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芸芸众生象

5、沉默的室友

　　傍晚，院中渐渐开始喧嚣起来，各种呼喊跳闹中偶尔夹杂着一两句喝斥。房门开了，只见一名身着白色校服的男孩提着一只食盒推门进来，叶玄连忙起身。男孩身形消瘦比叶玄略高，剑眉斜鬓，凤目低垂，相貌清雅之极。

　　他将食盒交给叶玄默然不语，叶玄接过食盒放到床边小几上，施礼道谢。“我叫叶玄，字知行，江宁人氏。”男孩端立身形推手作揖，动作行云身姿完美地还礼过后，然后……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叶玄待听对方回答“我叫什么，哪里人氏”等云云，却见对方已背转身，坐于书桌前并未理会自己。叶玄半晌回过神来，只觉肚中饥饿也不管那么多了，先吃饭。

　　打开食盒，只见盒有两层，上有一碟煎鱼，一碟青菜，下有一碗白饭和一盅蛋花汤。叶玄用过饭后将碗筷收到食盒中，正欲穿鞋将食盒送出，男孩已抢先提起食盒便出门去了。再回来时手中提了一只茶壶放在叶玄床边，然后又转身坐于书桌前仍是继续看书。

　　叶玄自己在屋里闷了大半天很想找人说说话，便半躺在床上冲着背对着自己的舍友没事搭话。“你看得是什么书，有趣吗？”对方头似微动了一下，还是不言。

　　叶玄坐起来伸长脖子想从后面看看舍友看得是什么书，见其不过是一本寻常的《诗经》且并未怎么翻页。

　　“你也喜欢读诗经？”对方仍无反应，叶玄只好又缩回脖子，继续回床上。隔壁嘻哈笑闹的声音不断传来，甚至还有王阔那没心没肺的笑声，叶玄百爪挠心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怎奈脚伤未愈，只好用书将脸蒙上苦恼的躺着，不觉竟睡去，直至王阔来把他使劲摇醒，才发现已是第二早上卯时将过。

　　翻身起床一看，只见室友早不在屋内，整洁的床铺依旧，若不是位置稍有变化，就如同他昨晚跟本没有在床上睡过一样。

　　“王阔，你俩快点!”墙外传来了催促声，“哎，等等，等等，很快！”王阔一边答道一也忙乱地帮叶玄套上那素白得不像话的校服。

　　“第一天你就敢这么晚起，你的室友怎么也不叫你？” 王阔一边帮叶玄打好水洗漱，一边数落着。“别提了，他根本就不愿意跟我讲话，都把我闷坏了。”叶玄忍不住吐槽道。

　　二人手忙脚乱地出屋，只见外面有三颗脑袋正扒着院门往里瞅，叶玄认出其中有两名便是昨日帮他们领被褥的学生。

　　未及见礼，叶玄就已被裹挟着往前跑。“快点，晨炼迟到可是被曹教习罚的。”“我叫叶玄，叶知行。”“我叫刘子玉。”“赵君豪。”“胡远清！”几人边跑边自我介绍，拖着叶玄穿过重重校舍往前院跑去。

　　青砖院墙，铜扣红漆的大门敞开着，门外百余名白衣学子已列成两个长长的队伍。刘子玉，赵君豪，胡远清三人找到各自的位置钻了进去，叶玄和王阔自觉排到了队尾。

　　大家静默无声，也没人乱动，叶玄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见刚刚穿过的那巍峨的大门上，黑漆金字的大匾上书“司天学院”。

　　“原来这才是正门。”叶玄暗道。一声轻咳声传出，一位黑衣教习背着手，威严地从门内走出，叶玄一看，正是昨日的曹执事，“原来他就是曹教习。”叶玄冲王阔吐舌，王阔点头示意明了，二人仍对昨日的烈酒“酷刑”仍是心有余悸。

