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芸芸众生象

73、神女归来

　　朱惟从容站起，向大家还礼道：“同窗同袍，岂曰无衣？”
　　叶玄突然醒悟，江夏驱妖疫后，她曾用元神之力为大家疗伤，大家能看到自己当然不足为奇了。原来朱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难怪方才席间一直正襟危坐，并未与自己亲昵。原本一旁看热闹，没想到竟被人家捉弄了！
　　叶玄扑哧笑出声来：“原来人老成精的不只是子玉一人，感情你们都在作戏，是我大意了！”
　　在场迸出哄笑之声，赵君豪道：“冒犯了，叶兄！幸亏子玉暗中提醒我们，没想到今生还能得见叶玄真颜！”
　　宋连生道：“对呀，叶兄生前向来捉狭，今日终于被我们摆了一道！”
　　刘子玉得意道：“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大家已经见过叶兄，只不过你们都没有认出来而已！”
　　“噢？何处见得？”大家十分纳罕。
　　刘子玉冲着朱惟努努嘴，笑道：“大家何处见过朱兄，便在何处见过叶兄！”
　　大家苦苦思索，终于有人恍然道：“噢，我知道了！难怪……”说罢忙掩口笑而不言。
　　未曾想到的人急急问道：“在哪里？难怪什么？快说呀！”大家笑闹成一片，恍若回到当年。
　　叶玄转而向沈月行礼道：“谢谢沈姐姐款待，沈姐姐歌喉更胜从前！”
　　沈月无觉，刘子玉忙暗拽衣袖提示她，她茫然对着朱惟身旁行礼。在场之人，唯沈月看不到叶玄，叶玄向她头上簪花内注入一丝神力。
　　沈月只觉一个白色的身形出现在眼前，笼罩在圣洁的光辉中。沈月含泪长拜：“多谢神女赐福！”
　　方才正在哄闹的人群顿时噤声，正冠齐齐长拜：“多谢神尊，仙君赐福！”
　　凡人敬畏神明，气氛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宣府城外，天高地阔麦浪滚滚，须发皆白的曹雄御剑四处巡游。近日，北地蒙古部族时有侵扰。据悉，后金与之密结，蛰伏已久的旧日蒙古王朝贵族的野心再起，怕是要借秋收之机再起战火。
　　曹雄虽为总兵，但手下可节制的兵力不到万人，这万人若被撒到这茫茫原野中根本如同泥牛入海掀起不任何波澜，只能集中起来才能发挥精兵的优势。派出去的斥侯太过分散，总会有疏漏。不得已曹雄只得再度起用尘封已久的陨铁剑，日日悬于空中游弋，一来可以及早发现敌情，二来可以修行者之异能威慑敌人。
　　“陨铁剑呀陨铁剑，上次用你尚在与清玄神女一起对抗鼠疫之时。一晃将近二十年过去了，你已蒙尘，我亦老矣，而清玄神女早已神魂俱灭，这世间可还有哪位神灵愿佑北地百姓免遭苦难？”话因刚落便觉眼前一花，晴空白日之下，金光眩目不已。
　　“学生朱惟见过教习！”曹雄眯起双目，只见一位白衣仙人已飘至面前正向他行礼，曹雄惊喜正待还礼答话，突觉心口微麻，一阵酥凉清意涌上双目，眼前顿觉清明起来。
　　“嘿嘿，教习可是想念学生了？”叶玄调皮一笑，上前向曹雄行弟子礼。
　　曹雄惊愣，一时忘记了自己尚在半空竟一脚一踏空了下去。
　　朱惟、叶玄双双搀扶，叶玄笑道：“教习小心，若是就这么坠下去了，军心必乱！”
　　曹雄也不顾上脚下，任由二人搀扶着悬在半空，“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清玄神女回来了，清玄神女回来了——”
　　城头驻守的士兵见铁剑坠落，以为总兵年事已高支撑不住了，齐声惊呼起来，哪知总兵大人竟然不用御那铁剑竟然也能稳稳地飘在空中，大家松了一口气后，复又大声欢呼起来。“总兵大人得道升仙了，总兵大人得道升仙了——”
　　叶玄微微一笑，朱惟心领神会，二人轻轻松开教习，任他自由飘行。
　　曹雄落于地上扑通跪倒在尘埃中，“恭迎清玄神女回归！”说罢伏于地上大声痛哭起来。
　　叶玄忙将曹雄扶起，含泪道：“教习不必如此，叶玄回来了，您的学生回来了！”
　　曹雄老泪横流，方想将手伸向叶玄，复又觉得不妥，只好把手落在了朱惟身上使劲拍打道：“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啊！”
　　朱惟化出桌椅，扶曹雄坐下，说道：“教习多年苦守边境，护佑百姓，竟已风霜至此！”
