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芸芸众生象

9、浅衣出阁

　　春去夏至，天气燥热。自叶玄将泉水引入小院后，朱惟每晚便可在宿舍洗澡。

　　叶玄到隔壁寻王阔，只见地上、床上到处都是被丢弃的稿纸，王阔与赵君豪、胡远清三人埋首于书案勾勾抹抹，不知正推演什么。唯独不见刘子玉，怕是没人陪他玩，不知又钻到哪屋里八卦神聊去了。

　　叶玄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到外面闲逛，不觉间又来到了玄武湖畔。自从上次被群鸟攻击之后，叶玄很久没来这儿了。

　　事隔三月，新生的小鸟早已出壳，在巢中发出稚嫩的鸣叫，想来那些雄鸟也应该忘记当初的“夺妻”之恨了吧？

　　叶玄心虚四下张望，见天色尚早倦鸟未归，便从腰间抽出竹笛忘情吹奏起来。一曲尚未吹罢，突觉天色顿暗，抬眼一看，只见上空群鸟集结，漫天鸟粪裹挟着还未消化的果核劈头淋下，叶玄素白的校服顿时满是斑渍。

　　“我去！”叶玄抱头扎入湖中潜入水底，幸好这次湖水没上次那么凉。回到岸上群鸟已散，叶玄将身上的湿衣除下洗净，晾在岸边，枕着双臂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心中大为光火。 “破鸟儿，这么记仇！以后总不能被鸟儿欺负得不能吹笛子了吧？”

　　夕阳斜下，鹰隼在空中滑翔破空长啸。叶玄心中一动，横笛唇边亦是一声长啸，空中传来回应。叶玄变调，又拟雄鸟求偶声，不消片刻，果见空中鸟群在起。叶玄凝结气息，一声鹰隼长啸破笛而出，群鸟顿时四散而逃。叶玄朝天挥笛，哈哈大笑:“小爷我终于出了这口鸟气！”

　　夏花落，秋果熟，将至中秋小假。八月十三晚上，王家的马车早早候在司天学院门外，迎接王阔与叶玄回家。

　　归途中，家仆告诉两位公子，小姐王浅衣即将出阁，夫家为上元县刘姓乡绅，已行过纳采、纳征之礼，为等王阔、叶玄回家观礼，王宏与亲家商议，特将亲迎之日定于八月十六。

　　终于到家了，老远便看到王家门庭张灯结彩，喜气一片。进门前往中庭，院内两边回廊内摆满了红色的抬箱，想必是刘家送来的纳征之物。

　　檐下，系着红绸的笼中，静卧着一只灰色大雁，叶玄隔着笼子逗了逗它，不禁想起当年在江宁后衙的旧事。表姐即将出阁，父母远在千里之外，不知会不会赶回来参加婚礼。

　　叶玄随王阔进入中庭，王家族亲、长辈齐聚一堂，见叶玄、王阔回来，大家忙招呼二人一起商讨送亲细节。其实叶玄、王阔均未成年，哪里懂得什么婚嫁仪式，不过是听大家的安排而已。二人先行见过王宏后，又一一拜见长辈亲友。王阔被族亲纠缠，叶玄忙脱身入后堂去见舅母与表姐。

　　穿过重重院落，行至后院，远远看到后堂内亦是亲眷满座，叶玄正不知进退，突觉身后有一股亲切的气息正在靠近。未及回头双眼已被蒙上，叶玄惊喜叫道：“娘！”

　　捂在眼睛上的双手松开，转而落在叶玄的肩上，轻轻搂住了他。“玄儿，你怎么知道是娘？娘可特意交待过，不准提前让你知晓的。”

　　叶玄转身投入娘亲怀抱，紧紧相拥。“孩儿脑后可长着眼睛呢，不用回头就能看到娘！”

　　叶王氏温柔的笑道：“调皮，你是娘生的，脑后有没有眼睛娘会不知？”

　　叶玄撒娇道：“母子连心，孩儿正在想娘，想是娘也感知到了，然后一转眼就飞到孩儿身边了。”

　　“尽是胡扯，娘又不是神仙，都快比娘高了，还撒娇！”

　　“嗯！不管，想娘！”

　　叶王氏一阵心酸，自己日夜想念儿子，何尝不是牵肠挂肚呢。

　　“娘俩还没亲热够呢？快回屋吧，别在这儿吹着穿堂风，当心着凉！”舅母王李氏招呼道。

　　叶玄忙上前见礼问安，舅母牵着娘俩就要往内堂让。叶玄忙道：“舅妈，内中皆女眷，多有不便，还是让孩儿去前堂与表哥一起吧。”

　　舅母笑道：“你才多大，就知道避嫌了？”

　　叶王氏笑道：“嫂嫂不必留他，理应如此，随他去吧。”

　　舅母只好松开叶玄，“岁月不饶人，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叶王氏打趣道：“嫂嫂都要当岳母了，还不知多少岁月？”

