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芸芸众生象

74、谈邈的抉择

　　新扬屯中的那座小院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却生怕惊扰到神女夫妇，偶尔在门前偷偷放上几只刚摘的瓜果，却是分毫未动，甚至一连几日，屋顶上的炊烟都不再升起。人们知是神女体恤百姓，生怕此风见长而不肯受供。故而再也不敢冒犯，每日仍是继续在矮墙上供上野花。
　　神女夫妇归来的消息传得比风还快，加之朱惟时常现身于原野，那些躁动的蒙古贵族不敢妄动，便老老实实地呆在领地里日日醉生梦死。危机已解，民心稳定，北境一片祥和。
　　叶玄与朱惟二人在小院中过着平凡而宁静的日子，偶尔到城中拜访曹教习，或是回大青山看望养伤的杨契。
　　杨契在谈珍的精心医治下，手脚渐渐有了知觉，并且日日勤修灵力已然恢复了□□成。只是，整日里与谈珍腻腻歪歪眉目传情，就连脑子不太灵光的谈邈都看不下去了，害得他只好躲到山谷中去拼凑那些破碎灵识。
　　每日埋头只专注于这一件事，效率居然出奇的高，不出两年时候，竟然将剩下的灵识全部拼凑完整，谈邈甚至还学会了如何利用山中灵草的元炁去修复它们。这种方法效果虽慢，但只要再结合叶玄的元神之力反而效果奇佳。灵识一旦复元便已然恢复了生前的记忆，甚至还会自行吸纳山魂中的法力来重筑身形。这令叶玄感到非常意外，不由突发奇想：既然此方可以帮这些无形的灵识重筑身体，那么是否也可以用来修复谈邈缺失的脑子呢？叶玄索性将部分元神之力传与谈邈，任凭他自己研究。
　　最近大青山下越来越热闹了起来，此地本属荒野并无人烟。怎奈那些蒙古旧日王族将被压抑的野心统统发泄到了素日与汉民交好的小部族的身上，通过野蛮径强行霸占了水草丰美的察汗淖尔湖，湖边原有部族被迫离开了自己的牧场向东南迁移，陆续聚集到了大青山脚下。
　　此乃蒙古部族之间的内部矛盾，叶玄不好插手，一气之下将察汗淖尔湖中湖水尽收，运往大青山下低洼之处，一时间察汗淖尔湖变成了不毛之地。而大青山下方圆百里内如雨后蘑菇般，到处都是洁白的蒙古毡包。
　　叶玄背着手站在山顶欣赏山下那些牧民自由嘹亮的高歌，尽管此地多丘陵，并不适合牧养成群的牛羊，但所有的苦难与艰辛并不能影响他们仍旧纵歌载舞的生活。
　　佳肴的香气隐隐传来，叶玄不由嘴角弯起，那是朱惟故意将饭菜的香气用山魂传进来。“要开饭了！”叶玄从树下取出一坛果酒匆匆而去，那是去岁与谈邈一起用灵果酿制的。
　　小院内，鸡汤的香气四溢，叶玄如同馋猫般循着味道凑到了朱惟的身边，朱惟用清洁术除去了浑身的烟火之气复又纤尘不染，拉着叶玄在炕桌前盘膝坐下。叶玄打开坛子，香醇之气怦然而出，琥珀色的汁液缓缓流入白色瓷杯中。
　　叶玄将酒杯送到朱惟的唇边，“朱惟，这我亲手所酿的果酒，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朱惟轻抿闭眼品味，叶玄满是期待急切问道：“怎么样？好喝吗？”
　　朱惟睁开双目迷惑道：“果香四溢，并无酒味！”
　　“噢？我尝尝！”叶玄将剩余半杯饮下，喉间微微泛热，果子的香气充斥在唇齿间，却无半分辛辣之味。不禁很是失望道：“确无酒味！难道是谈邈的方子不对？”
　　朱惟再次将酒杯酌满深饮一口，点头赞道：“很好喝！”
　　叶玄略扫失望之气，“真的吗？你喜欢喝？”
　　朱惟道：“非常喜欢！”
　　叶玄自嘲道：“也罢，只当果汁喝吧！嗯，还是这鸡汤好喝！朱惟，你煲的汤总是这么好喝！”
　　朱惟将一只细嫩的鸡腿盛入她的碗中，“多吃些！”
　　叶玄嘿嘿笑道：“我总觉得你是在拿我当猪养呢！”
　　朱惟又将另外一只鸡腿塞入她的碗中，很是认真道：“将猪养得这么瘦，那我很是不合格！”
　　叶玄丢下碗筷，向朱惟扑去，“好哇！原来你真是拿我当猪啊！”
　　朱惟仰面倒下，顺势将叶玄带入怀中。叶玄俯在他的胸前听着那怦然加速的心跳声，不由笑道：“怎么回事，果汁也会醉人？”
　　朱惟面色如春晓之花，双目含情醉意朦胧。原来那果酒虽不辛辣，却是后劲很足，朱惟在不觉中饮下不少，竟然真得醉了。叶玄看着朱惟那滚动的喉结，不禁吞咽了口水，周身被朱惟散发出的热烈之气包裹着，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杨契在谈珍的精心医治下已经痊愈，成日里食用灵果仙草，早已脱胎换骨俨然步入人仙之列。然而杨契并不满足于此，伤好之后便前来向叶玄请辞。
　　叶玄看了看远处谈珍有些落寞的背影，转向杨契问道：“你真得想好了？还是要回到红尘中？别忘了你现在仍是逃犯之身！”
　　杨契深情地看着远处那抹倩影，叹道：“弟知姐姐为我着想！只是现在的我肉眼凡胎，离了姐姐的元神之力，便是空对伊人犹如镜花水月，如此蹉跎不过是误人误己，不若回到红尘历练一番或可早登大道！”
