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细羽

10、第 10 章

　　“是不是只有我要死了才能换你看我一眼？”小豆丁睡眼迷蒙委屈又沙软的嗓音轻轻挠着沈辞真心底的柔软，说着说着，抬眼看向沈辞真还没从阴沉中转暖的脸色，揪着沈辞真的衣摆委屈的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果然，我死了都换不到看我一眼……”
　　墨在沈辞真的肩头翻着白眼：这什么跟什么嘛？在我面前跟个小煞星一样，这会怎么突然就成了小哭包了？！
　　沈辞真也不是很会应付小哭包，有点无措的看着扑在自己身上抽泣的豆丁，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安抚般顺着小孩的背，抬眼看到了对面一众努力压抑探奇之心而导致面部神态略显怪异的海族，最后又挑着眉毛瞪着墨……
　　“别看我，不是我弄哭的，谁弄哭的谁负责。”
　　小豆丁抽抽搭搭的抬眼看向墨“我记得你！你是那只小黑雀，沈辞真两百多年不理我，就是为了把你养这么胖的嘛？”
　　“我……不是，哎，祖宗，你到底何方神圣啊？！”墨无语哽咽，顶着一头呲起的羽冠撞南墙似的撞向沈辞真肩头“你哪只眼睛看我胖了？！”
　　“你从那么点大。”小豆丁为了表示自己所言非虚，用双手比划了个小鸡蛋大小的样子，又比划了墨现在的体型“变这么大，不是胖是什么？！”
　　“小子哎~我看你是欠揍！”墨跳下肩膀踩在桌面上平视小孩，浑身的黑羽都充斥着怒气般根根竖起炸开，呼扇着翅膀前后充满挑衅意味的跳跃着……下一秒就被沈辞真一手抚住从羽冠到羽尾一路撸顺了毛。
　　“墨，你带牙璃上仙去一边玩，我先处理正事。”
　　“我才不是！……”豆丁站起来抗议的瞬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突然伸出小肉拳咚咚轻捶自己的小脑瓜，沈辞真捉住他自虐般的手。
　　“牙璃，乖。”
　　“嗯，牙璃乖”嘴上说着乖，顺着沈辞真的右手摸到虎口法印处，认真看了又看后，软软的一口亲了上去，亲完不管不顾周围海族掀起的一阵克制的抽气声，直接双手环抱着手臂抽抽搭搭“我就知道你，你会来救我的……这六界之中也就只有你肯来救我了。”
　　沈辞真任由豆丁搂着手臂抽泣，抬起头冷着脸色朝对面一众海族开了口“幽国的事，你们想清楚怎么说了没？”
　　“宫主，霜无所言确实属实，幽国境内此事，并非我海族不便插手，而是海族无从插手。整桩事件中，冲突双方只存于天界和幽族之间，天界有战神斩龙令主坐阵，海族势微，总不好主动插手天界令主主导战局吧。”一众海族中面相略显平庸的一个少年模样的海族起身作揖，一席暗红色的鲛纱装扮，在一众鲜亮的浅色系为主色调装扮的海族中算是异类了，周身的饰品也不同于其他海族明艳繁复，仅在额间配了一枚简单的贝母额饰。
　　“正是如此……海族无从插手啊。”原本静默的海族众人在这一席话之后，纷纷应声附和，表示赞同之意。
　　“是我太久没有回来，你们觉得我这些年耽于修炼了，还是有了新的仰仗，敢拿这些个东西来糊弄我了？”沈辞真偏过头慵懒的虚枕在支起的左手上，周身原本柔和的皎白色柔光氤氲着暗色的寒意，殿内的物件肉眼可查的结起了霜花。
　　先前侃侃而谈的海族少年被此刻沈辞真的威压克的跪在桌前动弹不得，额间的贝母饰物被冻成齑粉，消散在众人眼前，少年额间魔族特有的印记显露了出来，一众海族收了之前的附和之词，神色微妙的变了再变后，最终纷纷面露惊惧之色，以霜无为首的几拨人缓缓散开与少年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怎么，上百年修为的海族怕一个区区二三十年的魔族……和人族的混血？”意识到面前的少年既不是完整的魔族也不是纯粹的人族时，沈辞真冷哼出了声“哼，我道是什么原因能让天界出动斩龙令主堵截力量微薄的幽族一支。居然罔顾天道孕育幽族半人魔……”
　　“罔，罔顾天道？宫主蛟修之身怕，怕是没什么立场指责我辈……呃”跪着的半魔少年话音未完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弹开，后背直直的撞在大殿庭柱上，歪头吐出一口鲜血后，晕死在殿前。
　　一众海族和之前伪装出来的惊惧之色不同，这次是真的惊得退避三舍，生怕血沫子砸到身上。
　　察觉到身边小豆丁不露声色的把脸埋进自己锦白色的衣袍之中，搂着自己的手臂的双手攥的更紧了。沈辞真翻转手臂将小孩搂入怀中，面色依然冷漠的望着海族一众人等。
