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芸芸众生象

3、惠民药局

　　出了正月，王家再聘西席，王浅衣、王阔、叶玄姐弟三人重新入学。叶玄仍是离奇怪问诸多，不过倒也记得母亲的叮嘱再也不提税监朝政之事。放学后叶玄除了与王阔一起厮打混闹，更多的时候便是找舅舅王宏讨论天人大道，王阔也被吸引参与其中。

　　舅甥三人常常争论不休煞是热闹，每每辩至太晚王宏便留饭留宿，打发仆人回禀叶怀夫妇不令其担心。叶王氏知是兄嫂怜惜叶玄故意为之，心下感激没有十分阻拦，因此叶玄倒是十有八九都在舅舅家度过。

　　晚上与王阔打闹一阵过后，便横于床上同宿同眠，舅母王李氏夜夜起身为孩子们掖被盖脚照顾的很是精心。

　　春至，朝堂调令至，迁叶怀至顺天府入翰林院任编修。王宏得信前来道贺，见礼过后叶怀将内兄请至内堂。

　　分宾主落座后，叶怀长叹一声道：“佑道兄，弟不才蒙恩调任，虽为平调，幸不再有秋税之忧。想我辈寒窗苦读入仕，初上任时踌躇满怀，欲效忠肃公（于谦）。然时任近十年，未曾为民请命，甚与奸佞同流，败光祖产累及妻儿受苦，每思及此，更羡兄之高远，及早抽身淡泊名利，终能守志洁身，持高士之风骨。”

　　王宏亦为叹，“致秋兄此言差矣，朝堂之乱非你一人能抵，兄为护佑百姓忍辱与阉宦周旋，散尽家财亦为保全妻儿。如不念及此，致秋兄恐早凛然与之争了。吾妹甚贤知你意从未有怨，为全你气节连娘家之谊都不肯受。至于愚弟，志大才疏，虽与你志同却未及第。今寄情于修道玄学不过是畏命遁世之行，与世无益终觉惭愧。”

　　叶玄道：“能恤弟之心，唯兄矣！弟今受命调任，编修之职虽无实权，但于内阁近，或卷于朝堂之争，恐累及家人。玄儿天资尚可，欲教其攻读致仕，见今之朝纲紊乱，文仕之途多坎坷。玄儿年幼却痴于天道之学，为之计，弟欲送叶玄入司天学院，令其习天文历算，阴阳窥天之道，虽不及文仕之途鸿远，但能修身于自然远离权术阴谋保其平安。弟见阔儿也甚亲于此道，欲荐阔儿与叶玄一同入学，恐佑道兄使其志于科第不肯耽于前途。不知兄意下如何？”

　　王宏长揖道：“虽世人皆以万般为下品，唯有读书高，弟观今之朝堂，阉患不断，污浊不堪，唯恐不能远之。若阔儿能有此前途，弟甚幸矣！”

　　司天学院隶属钦天监，应天府钦天监正李清风兼任学院掌院。钦天监是掌管编制历书、观察天文气象的机构，因专业性强传承不易，弟子多都为世家相传，纵有罪过，朝庭都会从轻发落。

　　为保证对前人之学有所突破，也需注入新鲜血液，故每年春季聚全国适龄的世家子弟入学外，也会招纳一些天资聪颖，或是出生时有祥瑞之兆的幼童。

　　择日，叶怀携叶玄、王阔二子至应天府钦天监求见监正，监正李清风年逾五旬，花白色三绺长髯垂胸，身着青色补服。擅阴阳之道，却是一位仙风道骨和蔼可亲之长者。

　　见礼过后，叶怀道明来意。叶怀一向官声极好，虽与钦天监无甚来往，但李清风对叶怀印象甚佳。再一打量叶怀身边这两个孩子，只见二子不过七八岁，叶玄清秀灵动，王阔浓眉英武。二子上前见礼，声音清稚响亮，举止从容有度。