　　王李氏笑道：“你们娘俩儿呀，都这么调皮！”二人相携进后堂招呼客人，叶玄又一溜烟跑回前厅。

　　三日后，刘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上门来了。按习俗，迎亲之人上门来，女方要派未婚亲属堵门，百般刁难对方，索要红包、喜糖之类方可放行。迎亲前双方都会提前约定，娘家派几人堵门，夫家便派几人迎亲，双方人数不至太悬殊，以示尊重对方，不过是图个热闹和喜庆。

　　王家这边未成亲的只有叶玄、王阔二人，前日去男方家送嫁妆时，已知会对方。远处隐有鼓乐声传来，负责打探消息的家仆见刘家迎亲的队伍已至，忙撒腿跑回气喘吁吁地报信：“阔哥儿，玄哥儿，刘家迎亲，除新郞，轿夫、礼乐、仪仗、媒婆和两名喜娘之外，有还六人迎亲的小郎倌已至前街！”

　　“什么？刘家也太不讲究了，昨日说好的各派两人，怎么今日到来了六人，这不欺人太甚吗？”王阔怒道。又回头看看叶玄担心道：“怎么办？就咱俩堵得住吗？”叶玄手扶下巴略一思索便计上心来，“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叶玄转身跑回后院，见众女眷都堆在后堂，守着已穿好嫁衣的浅衣正行拜别之礼。叶玄避开后堂，沿穿廊溜进表姐的闺房，房间内空无一人，床上扔着几件表姐的日常衣物，叶玄挑了件襦裙和对襟，揣在怀里跑回前院大门。

　　王阔正急的直冒火，“快，快，快，叶玄，他们就要来了，想出办法没有？”叶玄躲在门后，忙将表姐衣裙套在身上，将半束的发髻从中拽开形成一个丫髻。

　　王阔捧腹，笑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扶着大门“哎哟”直叫。叶玄踹他一脚，“别笑了，能看出破绽吗？” 王阔忙忍着，随手从路边掐了几朵小花，在叶玄头上东插一朵，西插一朵，然后在一打量道：“这回就更像了，待会你别出声，只管堵门，有话我来说。”

　　三声爆竹响起，迎亲的队伍到了。新郞官披红挂彩，骑着高头骏马，身后跟着六名棒小伙。

　　媒婆带着两位喜娘扭扭搭搭上前报喜，“新郎官迎娶新娘，请贵府开门迎新郎啦！”

　　王阔将大门闩上一扇，独自堵着另一扇门，瓮声瓮气的答道：“不开，不开，如有诚意请新郞下马磕头！”

　　媒婆道：“哟！娘家人舍不得新娘子，咱们只好抢人了！”

　　新郞一招手，身后六人一拥而上，嘴里叫嚣着：“抢新娘子喽！”

　　叶玄突然从王阔身后出现，双手叉腰，很是神气地挡门前。

　　六人见一个姑娘挡在门前全都傻眼了，连忙收住脚，“哎，怎么回事？王家怎么派个姑娘家家的堵门呀！”

　　“你们不是人多吗？有本事就上呀？”王阔双手撑门，躲在叶玄身后洋洋得意的叫嚣。叶玄掩口一笑，甚是俏皮。

　　六人互相推搡，谁都不肯上前。王阔哈哈大笑，“怎么样？想进门红包拿来，诚意不够别想进门！”

　　花轿前，鼓乐齐鸣，唢呐卖力地吹着，双方僵持不下。门口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堵着，六人有力无处使又不敢硬闯，只好乖乖地掏红包。

　　王阔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不够，不够！”

　　六人只好继续将身上各处掖藏的红包统统上交，最后抖抖衣袖道：“小公子，这回真没了。”

　　王阔见状也觉得差不多了，便挥手道：“好吧，看你们尚有诚意，权且放你们进去吧！”说罢，朝叶玄努努嘴，二人钻到僻静之处分赃去了。

　　门口大开，新郎下马入门拜见岳父岳母，媒婆带领着喜娘去后院接娶新娘。王李氏在叶王氏的搀扶下，挥泪将女儿送出门。

　　媒婆道：“王夫人，贵府也真办奇事，怎么派个姑娘家家的堵门，这抛头露面的可不大体面。”

　　王李氏纳闷道：“我家只一位姑娘，今日已出阁，何来堵门的姑娘？”

　　媒婆甩帕一指院墙下，“那不就是嘛！”

　　王李氏与叶王氏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粉裙的小丫头，跟王阔凑一起，俩人正嘀咕着什么。再细端详，不是叶玄又是谁？

　　王李氏与叶王氏不禁失笑，招呼二人过来，叶玄忙把外面的衣裙扯下，在脑袋上胡乱拽了几把乖乖站好，一朵黄花犹自挂在鬓间。

　　王李氏笑道：“什么姑娘，这是我家表公子！”

　　媒婆怪叫道：“哟——这么俊，不是姑娘呀！可惜了，可惜了！这要是位姑娘呀，定是天姿国色，得有多少贵公子想娶呀！”

　　王李氏笑道：“瞧您说得，如果是位姑娘，还能便宜了别家去？正好给我当现成的儿媳妇！”

　　媒婆夸张道：“哎哟，可不是嘛，可不是嘛，那可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听到没？你要是女的，就得给我当媳妇。”王阔用胳膊肘捅了捅叶玄得意道。

　　叶玄抬脚踹向王阔，“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