　　曹雄心情方能平复，双手捧起飘在胸前的白须叹道：“从宣府至甘肃，再至陕西，复又回到宣府，蹉跎半生忙于军务农务，竟将修行之术撇至脑后了，可惜了当年神女赐与的那一大方灵石，所纳灵炁皆用于挖沟筑渠了，修为却是未有半分长进，惭愧呀，惭愧！”
　　叶玄道：“修以致用，造福百姓，教习已得修行精髓，何来惭愧之说？”
　　曹雄突然想起什么来，四下环顾，“哎，我的陨铁剑呢？”
　　远处，一道烟尘向这边而来，一名灰头土脸的小将飞奔而来，双手将陨铁剑奉上，呲着大牙笑道：“师父，剑我帮您捡回来了，既然您老已然用不着它，可不可以赐给弟子呀！”
　　曹雄一把夺过陨铁剑，顺便踹了那小子一脚骂道：“你小子净说屁话，没它我还如何御剑！”
　　那小子在土里打了个滚儿顺势站了起来，笑道：“嘿嘿，师父，您老方才飞仙的景儿，大伙可都看见了，您何苦瞒着？再说这里又没旁人！”
　　“胡说，没看到俩位神……嗯？噢，是我糊涂了！哎？我方才是怎么下来的？”
　　“嘿嘿，师父，您当然是自个飞下来的！”
　　叶玄捉狭地笑道：“教习，这位师弟说得没错，您老确实是自己飞下来的！”
　　曹雄将信将疑，站立起来提气凝神，果然双脚离地，轻飘飘地上升到空中了。曹雄想起方才那一幕了然于胸，长笑一声落于地面，复又跪向叶玄：“多谢清玄神女赐福！”
　　叶玄避开这一拜，将曹雄扶起道：“教习，您年纪越来越大，怎么动不动就跪？您老得道可完全是自己修行所得，跟叶玄可没有半分关系！”
　　曹雄感激万分，心知神女素来不喜邀功，再多礼便是生分了，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回头冲将剑抛给那土小子说道：“土蛋儿，这剑送你了！记着，接了剑便是钦天监的人！”
　　土蛋跪在黄土中大喜道：“多谢师父，弟子定当不辱钦天监之名！”说罢，竟御起陨铁剑歪歪扭扭地低飞而行，害得叶玄好生替他担心。
　　“教习，这位是您新收的学生？”叶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问道。
　　曹雄道：“他大名叫李来亨，是我收养的孤儿，也算是我最后一个学生，教了有十几年了，现在军中效力。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他这脾气有些像谁吗？”
　　叶玄想了半天，摇头道：“嗯，这土头土脑的，还真想不出来像谁？”
　　朱惟低头偷笑了起来，曹雄笑道：“就这个磨人难缠的性子，像不像当年某人为了私下山求我的样子？”
　　叶玄恍然道：“好哇，你们竟然取笑我！”
　　三人笑了一阵，曹雄叹道：“你们来了，宣府百姓安矣，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喽！”说罢，便当真倒头向后仰去。
　　朱惟忙将其接住，看着这位老人清癯憔悴的脸，想必是为北地百姓殚精竭虑，内力虚耗过度所致，如今得见叶玄回归顿时卸下千斤重担酣然睡去。
　　脚踏着陨铁剑的土蛋儿兴冲冲地飞了回来，却见师父竟然倒地酣睡，忙唤士兵驾了骡车将师父好生护送回城，自己则御着铁剑替师父继续巡守。
　　叶玄赞道：“后生可畏，教习的学生果然不凡！”
　　朱惟微酸道：“你我亦是教习的学生！”
　　叶玄哈哈大笑起来，吃醋的朱惟十分可爱！
　　既然答应教习守护北地，那自然是要住下了，叶玄拉着朱惟向城北小屯飞去。新扬屯村头木屋尚在，朗朗读书之声传出。街道上，身着黑布棉袄的老汉背着手牵着怀孕的黄牛悠然路过，蒙着头巾的老妇们背靠着矮墙搓着麻线纳鞋底。
　　小院尚在，土坯房屋早已被砖木所替。低矮的院墙上，整齐地码放着村民们进献的野花。在世人心中，或许那位清玄神女早已魂飞魄散，但这里的村民们依旧执着用自己的方式怀念着神女。
　　小院中的妞妞们早已成年出嫁，大家争相将年迈的秦妈妈接去享福，以回报她的养育之恩。土屋历经岁月早已风化，村民们仍不肯放弃它，年年加固修缮。今年换掉门窗，明年为破损的土墙筑上新砖，修修补补以至于如今的墙砖因修补的年份不同而变得颜色不一。
　　叶玄从墙头取下一枝野菊，花叶上露水犹在，芬芳沁鼻。屋面陈设依旧，却无半点有人居住的痕迹。朱惟动手清理灶台准备烧水，叶玄则在灶膛内燃起柴火，这可是她唯一会干的家务。
　　屋顶上的烟囱中升起袅袅青烟，老人们纷纷停下手中伙计驻足观看。“清玄神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