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芸芸众生象

26、重回学院

　　一觉醒来已不知是何时，叶玄打着哈欠向窗外看去。玄武湖，梅山，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这里曾到处都留下过叶玄的足迹，如今再世为人归来，这里的景色依然如故。
　　一只水囊被递了过来，叶玄毫不客气接过便喝。其实回来的感觉真得很好，他只是不想在激起朱惟心中的涟漪。前世的自己，因太过关注朱惟，导致令其生出不该有的情愫来，不仅亲手毁了八年的知己之谊，甚至闹到了老死不相往来。如今的自己虽然换了个身份回来，但也绝不能重蹈覆辙。不过，也许朱惟已经淡忘了吧？
　　叶玄偷眼观瞧，朱惟凤目微闭，端直的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轻微地摇晃。十年了，朱惟已从翩翩少年变成棱角分明的青年，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丰润的双唇，勾勒出一个无可挑剔的侧影。叶玄出神地看着这个旷世盛颜的男子，不禁吞咽了口水。
　　“饿了吗？”一盒莲花酥递到面前，叶玄刚要接，手却被拽了过去，朱惟取过一只手帕倒了些水，将那双脏爪子细细地擦了一遍，方又重新将点心递了过来。其实叶玄也嫌脏，可是守在坟地的破草棚内一住三年能好到哪去。叶玄装作满不在乎，一把抓过点心，刚被擦过的手依然在盒子上留下了黑印。朱惟微微蹙眉，叶玄心下得意，以后就得这么干！
　　司天学院到了，叶玄率先跳下马车，朱惟留在车内收拾物品，阿福上前帮忙。叶玄见这主仆二人行动迟缓，有些不耐烦便抬脚先进去了。车厢内，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朱惟看着叶玄进入院中那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禁唇角勾起。
　　院中一切如旧，不一样的是那些来来往往少年的陌生的脸。见到朱惟，少年们纷纷施礼相见，“先生好！”“先生回来了！”朱惟点头致意飘然而过。
　　朱惟没做官，只是先生吗？叶玄心生疑惑。跟在朱惟身后，来到曾经居住的小院，老银杏仍在，绿叶下白果隐现，墙上的竹管依然潺潺流水。不过院子好像变大了些，房间也多了一间。朱惟推开房门，叶玄跟了进来。屋内陈设如旧，甚至连床铺叶玄都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东边的墙上多了一扇门，原来是将隔壁那间房屋打通了。朱惟将身上的道服脱下，转身去找换洗的衣物。
　　朱惟竟然还在这屋子里居住？先生们不都应该住在东院吗？叶玄见朱惟并没有离去的意思感到有些奇怪。朱惟拿出一套崭新的院服，将叶玄拉到隔壁的房间。
　　这间屋子已被改成了浴室，从后院引进的陶管将温泉水注入池中。“先沐浴，一会儿用饭。”朱惟将衣服放在池旁的衣架上。说罢见叶玄仍是未动，便伸手帮他解开衣扣，扒下那些破旧不堪的衣服，叶玄张着胳膊由着他伺候。
　　你不是不喜欢触碰旁人吗？看你能撑多久。叶玄的上衣尽除，瘦骨嶙峋的胸背裸露出来，三年的糙米粗食，叶玄几乎没怎么长个儿，身体还如七岁孩童一样。朱惟的双眉紧蹙，手上的动作却依然不慢，伸手要将叶玄的裤子扒下。
　　叶玄终于撑不下去了，忙攥紧裤子道：“我，我自己来吧！”朱惟见他不肯松手，便不在坚持转身出去了。叶玄扒净剩下衣物跳入池中，奶白色的池水顿时变得昏黄。朱惟轻敲房门又推门进来，用自己脱下的道服将叶玄扔下的那些破布片一并包了转身离去。
　　叶玄惬意吹着皂角揉搓的泡沫，看着徐徐注入的水流将污水冲走。好久没有泡过澡了，真是舒服！沐浴更衣后，一身轻松地走出来。
　　朱惟已经回来，案几上摆放着红烧肉，清蒸鱼，鸡蛋羹，还有一盆青嫩碧绿的蔬菜汤。面对色香俱全的菜肴，叶玄顿时垂涎三尺。“嗯，那个，你不吃吗？”见朱惟没有坐下一起用饭的意思，叶玄问道。
　　朱惟说：“我吃过了，这些是给你的。”叶玄也不客气，坐到桌前大快朵颐。嗯，学院的厨子换了，手艺不错。朱惟见他吃的香甜，颇为满意，便取了衣物到隔间沐浴。
　　晚上，叶玄躺在那张久违的床上有些恍惚，闭上双目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只是做了场噩梦而已。叶玄翻转身体，望窗外皎洁的月光毫毛睡意。