　　“据上古传闻幽族与人族联姻产下的半人半魔的血于修行者犹如……剧毒，轻则损耗多年修为，重则神魂俱损。”
　　“所以南海海族就被这一未经证实的传闻被一群半人半魔的东西戏耍于股掌之间？”沈辞真虽然语气冷淡，但仍是丝毫不留情的嘲弄着面前的海族，甚至下了逐客令“滚。”
　　一众海族小心翼翼的绕过晕厥在殿上的半魔后作揖退着离开了凌渊宫。待所有海族离开后，沈辞真示意墨去收拾残局，墨有些试探性的眼神望向那晕厥的半魔，没立即动手。
　　“他的血没用，不是所有幽族半人魔都是魔子的。”沈辞真坐正的身子，恢复之前温和的神情“况且，只有魔子的心头血，才有他们说的那种效用。”
　　“早，早说嘛！看把孩子吓得。”墨化成人形，掩饰心虚般摸了一把小豆丁的脑袋后着手收拾残局，把昏死的半人魔捆了个结实后，墨站起身帅气的掸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留着？还是和以往一样消了此间记忆扔出去？”
　　“扔出去！”沈辞真怀里的豆丁闷闷的吼出来一句。
　　“牙璃上仙，在下可不是在问您哦。”墨还在介意之前的胖鸟问题有些怪声怪气的喊着尊称。“扔出去吧，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已。”沈辞真则是摆出和平时一样温和的态度，微微侧脸哄小朋友一样噙着一抹浅笑示意墨把人扔出去。
　　“啧。”墨不争气的低头躲避这个笑，一脸嫌弃自己不争气的同时，咂着舌拖着半人魔匆匆夺门而去。
　　眼见着墨把半人魔带出殿，离了视野后，沈辞真把小孩从怀里抱了出来，让他端坐在自己身前的桌子上，扶手作揖“牙璃上仙，据典籍所记，魔子之血虽有折损修为之说，却并无使天界仙者落尘返童之现象。”
　　“魔子之血威胁到我之前，我就自己封了神能落尘返童的。”虽然小孩两句带过了缘由，其中险恶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言说“不过还好我返童前发出的念力你收到了……天界那群老……”小豆丁突然住了嘴，伸出手又轻锤自己的脑瓜“啧，这人族的小孩，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使？”
　　沈辞真伸手捉住豆丁再度自虐的手臂放下，微微抿嘴笑着安抚“牙璃上仙，既是修为未受损，那只需尽快恢复神能即可，不用太过迁怒于俗世凡体的困扰。”
　　看着沈辞真把自己的手捏住后按回到自己的膝盖上，又朝着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豆丁感觉周围夜明珠映照下金碧辉煌的厅殿都不如这一个笑来的晃眼而又旷人心神，愣神了片刻之后双手握住了沈辞真的手，脱口而出“你这么好看，叫我怎么舍得放手。”
　　“只是幽族孕育出魔子一事事关重大，为何幽国境内并无其他天界将士的气息？”沈辞真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继续把话题引向正轨。
　　“我是……先锋，对，先锋。”小豆丁低着头，局促的绞着手里的衣摆似下定决心后抬起头正视面前的蛟修“我现在需要点时间恢复神能后才回传信息，你能为我护法吗？”
　　作为上界的神仙主动向下界妖修求助本身就不多见，更何况此刻求助的是上界一向视为禁忌的蛟修……沈辞真有一瞬的愣神，小孩认真而又期待的神色又让他下意识的作揖行礼应下“嗯……此时为牙璃上仙护法，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那，就先从改唤我作白起开始好了。”小豆丁歪着头咧嘴笑的一脸灿烂，担心沈辞真拒绝，豆丁为了表示改换称呼的重要性伸出手拽着沈辞真的宽袖一角撒娇轻摇“神能大概需要小半月时间才能恢复，在恢复前我也不便暴露身份。这样，这样称呼的话，就比较符合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对不对？”
　　也没等沈辞真答应，白起又继续扳着肉肉的手指开口“人族小孩精力有限，我得趁着这会脑子好使，把重要事情先说出来，让你帮我记着，省的回头丢三落四。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能放任幽族肆意滥用魔子之血，所以我们得在他们再次取血前把魔子劫出来。”
