是找好退路了么?”

      “殿下若想将此事引咎到我身上,我绝无它话,只求殿下莫在自伤。”他以为他想推责,虽讶异,却未多言,“原本那日,确实是我让孙大人,请你去的怡红院。”

      “你算计好的?”

      算准了他会去,该是算计好的。于是他点点头,苏暄和怅然一笑:“果真是你,你也果真,仍未放下。”

      多年前,平昌郡王被贬,原因是为已故的成王追加封号,皇帝不肯,他便带着一骑京御卫,手捧成王衣冠,在半夜闯进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大惊失色,仓皇掀被而起,宫妃未着一缕,抱着被子缩在一角。

      苏裕昌大怒,拔剑朝妃子砍去,妃子拿枕头去挡,可哪抵得住上过战场的利剑,皇帝眼睁睁看着他削土豆般削下宠妃的头颅,那半个脑袋连带着脑花,嘣溅了整张床榻。

      皇帝当即干呕起来,他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指着苏裕昌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我原道你只是好色无能,不想还昏庸,胆怯,心无格局!”苏裕昌将衣冠捧到他面前,“记得这是谁的么?记得这曦和疆土,你腚下龙椅,是谁替你守下守稳的么!”

      皇帝推开他,面目狰狞,双眸赤红,捻起衣服一角恶声道:“他打下的又如何?如今朕才是天下的主人,龙椅到主人,你个走狗,休的置喙!”

      “走狗?陛下,臣是走狗,那你是什么?”苏裕昌揪住他的衣领,“狼心狗肺,食他人之脍,享之不恩,不情不义,是为窃贼!”

      皇帝怒不可遏,嘶喊之下竟叫不来一个侍卫,这才知道,苏裕昌的手伸的有多长,他从前又有多小瞧了他。

      “你懂什么?朕,要定权!”
      他歇斯底里的反抓住苏裕昌的领口,捶打在他坚硬的盔甲之上。

      从前成王风光有多甚,他如今的步履就有多蹒跚,他想笼络朝臣,他想扬名立威,他想这层薄冰能厚些,他想腚下龙椅能稳些,他怕找不到尸首的成王,会再回来。

      所以,他,要定权。

      苏裕昌却抱以讥笑:“定权?以亲兄弟的名声来定?”

      “你什么意思?”皇帝手心涨出冷汗。

      “我要你封成王为镇国王爷,拟称号为忠勇,你却迟迟不应。”他冷声道,“听闻近来边疆不稳,有小寇骚扰,怎么,想将这顶帽子扣到兄长身上?”

      “我坏一个死人名声做甚?”他声势明显弱了许多,“何况那也是朕的兄长,朕尊他敬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泼他脏水?且他的墓室,乃当朝最奢华的墓室,朕自己的都不如他,你何故污朕的名声。”

      “谁说他死了?”苏裕昌拿剑柄勾起他的衣服,“他就算是死了,也比你更得人心!”

      皇帝算是看明白了,他对成王的心有多忠,对他所坐的龙椅就有多不满,之前虚与委蛇,不过是因事成定局,他只能顺应,但一旦涉及到成王,便如拔了他的逆鳞,讲不了半点道理,真不知是受了和人挑唆。

      好在皇帝身边的大公公是先皇跟前伺候的旧人,他知道寝宫里有暗道,趁机逃走,去慈宁宫找到了太后。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也丢不得,她急忙摆驾过去,见寝宫外乌泱泱围满了京御卫,个个戎装加身,明剑执手。

      她问大公公道:“不是说只来了一骑?”

      大公公揩汗道:“想是各统领听说了成王之事,刚赶到的。”

      太后叹了口气,绷着头皮从人群中穿过去,到了寝宫外,她叩了叩门。

      谁知一支箭穿门而来,大公公眼疾手快,将太后往旁边一拽,那箭好巧不巧,从她的发髻中穿过。

      大公公急声道:“此乃太后,谁敢无礼!”

      惊魂未定间,她迅速拔下头上的箭,往心口上三寸扎去,血喷涌而出,大公公心思九转玲珑,惊愕半息,瞬间明白过来。

      殿门被猛的打开,苏裕昌急急冲了出来,他扶住太后焦急喊道:“传御医!”