　　叶玄道：“你二人虽是仙凡有别，若你能静心修炼百年，飞升并非无望！”
　　杨契摇头道：“清修固然安稳，却更是平庸。若就此做个无为散仙又怎能配得上悬壶济世的医仙呢？近日得闻西北时疫横行饥荒连连，弟愿回人间，以微薄之力造化百姓，苦修一番方能真正悟道！”
　　叶玄转头看向身边的朱惟，杨契一直在大青山养伤，并无机会接触外界消息，西北之事若非朱惟有心透露，杨契又会如何得知？
　　朱惟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望着山外出神。
　　叶玄觉得朱惟最近奇怪，总觉得有些心思沉重，但又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不过杨契是朱惟亲自教养长大知之深者，如此安排想必已是熟虑，想到这儿也就释然了。
　　“也罢，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便不再多言。谈珍，将埋在树下的果酒取出咱们为杨契践行吧！”
　　谈珍没有理会她，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谈邈从谷底跑过来，憨笑道：“叶大哥，还是我去吧！”
　　酒已斟满，四人举杯相对，唯独不见谈珍。
　　叶玄喊道：“谈珍，就差你了，怎么还不出来？”
　　谈珍手提包裹一身行装从屋内走了出来。
　　叶玄不由一愣，问道：“谈珍，你这是何意？”
　　谈珍从桌上端过酒碗一饮而尽，轻拭唇角淡然道：“在你这破山里住够了，我想出去走走！”
　　叶玄微眯双眼打量了一番，一脸坏笑道：“不会恰好与杨契同路吧？”
　　谈珍面色飞红，白了她一眼，“既然西南时疫横行，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在这里躲清闲！”
　　叶玄哈哈笑道：“当然，谈大医仙妙手仁心，自然当去应该之处，如此甚好！杨契，看来你是傻小子有傻福呀！”
　　杨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激动的连手中碗内的酒泼洒出来都浑然不觉。
　　谈珍故意不看向他，转而对谈邈道：“你杵在这作什么，还不快去收拾行囊？”
　　谈邈嚅嗫道：“姐姐，这次我不想跟你走了，我想留在这里！”
　　谈珍不悦道：“胡闹，灵识已全部修复完毕，你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当与我一起入世行医救人，精进医术方是正理！”
　　谈邈道：“姐姐，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其实你很清楚，我根本就不是学医的料，就算与你入世行医也难有大成！你看那里，山下那些蒙民因没有足够的水养活更多的牛羊而陷入困境。虽然有宣府的百姓时常接济些粮食，但终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虽岐黄不精，但识得药草，而这大青山中灵草遍地，其中不乏可食用者。山上和山下土质相近，所以我想将草种带到山下，与那些蒙族兄弟一起开荒种地，帮他们谋得一条生路。”
　　谈邈此番言论令几人大感意外，叶玄猛拍谈邈肩膀赞道：“好兄弟！好想法！山下的情况我虽日日看在眼里，却因不事经济从未想到过更好的解决之道。若此方可行，山下那些牧民便可落地生根在此安居乐业了！”
　　谈邈挠头腼腆笑道：“我脑子笨，只能想到这些笨办法。这些蒙族兄弟重情尚义，我只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叶玄道：“如此安民良方，若非天才岂能想到？兄弟，你虽无行医之能，却有济世之才！我看以后谁还敢说你脑子不好！”
　　谈珍见弟弟不肯与自己同行本欲呵斥，见叶玄对弟弟一通猛夸，只好将长姐之威暂且收起。只是，弟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从未离开过自己，若真就此抛下终觉不忍，谈珍握着行囊的手不由松了下来。
　　叶玄见状笑道：“谈珍，你的确是个好姐姐。只是你平日里管教太严，谈邈若总是在你的羽翼之下怕是难以自谋出路。该放手时则当放手，更何况这里还有我和朱惟，放心去吧！”
　　谈珍紧咬朱唇陷入两难，谈邈道：“姐姐，你就放心与杨公子去吧！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人，我更想做我喜欢做的事！”
　　谈珍终于点头，含泪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