　　“劫？魔子？”沈辞真注意到白起的用词。
　　“嗯，幽族魔子据我打探到的消息，目前只有一个魔子，而且现在是被禁锢在幽国的皇宫内取心头血，身体非常虚弱。我们可以想法把他偷出来，直接断了幽族的造血源。”白起翻身坐在桌对面，倒出些许酒在盅内，手指蘸了酒后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圈“你上次救我出去的地方，距离禁锢魔子的地方不远。幽族的战力不足为惧，棘手的是幽国人族的巫术，有了幽族加持后念力极强。这幽国的巫术，我隐约觉得是针对天界神能的。我靠近魔子位置附近后就搜索不到魔子的具体位置了，而且启用神能搜索的同时就能感觉到巫术也在搜索我的位置。”白起回忆起当日的险境，眉头忍不住的拧在一起“当时情况比较紧急，就发了些求助念力自封神能了。”
　　“封神落尘即可免受魔子之血的威胁，缘何要返童？”
　　“小孩比较便于行动啦……毕竟人族对成人的戒心远比小孩要高。”白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毕竟任务没完成，还没有找到魔子确切的位置，得找个机会再去确认……”
　　“所以如果当时我不来的话，你会怎样？”沈辞真再次打断白起。
　　“也不会怎么样啦，之所以派武将下来就是想着万一神能用不上，这不还有武力值嘛，别看我小，我超能打的哦！哈哈哈哈……”白起扬起肉拳以示武将风范……讪笑了一会后见沈辞真表情依然淡淡，才收起拳头“你，你生气啦？”白起急的七手八脚的推开桌子上的酒盅爬过桌子拽住沈辞真的宽袖，小声嘤嘤啜啜道“你别生气嘛。我，我……其实也不是有意要骗你来救我，只是当时情况真的比较紧急……。”

　　墨拎着几包糕点吃食再度回到水宫的时候就远远见着这么一大一小一本正经的谈护法问题，直到走近后才发现豆丁人小鬼大的似乎惹了沈辞真不快，但……这豆丁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刚才还笑成个憨憨，下一秒就能立马掉金豆子的？而且沈辞真这家伙居然吃这一套，这就消气了？就这？！
　　综合之前自损元神也要救的白起好像也是这么个豆丁大小的样子……嘶，难道说沈辞真这蛟妖对小孩没有免疫力？嗯……一定是这样的！
　　“我回来了。”墨把糕点吃食摊开在桌前“牙璃上仙！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香甜的糕点和散发着浓郁肉香的烤鸡摊在白起面前时，冷不防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声盖过了嘤嘤声……自己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声，但依然拽着沈辞真的袖子悄悄抬眼看着他的表情却听到头顶传来沈辞真轻缓沉稳的嗓音“这几天怕是没吃上什么东西，饿坏了吧？”紧接着头发被抚顺轻轻揉搓，白起忍不住像小猫崽一样眯着眼看着对方，脑袋顶着沈辞真的手掌轻轻摇晃着“看我干嘛，赶紧吃吧。”
　　大概是返童的缘故，白起的矜持没端一会就直接被眼前的吃食破功，虽说吃相优雅，但食量惊人……
　　“……上，上仙，给我留一点啊……我可是买了三人份啊！！！”
　　“这个，给你。”白起挑出所有南瓜饼，叠在油纸上推到墨面前“叫我白起就可以。”又一样一件的铺了整整两张油纸的糕点和吃食乖巧的推在沈辞真面前“哥，吃。”
　　“你们吃。”沈辞真伸出手帮白起把嘴角边的甜点碎抹掉“我不吃。”
　　“我听墨说，你们原是打算入世修行的，入世自然也是要吃些人间俗物才叫入世对不对。”白起捏起一块绿豆糕塞到沈辞真的嘴边“吃这个，好吃。”看到沈辞真微微张了嘴的瞬间，白起伸直了食指把绿豆糕推进沈辞真的嘴里，不经意间蹭到了他温软的唇瓣，白起惊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抬眼发现沈辞真没有抵触情绪，默默的捏起桌上最后一块绿豆糕塞进自己嘴里，末了还嗦了下手指上的糕点碎屑。
　　这豆丁居然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调戏沈辞真，而被调戏一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果然是小孩子真的是方便行动啊！墨形同嚼蜡般恶狠狠的啃着手里的南瓜饼，洞察一切的看着白起微微泛红的耳朵尖子，呵，男人！

