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下》千羽千翼

8、第五章：猴子

　　敲门声响起，老陆把膝盖从我脖子上移开。
　　我们都在剧烈地喘息，今天的战斗训练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
　　“风先生，主任请您去一趟。”进来的小研究员看到我们惊叫了一声拿手里的文件夹遮住了脸。
　　我和老陆不过赤着上身而已，打了这么长时间，衣服早就湿透了。
　　至于为什么不脱裤子，因为这种被破门而入的事情时有发生，我们上次穿着大裤衩练习关节技半个训练室都是冒着星星眼的老阿姨。
　　所以我很高兴见到这么一只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让我的心情大好。
　　“今天到这儿？”我套上衣服。
　　“今天到这儿。”老陆对着我点点头，抓过一瓶水一口气灌了下去“你丫越来越不是人了。”
　　“当初谁说自己和美国队长一样可以坚持一整天的？”我抬手结果他甩过来的水瓶。
　　在门口等着我的小姑娘还是拿文件夹挡着脸，还一边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好吧，我不对。
　　于是我直接去找张天行博士，留下小姑娘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希望老路走的时候没记得锁门，上次那个藏在器材后面偷窥的被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才被放出来。
　　路上不停地有人和我打招呼，我也一一笑着回应。
　　实验室的大门在面前轰然开起，里面却没有忙碌的人来回奔走。
　　大家都围成一个圈儿，圈子里传来打斗声。
　　“来啦？”张天行博士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什么事？”我被他拉着往前挤。
　　“哦！”这是我见到那个大家伙的第一映像。
　　一只超大号儿的猴子正骑在一个人身上猛揍他的脸，估算这猴子站直了得有一米八快一米九。
　　“想不想和他打一场？”博士依旧笑得像个狗贼。
　　“怎么打？这东西我穿着机甲和他打，你是怕他死得不够快？”我看那猴子拳拳狠辣，真打起来会很麻烦。
　　“你在机甲里有三米高！”博士抗议。
　　“那你是让我和他肉搏？”我开始怀疑这家伙想把我弄回英灵殿计划。
　　“不不不！他也穿机甲。”博士摇了摇头。
　　那还好，这要真打起来我应该死不了。
　　“他穿上机甲都得有五米了！”可我还是抗议。
　　“屁话，和你差不多高！”老家伙又咬了回来。
　　“那叫个屁的机甲！那叫战斗护甲！”我又开始担心猴子。
　　“那你一直都穿的是战斗护甲！”博士又咬了回来。
　　“那就都穿战斗护甲！这东西是你私生子吗！”我瞪着老家伙的眼睛。
　　虽然我和他接触的最多，可老家伙只能算是我的熟人，这是会要命的决斗，不是以前的斗槽说烂话。
　　没想到这次是老家伙让步“好吧好吧，也算是帮他积累经验。”他抹了把脸“打完之后告诉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仍旧瞪着老家伙的眼睛，他是那种把实验体当成实验体的人，更何况这次实验体还是只猴子。
　　猴子那什么打动这个老蜥蜴？求偶的吼叫吗？
　　我在装配台上等着我的“战斗护甲”装配完毕。
　　一直以来，机甲都是那种比正常人大的，能够俯视人类的铁家伙。可这东西有许许多多的分支，也叫特化版。大一点儿的，也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那种，我们一般叫他常规机甲。正是凭借这种东西我们能够快速完成一些以前过程很复杂的事情。类似于电影《环太平洋》里的，我们一般叫巨型特化，这些家伙一直在更新设计，更换零件，却几乎没有被动用。
　　人类再高再大的机甲，在那些悬浮在太空的舰队眼里不过是用积木搭起来的玩具罢了。
