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芸芸众生象

72、同窗

　　眼见挣脱者就要逃出阵外，叶玄分身乏术，朱惟亦在苦力支撑强自维持结界。叶玄大急，正欲召唤谈氏姐弟帮忙，却闻周围呐喊声起，近百修士从四面八方御剑而来，几张熟悉的面孔夹杂在其中。
　　“看，是钦天监的人！”叶玄喜道。
　　朱惟亦欣然道：“看来他们全部安好！”
　　众修士全然不顾烈阳阵那灼热的炙烤纷纷上前，将脱逃者尽数逼回阵中。叶玄再次结界，将其牢牢困住。修士分散开来各自死守一处，严防逃脱者。
　　白日刺目，妖化者双目赤红，更有甚者七窍流血，肉角却始终不破。朱惟大喝一声：“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阴霾中，道道金光穿透云层刺向妖化者的头顶没于百会。白烟四起，那些突兀的肉角迅速萎靡消散只留下结痂。烈阳阵骤然收起，灼热之气顿消，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
　　叶玄展开探知，人群中已无半分妖气只是个个虚弱不堪，方一撤去结界，便是东倒西歪躺了一地。外围的修士们亦是被烈阳之炁所伤，个个面色赤红须发曲卷。
　　叶玄隐入云层中闭目凝神，元神之力四射，丝丝清凉之意润入人们的心田。修士们率先恢复元气精神大振，只见场内那些被妖化之民个个茫然相对早已不见狰狞之色，想必是妖气尽除。一场人间浩劫竟在一日之间全部消弥，经历了数月绝望的人们莫不喜极而泣弹冠相庆。
　　天尊的声音从九天上远远传来：“妖患已灭，神女仙君此番功德无量也！”
　　叶玄凌空画出传召血符挥向天空，说道：“还福与民，修行之本也。天尊当保重，今日之事虽已了，怕是日后仍会另起波澜。事关苍生，若有劫，召必来！”
　　天尊之声渐微，一声“多谢！”之后便再无声息，想必是法力消耗过甚，已然闭关了。
　　朱惟长吁一声，搂过叶玄的腰枝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一向是朱惟主导，叶玄跟从。如今朱惟已是无官一身轻，再也不用为俗事所扰。
　　叶玄欢笑道：“自是天地任逍遥喽！”
　　夜幕中，星光灿烂。修士们离开江夏御剑而起，向北飞行。一路上热热闹闹，互相指着对方的干枯卷翘的须发嘲笑不已。
　　“君豪兄，如今你这幅模样，怕是回家后嫂子都认不出来了！”
　　“你拉倒吧，就你那副尊容，定会被嫂夫人给打出来的！”
　　“就是，子玉本就深目高鼻，在配上着一头卷发，活象个西夷蛮子！”
　　“哈哈，哈哈……”众人一片哄笑。
　　刘子玉哼道：“现在你们可都神气了！别忘了，若不是有我的宝扇相护，怕是你们早就头上长角，个个不人不妖了！”
　　“切——！这宝扇明明是嫂夫人之物，要谢也当是谢嫂夫人才是！”
　　“对，对！我们一定得上门亲自向嫂夫人道谢去！”大家附和声一片。
　　刘子玉沉吟片刻神神秘秘地说道：“其实我们应当谢的另有其人！你们说，今日设下那大阵的会是哪位神仙？”
　　提到神明，大家都不自觉严肃起来。宋运莲道：“当日老监正用生魂祈天，才有这惊天禁制封锁江夏。如此宏大的法力，怕是只有真武大帝可为！”说罢不觉抱拳过顶向天致意。
　　刘子玉摇头晃脑卖起了关子道：“然也！不过这大阵不只有天尊他老人家，必定还有其他神仙！”
　　“切！你又知道？你与我们一样肉眼凡胎，如何得见神仙真颜？莫要诳我们！”
　　刘子玉急道：“谁诳你们了？难道你们不觉得大阵中的香气似曾相识，还是说你们早已忘了故人？”
　　“子玉又在说胡话了，专心御剑吧！若是掉队了可别怪我们不等你噢！”
　　“你们没有闻到吗？你们都没有闻到吗？”
　　大家皆否认，刘子玉很是失望道：“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吗？明明有闻到得呀！朱兄，叶兄，子玉好想你们呀！”
　　刘子玉喃喃自语，不禁有些失神。猛不防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倒悬着的脸，吓得他魂飞魄散，惊叫一声便从陨铁剑上跌落。赵君豪、宋运莲二人眼急手快，一个回旋便将急速下坠的刘子玉给捞了回来。刘子玉得救，两眼一翻白竟然晕了过去。