　　解决完人族小豆丁的口腹之欲后，沈辞真带着一人一鸟下了凌渊宫的地下宫殿，一路拾阶而下应声而腾起的鲛油灯照亮地宫台阶的石壁让墨咂舌“这还只是入口的石阶……就已经用鲛油灯点缀了，地宫里那得是啥级别？啧，别人的两百年，再想想我的两百年——枯藤老树昏鸦……唉。”
　　而紧紧跟在沈辞真身侧的白起则是乐的握着搀着自己的大手，环顾地宫石阶的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果然，不愧是与我结缘的蛟修啊。”
　　“因果！”
　　“因果。”
　　墨和沈辞真同时出声纠正用词。
　　地宫甬道出现在台阶尽头，甬道两侧的鲛油灯随着三人的身形靠近后腾腾腾的顺序燃起，照亮了甬道，甬道两侧是通向外海的水晶壁，壁中悠悠然飘荡着散发出莹莹蓝光的水母，与鲛油灯跃动的蓝色火焰相互辉映下，显得地宫入口雅致而庄重。
　　地宫入口处的结界透着皎月色的水波纹光晕，在沈辞真靠近的时候如涟漪般晕开，三人进入地宫后，结界又再次呈现静谧的水波纹。
　　进入地宫正殿后，墨忽的化了小黑雀形态，站在沈辞真的头顶“大师兄，我错了，我不该嫌弃你是没见过世面一心只有修炼的武痴。你的两百年，已经过完了我的八百年，还不止！”
　　沈辞真没有应她，只是把他们俩带到一间议事厅般的后殿内，安排白起坐在议事桌一侧后，沈辞真展开了桌上的卷轴，虽说是八百多年前的堪舆图，但山川河流脉络清晰。
　　“从今天的情况看来，外面的海族大概率是与幽族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协议，所以幽国境内，包括南海海域内，无论人族，魔族海族，我们都得注意防范。”
　　“而白起所说的禁锢魔子的位置，应该是在幽国的天眼处。”沈辞真将赤色羽旗放置在自己所说的天眼处“墨你记得搜索这一块的信息。大概是在现在幽国皇宫靠近朝拜宫院的位置。”
　　“南潋殿，磬石殿，海域这两处要特别小心。”赤色羽旗再落两处定位“如若你进入赤色羽旗范围，务必打起精神小心应付，尽量自己收集信息，少用搜魂，人族的巫术无孔不入。”沈辞真伸出手指，墨心领神会的栖上指关节，与沈辞真对视片刻后绕着堪舆图飞了两圈，直直飞出殿去。
　　一直没出声的白起看着桌面上的堪舆图后，拿出一枚绿色羽旗放置在南海海域的一角“我们现在在这里？”
　　“上仙经天纬地，洞察秋毫。”
　　“嘿嘿嘿，蒙的。只是觉得只有这块海域才配得上你。”白起又拿出一枚绿色的羽旗放置在堪舆图外侧的桌面上“可是我更喜欢这里。”
　　沈辞真看着那枚堪舆图外的羽旗露出了然的笑意“确实。”
　　“那下次你带我去这里么？”
　　“上仙神能恢复了，想去哪就去哪。”
　　“那不一样。”白起站在椅子上，正视面前的沈辞真，手里捏着羽旗继续问“下次带我去，好吗？”眼见着对面的人渐渐收了笑意，白起默不作声的蹲在椅子上双手抱膝把头埋进手臂里不再追问。
　　“等幽族的叛乱结束后再说吧。”
　　“……”白起还是坚持不吭声。沈辞真也没继续哄他，继续在原有的图上做一些调整改动，八百多年的变化，是需要好好修一下这张图了……

　　等沈辞真修完手里的堪舆图后抬眼看到对面赌气的小孩，居然抱膝歪倚着椅把手似乎是睡着了……有些无奈的摇头后，小心抱起豆丁把他换到了议事厅内殿的软塌上。放下白起的时候却被拽住了领口的一侧衣襟，这一拽拽的极牢，一时间沈辞真居然没有挣脱开来，倒是趁着这个机会仔细看了眼眼前的小孩，和印象中救过的羸弱不堪的白起不同，此时的豆丁白净稚嫩的脸上透着健康的粉，眉头微微皱着，长长的睫毛似乎因为梦境而微微颤动着，嘴唇大概还沉浸在之前的委屈里似的噘着，右边嘴角有一颗淡色的小痣，衬得小豆丁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沈辞真想到刚刚小豆丁埋头生闷气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抚平了白起微皱的眉后，起身脱了鹤氅给豆丁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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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就要慢慢更了……哎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