　　“全体都有，保持队形围学院跑一周，然后回教场习吐纳术。掉队的加跑一周，出发！”队首的一名学生喊着口号带队，大家纷纷跟着跑了起来。

　　昨日从山上向下俯看并未觉得如何，今日围着围墙跑起来才体会到学院有多大。一周下来，叶玄只觉得自己就像夏日里江宁县衙门口的那条黄狗，就差吐出舌头了。

　　不过脚底虽有隐痛，却并无大碍，看来烈酒“酷刑”的效果还真是不错，狂跑一周后，好歹没有掉队。叶玄抚胸犹自喘息不已，转头看向王阔，却比自己从容许多。

　　大家重新整理队形，齐步走回学院。院内偌大的校场全部用青砖铺就，大家变换方队拉开间距，向阳席地盘坐。

　　曹教习轻喝一声发出指令，“食指和拇指相扣，手心朝上搭放于双膝之上。”“舌尖抵上颚，合双目，闭口息。”“吐气脐中抵后背，排空浊气，纳气至丹田，要饱满。吐——纳——”

　　大家都跟着曹教习的指令照做，叶玄心中不甚明了，微睁眼瞄向王阔，见其头已低垂，发出均匀的鼻息声，竟是睡着了。叶玄暗自捧腹，刚想找个什么东西丢过去砸他，突然一声断喝传来，“敛息，凝神！” 叶玄吓得一哆嗦，忙乖乖坐好。

　　巳时将至，收功重整队形，大家有序至后院食堂用早饭。食堂内整齐摆放着十几张八仙桌，学生们团团围坐。每人两菜一汤，主食按需自取。

　　叶玄端着食盘与王阔正要找地方坐下，只见刘子玉等人老远向他们招呼着，“叶玄，王阔到这儿来，给你们留着空位呢。”几人凑到一起，嘻嘻哈哈互相打趣，边吃边聊。

　　叶玄环顾四周，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自己室友的身影，只见他端坐独自用餐得冷冷清清。叶玄想约他过来，突然又想起自己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于是便要起身去唤他，身边的刘子玉忙将他拽了回来，小声嚷嚷道:“你要干嘛去？”

　　叶玄道：“我想找我的室友过来一起用餐。”“哎，哎，哎，你千万可别去招惹他。”几人压低声音忙把叶玄按回座位。“你可不知道，你的室友可是个怪人，从不爱搭理别人，各科先生们上课时都很少叫他发言，每次检查背诵时，先生都绕过他直接叫下一位。”

　　“他叫朱惟，字见之，听说是顺天府钦天监监正的亲侄子。”“平时大家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还不肯被旁人触碰，冷傲至极。所以大伙的宿舍都是四人间，他可一直是单间，大家平时也不敢去招惹他，不知何故会把你安排到他那屋去。”

　　叶玄想了想昨天晚的情景，自己这个室友确实不爱说话，不过说他傲慢嘛——这个说法好像不准确，到底应该怎么形容他呢？叶玄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用餐结束，叶玄、王阔随大家一起来到教室。先生为二人安排了座位，叶玄侧脸望去，发现自己右侧正襟危坐的那位同学正是自己的室友，叶玄向他招手致意，同时冲他做了个鬼脸。朱惟低头，腼腆地弯了弯嘴角。叶玄见状，心里乐开了花，还之以笑。

　　司天学院本课程以天文、算历、三式、测验、漏刻、阴阳、五行等诸科为主。由于刚招收的新生良莠不齐，需先扫盲开蒙，不过是四书之类，叶玄甚感轻松。

　　至申时，大家再次列队来到教场，仍由曹教习教授拳法剑术等基本功法。酉时至，结束一天了的学习，被拘束了一整天的学生终于得以解脱。

　　晚饭，叶玄打好饭菜，端着食盘径直走到角落里坐到了朱惟的身旁，朱惟抬头看了看叶玄，双唇微抿嘴角上翘，看上去颇为愉悦，虽仍未说话，但他的表情足以鼓励叶玄放心地坐下与他一起用餐了。

　　其实叶玄在家时，父母常教导他寝不言，食不语。只是与王阔等一起用餐，大伙总是喜欢借用餐时间互相分享着自己新得来的各种小道消息，叶玄亦不好坚持。如今与沉默的朱惟一起用餐，倒也没觉得尴尬，终于能安心的享用晚餐了。

　　饭后大家各自结伴互相打闹着回到宿舍，叶玄被王阔拖走到隔壁的宿舍中，几人一起鬼混打闹了一阵便已快到亥时。快到规定熄灯的时间，众人忙匆匆洗漱就寝。叶玄回屋一看，对面朱惟的床幕低垂似是早已安睡。叶玄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的床上熄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