　　李清风当即出题考验，叶玄出口成章，引经据点，口若悬河。王阔文章尚可，但心算能力极强。李清风心中大喜，对叶怀道：“两位小公子皆有天资，但入我道之门，不仅需要天资聪颖，更需要有坚韧之恒心，否则难以持久。故入门之前还须经过一道考验。”

　　叶怀道：“请问大人，是何考验？”李清风道：“司天学院位于神烈山南，峰北陡峭，南向稍缓。南有路可行车，北有虽有阶有路，但山峰高百余丈攀爬甚为艰难。想入学院需由执事带领学生徒步由峰北而上，至峰南而下进入学院。若中途不能坚持，便由执事护送下山，还与家长不得再入学院。”

　　叶怀坚定心神，长揖道：“愿让小儿一试。”“那好，就请叶大人三日后卯时带二位公子至神烈山下惠民药局等候。”李清风端茶送客，叶怀携二子致谢乃辞。

　　回到家里，叶怀将经历告知妻子及王宏夫妇，两家人或兴奋，或不舍又或担忧，心绪复杂地为两个孩子准备行装。三日后，叶怀夫妇携叶玄与王宏一家四口，乘坐马车前往神烈山北。

　　初春的清晨，山间鸟语滴滴，杨柳争相吐新绿，迎春连翘努芽黄，紫色的兰花铺陈大地芬芳沁脾。山脚下一座白墙黑瓦的院落现于数十桩老梅之后，门上木匾大书“惠民药局”。

　　众人下车，见院内清幽，青砖小路两旁的木架上，整齐地码放的大大小小的竹筛，竹筛中分别晾晒各种草药。

　　一名女童正带着一个圆脸男童辩识药草，还不时警告男童不许把药草放到嘴里。

　　大伙叩门入内，女童瞪着明亮的大眼睛依次在众人脸上凝视一番后询问道：“请问客官是来看病还是爬山？”叶王氏上前蹲下身体柔声道：“小姑娘，我们是来爬山的，你家大人在吗？” “我爷爷下乡派送预防时疫的药品没在家，既然客官是来爬山的，就请堂内入座，等着山上来人就是了。”

　　女童将客人让至堂内，径自烧水准备茶具，浅衣忙上前帮忙。女童从一个竹筛中抓出一把金银花放入茶壶，待水烧开后注入，端起茶壶轻摇后将水倾出，往复两遍，然后再次加水。

　　浸泡片刻，将壶中茶水缓缓注入茶盏中。浅衣帮忙奉茶，女童道：“金银花可解春燥，有助抗时疫。”大家一边品尝，一边赞其有心。

　　叶王氏笑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外面的小男孩是你什么人？”女童道：“我叫谈珍，今年八岁，外面的是我弟弟，他叫谈邈，今年四岁。”女童对答如流，毫不怯场，大家皆赞其聪慧。

　　盏茶功夫过后，山上两名持事至，一名姓曹，一名姓刘，二人向叶怀行礼做过自我介绍后，说道：“叶大人请在此间等待，若公子顺利通过，我等自会下山告知，如公子中途放弃，我等亦会护送下山交还大人。”

　　分离之时已至，众人忙将大小包裹事物塞给两个孩子絮絮嘱咐。尤其叶王氏想到叶玄此去若是通过，自己便要跟随丈夫上京赴任。千里迢迢怕是数年不得见，更是揪心痛苦，又恐叶玄不舍离去便强吞眼泪。

　　两位持事替叶玄和王阔分担了诸多包裹，宽慰大伙道：“各位请放心吧，学院中日常用具统一供给，本期学生皆与二位公子年纪相仿，小孩子们在一起很快就会适应的。”

　　叶怀谢过，狠心拽过妻子，又对叶玄道：“儿子，爹爹知道你一定能行，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去吧！”叶玄、王阔拜别爹娘和姐姐，与两位执事一起上路了。大家目送着稚儿的背影直至远去消失，叶王氏与王李氏转投各自夫君怀中落泪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