　　另一类，是小型特化。虽然这么叫，但装配后也还是会看起来比一般人高大。小型特化只装配给那些“高危作战单位”，也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神”。
　　不过神国的质量也参差不齐，有像天兵天将那样仅仅能打的汉子，也有像宙斯那样挥手就是雷霆的恐怖怪物。
　　那就好理解了，我和这猴子都是怪物，穿上机甲我也还是矮了他不少。
　　猴子装配的时间比我还要快上不少，我进场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场地的一边等着我了。
　　周围围着的当然是穿着白大褂儿的研究员，这场格斗所产生的数据对他们来说就像饥饿的黄鼠狼看见了鸡笼。
　　可那只傻猴子站在场地上局促地像个学生。
　　“风长安，代号龙雀。”我在猴子对面站定，通名。我对这只猴子也蛮好奇的。
　　“毕老六，没有代号。”猴子被我吓了一跳似的。
　　这什么鬼名字。
　　我和猴子摆好了架势。这只是一场切磋，希望这猴子之前有练过。
　　看他的机甲和武器我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我俩就这么僵持了快一分钟，最后还是他先动了。那根暗金色的棍子带着风声对着我的脑袋砸了下来，看样子不像是切磋。
　　我皱了皱眉，这些家伙要是打算自己造一个齐天大圣出来，这也太不像样子了。
　　刀没有出鞘，只是格挡。
　　我纹丝未动，他却被震得后退。
　　之后的过招对我来说就像一个从小学习跆拳道的高中生帮老师指导自己刚入门的学弟一样。
　　数个回合过去，我的身体只是微微发热，那猴子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住了。
　　嘛，毕竟他在之前还打了一架，那一架看上去也不想是普通的打架斗殴那么简单。
　　“猴子，”张博士在场地边上盘腿坐下“加油打，打好了我就再给你放一遍那个录像。”
　　不知道为什么，那猴子听了之后整个猴儿的气势都变了，变得凶戾，悲伤，又带着滔天的愤怒。
　　面对那瞬间就到脸前的棍子我不得不拔刀出鞘。
　　手里的长刀在和棍子接触的一瞬间就破碎了，虽然我也没期望这种量产的货能撑多久。可就算是量产货，神机营出品的东西也能削铁如泥。
　　这猴子要是能让我动用秋月，那我也没必要来这里帮它进行“战术指导”。
　　我脑袋后仰躲过这一棍，拔刀只是为了争取点时间。这猴子爆气爆得我有点猝不及防。
　　他的棍子逐渐有了章法，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乱挥，偶尔慌起来还会想要用拳头揍我。
　　渐渐地，我们之间的对攻进入了节奏，这家伙偶尔会试图用一些小小的元素攻击试图打乱我的节奏。
　　可跟真正的齐天大圣比起来，你还差得远呐！小猴子。
　　我决定结束。于是在一次交锋中我不再躲闪或格挡他的棍子，而是牢牢抓住挥来的那一端，另一只手猛击他的脸。
　　猛击人中那个位置，能起到非常好的效果。
　　可那家伙鼻血横流，只是微微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试图用头槌回击。
　　我后撤，同时一记勾拳，再次揍到他的脸上——那群该死的科学家甚至没给他配头盔，虽然说这很符合齐天大圣的原型。
　　我一个侧身躲过它的棍子，同时借力把它摔倒在地。
　　出乎意料的反击，但不至于没法防御。
　　我扑上去想要直接控制住他，以结束这场格斗。
　　可我扑了个空。
　　他的身形消失的时候还发出了“噗”的一声。
　　发觉不妙的我立马回身，迎接我的是另一记头槌。
　　妈的这猴子到底谁教的！
　　我眼冒金星脚下不稳，他的情况应该比我更惨。
　　可我却被他扑到了。
　　接着拳头铺天盖地地砸在我的脸上，我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他只会这招。
　　可能之前那个蠢货只是笑话了他几句，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这猴子已经一记头槌砸了上去然后扑到人身上猛揍。