      皇帝迟迟而出,见此景后,握住太后的手自责道:“都是儿臣的错,儿臣若不躲,也伤不到母后。”

      “什么?”太后虚弱的看向苏裕昌,“你要…弑君?”

      苏裕昌瞪向皇帝:“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之人!”

      两儿的心性,太后岂会不知,她抓住苏裕昌,摇了摇头,道:“哀家老了,先皇走了,成王也走了,哀家身边,只剩你们了……若你们刀剑相交,兵戈即起,兄弟相残,一死一伤,必宫中大乱,天下不定啊,孩子。”

      皇帝刚刚登基,外邦之人虎视眈眈,封地之王坐待时机,一旦兄弟内斗,曦和必危在旦夕。

      太后说完这些便晕了过去,骠骑大将军从京郊赶来,大军包围了京御卫,他本是成王麾下的一员大将,成王死后,便接管了麾下大军。

      其实,但凡苏裕昌心肠再狠些,将那场逼宫实打实做到,今日的天下,指不定是谁来坐拥。

      只是他太过孝顺,也自小熟读君臣纲易,待皇帝虽不如成王亲厚,却总归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当然,若太后不来,先皇旨意未出,那日很可能是以他们中一人血溅龙榻作为收场。

      先皇圣旨上说,若苏裕昌怀乱臣贼子之心,威及曦和根本,则褫夺兵权,贬为庶民。

      但皇帝做的更狠,他将苏裕昌打入天牢,革除一切职务,颁圣令,乃择日问斩。

      年幼的苏景明被太后带回宫里,他久未见父亲,难免想念,可宫中无人敢议论苏裕昌,他只能在宫里四处乱跑,逢人便问。

      不知他到底遇见了谁,又从何处知道了这些事,一日清晨,他脖子上挂着块免死金牌,手里拖了柄尚方宝剑,在漫天雾霭中,从慈宁宫走到了大牢,又从大牢走到了太和殿。

      他沾惹了一身露气,还有牢里的腥气,小小年纪的他一步一步,在满朝文武惊诧的眼神中,拖着那柄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宝剑,站到了皇帝跟前。

      苏暄和拉他不住,只听他稚嫩的嗓音在大殿内回荡:“天道之微昧,河清乎未期,陛下身为帝王,却心胸狭隘,不容手足,臣子不服,今以尚方宝剑,以求公道!”

      皇帝本就被言官的上奏,与苏裕昌的党羽折磨的够呛,如今再来个小孩儿,还拿着不知真假的宝剑与金牌,更加头疼。

      他道:“景明,朕待你不好么?你要这样诋毁朕。”

      “陛下赠我珠瑙,赏我衣食,臣子心怀感恩,不敢妄言。”他一本正经的跪拜皇帝,“故,臣子所言,句句肺腑,陛下之举,臣子也着实心寒!”

      皇帝想说些什么,却被为首的言官制止:“陛下,不妨听世子一言。”

      苏景明清了清嗓,毫不畏惧的直视他道:“为君者,本该仁义,陛下却丝毫不念及手足之情,欲斩兄弟于街市。

      我父王夜闯寝宫有罪,却罪不该诛,他拥您护您,几次救您于刀剑之下,挡暗箭以血肉,是为重兄弟之情;他带兵入宫,为成王讨拟封号,是因其为国而战,献躯于沙场;众臣几次上奏,陛下您充耳不闻,是为寒天下将士之心。

      我父王重情重义,不忍见陛下如此不悟,陷入歧途,规劝再三,您却避而不见,与妃子嬉笑宫帷,酒池肉林,父王无奈,遂戎装入宫,却被您当作逼宫。”

      他磕下一头:“试问,谁人逼宫,只调动一骑兵马;试问,谁人逼宫,不与昔日党羽串通一气,还待他来包围自己;再试问,谁人不忠不义,会因太后昏厥,而弃兵入狱?”

      皇帝扫视朝臣,见竟多为赞成而不自觉的点头,怒拍桌子道:“巧言善辩,搬弄是非!”

      文臣皆下跪求陛下息怒,武官之首的骠骑大将军却上前一步,证明道:“王爷确实没有找过臣。”

      苏景明不卑不亢的向他行过谢礼,在他的帮助下奉尚方宝剑于头顶道:“此剑乃太后娘娘所给,陛下明理而宽宥,请从轻发落臣子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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