　　“切，刚刚提醒他当心，便掉了下去！这下倒好，又晕了过去，少不得又得辛苦老哥儿几个把他运回去了！”
　　“这家伙太沉了，咱们还是想想别得办法吧！”
　　有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条棉被，将死猪一样刘子玉兜住，四人各抬一角，御起铁剑继续北行。而这场意外的制造者不禁吐了吐舌头，做无辜状：“这家伙也太不禁吓了！”
　　朱惟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彼此，彼此！”
　　叶玄叫道：“好你朱惟，竟然取笑我！”说罢握拳向朱惟挥去，朱惟闪身避开向前疾飞，二人在空中追逐嬉戏。
　　晌午时分，钦天监众人在昌平县内一座方正的庄园门前落下。棉被内的刘子玉悠悠转醒，开口问道：“这是哪儿？”
　　赵君豪不禁牙痒道：“你个老小子一直在装晕吧？偏巧刚刚到你家门前醒来！”
　　刘子玉挣扎着要从棉被中起来，嘟嚷道：“哪有，人家是真晕了，不过醒来后觉得这软轿很是舒服省力，便又睡了一觉！”
　　宋莲生笑骂道：“你舒服省力，害得我们抬了一路生怕把你掉了，手都酸了！弟兄们，扔他！”说罢四人将棉被高高举起同时撒手扔下，将刘子玉摔了个大大的屁墩儿。
　　刘子玉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撒起泼来，叫嚷道：“夫人呀，有人欺负我！”
　　庄院门户大开，婆子丫鬟们出来一堆分立两旁，沈月迎了出来，发髻间簪着一只新艳的紫色野菊，皮肤光洁白嫩容颜依然如故。
　　老头们齐向沈月行礼，“嫂夫人安好！”
　　沈月忙向众人回礼，“沈月见过诸位兄长！有劳兄长们护送子玉回来，庄内已备下水酒为大家接风洗尘！”说罢又向依旧赖在地上不起的刘子玉道：“夫君令燕雀传信回来，命妾身早早准备酒席，如今已至家门，主人家偏赖在这里不请客入门成何体统？”
　　大家闻言齐看向刘子玉，子玉从地上一跃而起哈哈大笑道：“兄长们归家心切，我若不略施小计，今日里哪会来得这么齐全？大家请入庄内，今日不光庆祝我们劫后余生，更是我们的同窗聚会！”
　　赵君豪笑道：“都说人老成精，果然不假，子玉唱得一出好戏！嫂夫人有此美意，我等却之不恭，叨扰了！”
　　大家齐道“叨扰！”便相携入庄沐浴更衣，入席后相视大笑起来，司天学院的院服依旧素白，只是白衣下昔日少年如今早已鬓间斑驳。
　　庭院中，大家分宾主入席落座。右首第一席美酒菜肴齐备，却是虚设，想必子玉又在怀念某些旧友，大家不以为怪举杯共贺。酒过三巡，共诉感慨。
　　“除却二十年前在光义兄家的公子大婚之时我们聚过，之后大家各向东西谋面机会都少。如今我们江夏同生死，共患难，更当把酒言欢庆余年！”
　　“是啊，这次江夏之行，全仗嫂夫人的宝扇我等方能死里逃生！借嫂夫人的美酒，敬谢嫂子救命之恩！”席间纷纷起身响应，同举杯共敬沈月。
　　沈月忙起身还礼，谦辞：“诸位兄长折煞沈月了，此乃清玄神女赐福，沈月不敢受礼！”
　　赵君豪道：“嫂子福至心明得遇善缘，庇佑我等逃过大劫！请嫂子满饮此杯，受我等谢意！”
　　大家纷纷致谢，沈月推脱不过满饮杯中酒。刘子玉见自家夫人得体大方，自是面上有光，向大家连连劝酒过后，对沈月道：“夫人，可以歌助兴否？”
　　大家听闻子玉此议顿时兴起，“当年得闻嫂夫人一展歌喉，当真是今生难忘！如今若能有幸再赏一曲，此生之愿足矣！”
　　沈月笑道：“如此说来，一把年纪又要谢丑了，若污了大家的尊耳还请莫怪！”说罢抱琴落座，铮铮之鸣响起，如滚珠落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沈月歌喉醇厚，曲调激昂，更胜当年。方经数月磨难，再忆当年场景，大家群情激昂击节共和。
　　曲罢，齐齐转向右首虚席长揖到地。“多谢叶兄，朱兄护佑！”
　　席上，叶玄方拈起的一块花糕从指尖失落，不由愣症：“感情大家看得见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