　　就这样，他还得被迫穿上这“机动甲胄”来接受我这个前辈的“指导”。
　　那群畜生连头盔都不给他。
　　我看着这只猴子发着狠咬着牙一拳又一拳地挥动，满脸是血。
　　这让我觉得很累。
　　于是我举手认输。
　　整个场地的人都呆住了，包括这只猴子。
　　“可，他隔着头盔应该伤不到你啊！”有人抗议。
　　“让我起来。”我拍拍猴子的肩，把猴子从迷惑中拍醒。
　　猴子赶忙让开，一边起身一边捂住流血的鼻子。
　　它还向我鞠躬。
　　可我不想管它。
　　我走到那个发出抗议的研究员面前“我不知道你们想看到什么，我来这里只是来给‘后辈’做指导，指导结束了。你们要是想看到精彩的战斗，或者在战斗中掺杂元素攻击，要么给老子找个像样儿的对手，要么给它做好武装！”我瞪着他的眼睛“要么你就下场亲自和老子打。”
　　那个研究员和我对视了不过一秒就怂了，别过头去不敢说话。
　　“名字哪个狗起的？”我转头问张天行。
　　“我...”张天行看着我讪笑。
　　“改了，就叫孙悟空。”我把头盔收进机甲里。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老家伙见我真生气了，赶忙点头。
　　“那身东西能强化吗？”我看着散去的研究员，问张天行博士。
　　“可以的可以的，这玩意儿是成长型，时候到了能自行进化。”老家伙还是点头。
　　“又是你们挖出来的？”我看着自己身上的装甲，这些东西也是传闻中“上古遗迹”里面发现并经过神机营维护和改造的产物，连同我的代号“龙雀”一起交到了我的手里。
　　“来吧。看了就知道了。”老家伙招呼我和猴子到屏幕前。
　　屏幕上播放的，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这是我们发现的一处处于地表的遗迹。”张天行博士点了根烟“当时发现的时候我们对这个遗迹完全没有头绪，没有文献，没有壁画，却有很多的石器。”
　　“直到某一天我们的摄像机拍到了这个。”博士指了指屏幕。
　　一群猴子被逼到了这个山崖下的遗迹，而围捕它们的是一群我没见过的东西，那些东西穿着草裙提着石斧，灰白的皮肤像岩石一样。
　　“比安卡，地球上诞生的新的智慧生命体。”张天行博士介绍。
　　“威胁大吗？”我问。
　　“算是中立，他们没有参与我们和那些外星人的战争，不过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文明很落后。”博士用手里的烟指了指那些石斧长矛。
　　“他们在干什么？”我不解。
　　“围猎。他们的个体比人类大许多，也就需要更多的食物，这群猴子里没有畸变体，相对来说更好捕捉，那不如一网打尽以绝后患。”老家伙挠了挠头。
　　我看着那群家伙一边跳着战舞一边屠杀猴子，并不明白这有什么特殊的。
　　直到一只母猴子倒地，她身边那个年轻的家伙突然就疯了，狂叫着冲向那群野人。
　　野人果然没脑子，一脚把蠢猴子踢飞，它撞到山崖又摔落在地上，被它同伴的尸体盖住。
　　它不是唯一一个想要反击的猴子，在被屠杀了一阵之后所有的猴子都选择放反击，其中，有些猴子受伤过后倒在地上剧烈抽搐，身上冒出阵阵白烟。
　　“我们有幸见证了所谓畸变体的畸变过程，于此还伴随着王的诞生。”
　　那些猴子倒地，抽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安静了一会儿之后爆开，从猴子的皮囊里蹦出的是妖魔鬼怪。
　　可野人们不怕，野人们有对策，其中更有许多野人发出振奋的叫喊——他们的猎物变大了，也就有了更多的食物。
　　密集的枪阵在第一个畸变体成型的瞬间完成，那只猴子刚咆哮着跃起便被枪林扎在了地上，一米七一米八的猴子在这些野人面前也还是小东西。
　　包围圈越缩越小，倒下的猴子越来越多，直到最后，灰白色的巨人站在尸堆上欢呼，身上沐浴着猎物的血。
　　可他们的欢呼持续没多久，就变成了恐惧的叫声。
　　一根暗金色的棍子突破层层尸体，一棍子就抡碎了野人首领的脑壳，身披坚甲的猴子从尸堆中跃起，双目如同喷发的熔岩。
　　屠杀的人反过来成了被屠杀的人。
　　我们看着屏幕里那个家伙以极快的速度闪烁冲杀，当年他打进南天门的时候也是这样，天地不管，神佛无用。
　　一边倒的杀戮很快结束，那只猴子，或者说猴王，扒开层层叠叠的尸体，抱气了那只让我们有点儿印象的母猴子。
　　他在哭，他跪在敌人和亲人的尸体中间，哭得撕心裂肺，撼动山石。
　　直到一只毛茸茸的小手贴在他脸上。
　　整个猴子傻在了那里，接着又哭又笑，丝毫没注意到背后偷袭而来的长矛。
　　那是个半大小子，我惊讶于他的隐忍气愤于他的阴毒。
　　可能事态不对他也想逃来着，可逃到一半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于是他又跑了回来，抓起一只长矛想要报仇。
　　可他没有选在打完之后，那只猴子脱离倒地的时候，没有选在那只猴子奋力扒尸体的时候，而是选在了他看到希望的时候。
　　真狠啊。
　　傻猴子的喉咙被刺穿，吐出大口大口的血，那个半大小子却拎起了那只刚出生的小家伙，准备当着傻猴子的面杀了它。
　　傻猴子急了，拼了命地向前爬，可他往前爬一点儿，那小子就往后退更多，当他退到山崖下，他却把那只小猴子往地上一放，跑开了。
　　傻猴子激动地奋力向前，可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却爬不动了。
　　那小子用长矛刺穿了他的腿，把他牢牢钉在地上。
　　那身威武的护甲慢慢碎裂，傻猴子到最后还是只猴子。
　　那小子蹲在傻猴子面前露出残忍的笑，可能是在想先杀哪个。
　　可他犯了一个错误，也不怪他，他不知道畸变形成的条件，况且这里又是那个人的地盘。
　　一只强有力的长满绒毛的手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这是另一只猴子，和之前的傻猴子不一样，他手里握着的棍子金灿灿的，和他一样带着肃杀和威严。
　　接着那只猴子把棒子收进了耳朵里，一拳对着那小子的脑袋，凿进了山崖。
　　整座山都在颤抖。
　　可他没停，一拳又一拳地，砸到太阳落山，这里我们快进了许多。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跪倒在地上，又哭又笑。
　　那些铠甲也从他身上消失了，只剩下僧衣。
　　“这次我看懂了。”站在我身旁的傻猴子突然开口，把张天行博士吓了一个哆嗦。
　　“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是那个孩子，还是最后的那只猴子。”他站在那里，整个房间里人来人往，可看着他却觉得孤零零的。
　　“也是啊，你连名字都没有，好不容易根据研究给你订了一个人又给你改了，也不知道你父母你哪两个...”张天行博士开始絮絮叨叨。
　　“我觉得这名字挺好的...”傻猴子突然开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终端，上面是西游记的简介。
　　“那你就跟着我学习好了，格斗训练啊什么的，和我一起学习。”我操纵终端，调出一个个我记忆里和那只传说中的猴子有关系的影视作品“你不需要这么几句简介，人生是你自己的，上面写什么由你决定。”
　　“可...”老家伙想要反驳，估计是把猴子留在身边研究什么的。
　　“你把我诓到这儿来，想测试他的战斗力”我上前一步，再次瞪着这老贼的眼睛“可你们他妈的连个手套头盔都不给，训练是训练，战斗是战斗，老子不想听你什么还原历史这种狗屁东西，你们今天的作为让我很火大。他没有父母，就说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不然你想怎么说？从尸体里爬出来的？”
　　老家伙被我逼的一步步后退，撞翻了桌上的一瓶药剂，药水淌过桌面，滴滴答答地流到地板上。
　　“弟子孙悟空，拜见师父。”那猴子跪在地上对我磕头。
　　“行了，得先把你那唯唯喏的态度改了，我们得把你的自信找回来。”我回头，看着猴子慢慢直起腰，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眼睛。
　　他扯了个很难看的笑容，对我说好。
　　其实我只不过是另一只野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