　　“睡不着吗？”朱惟的声音响起。“嗯。”“想家了？”“没有。”“若是睡不着，可以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寝不言，食不语。睡吧。”叶玄又将身体翻转背向朱惟。前世的他是个话唠，每晚必是朱惟以这几个字来结束谈话进入睡眠，如今自己如数奉还。
　　卯时，朱惟准时起床，而叶玄却是刚刚入睡，多年来他已养成了晚上打坐，白日睡觉的习惯。朱惟见他未动，并未打扰他，轻轻地掩上房门出去了。
　　午时，叶玄打着哈欠，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洗漱过后，又穿上了那熟悉的白色院服。“饿了，此时饭点已过，不知道还有什么吃的没有。”叶玄打开院门，想往食堂去。远处，朱惟提着食盒走来，白衣飘飘，丰神俊郎。虽然大家都是白色院服，但是叶玄总觉得，只有朱惟才是最能将这简素的院服穿出仙气的人。
　　食盒打开，一盆鸽子汤被端出，汤汁金黄浓郁，还隐现着参须。朱惟对自己这个学生还真够上心的，叶玄心里嘀咕着。
　　“朱……嗯，那个，这个汤很好喝，你不来点吗？”叶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来叫朱惟，自己是王圆，如今只有十岁，总不能像从前一样直呼其名吧。一直盯着叶玄的朱惟，见他喜欢这汤有些欣慰。“我吃过了，你自己慢用吧。”吃饱喝足，朱惟将食盒撤走。叶玄也不帮忙，只是背着手出去闲逛。
　　一群少年迎面走来，见到叶玄纷纷围了上来。“这就是朱先生昨日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吧？眼睛好大呀，真可爱！”几只手上来，捏捏叶玄的脸，摸摸他额头红痣。
　　“你们轻点，别弄疼他了，这可是咱们学院中最小的师弟！”一名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将叶玄身边乱七八糟的手挡开，弯下腰对着叶玄露出暖阳般的笑意。“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师弟？哼，按辈分恐怕你们得叫我师叔才对！叶玄仰着头看着这一张张刚冒出绒须的嘴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引来一片笑声。
　　“他叫王圆。杨契，以后上课你可带他同去。”见朱惟过来，众人忙退到一旁。“王圆，随我来，带你参观一下学院。”暖男杨契向叶玄伸出了手，叶玄也正想故地重游一番，便由着杨契拉着自己的手臂在学院里四处游走。
　　学院还是老样子，只是除了朱惟以外，所有熟悉的人都已离开了。李清风调任顺天府，严先生归隐不知所踪，曹教习自请到北地军中效力，物是人非叶玄不胜唏嘘。
　　杨契带着叶玄参观了所有教室，一一介绍了各科的所学的内容以及任课的老师，科目比从前有所增多，选科也不在局限数量。如符术，纳炁之术已从阴阳术中剥离出来单独成科，而朱惟正是教习纳炁之术的先生。
　　现任掌院是朱惟的伯父朱训，朱训每隔七日上一节符术之课，其它时间潜心于研究古今符文，学院的大小事务交由朱惟打理，朱惟便成了代任掌院。难道朱训已不在出任官职？以朱惟之才华为什么也没有进钦天监？叶玄不解。
　　杨契带着叶玄参观后院，兴致勃勃地为叶玄介绍着各个所在，哪知回过头来，叶玄早没了踪影。
　　后山竹林中，清风习习，阴凉舒适。叶玄翘着二郞腿躺在朱惟从前习琴的那块巨石之上甚是惬意，轻舒双臂林中的元炁被徐徐吸纳收至体内。只是，额头很痒。
　　纳炁被打断，叶玄手掌拍向脑门。自转世以来，王圆的这副身体就极爱招惹蚊虫，尤其是额头这颗红痣是重灾区。叶玄恼怒地看着手掌上蚊子的尸体骂道：“你怎么不去找那‘点心’去！”
　　“王圆——，王圆——”杨契焦急的呼唤声传来，老师刚把小师弟交给自己便弄丢了，杨契急得都快哭了。
　　“瞎喊什么？在这儿呢！”叶玄丢了一粒石子过来。杨契忙上前抓住叶玄生怕他再跑了。“王圆，以后千万别自己乱走，这后山太大了，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这杨契的脾气还真是不错，虽然刚才方寸大乱，但是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叶玄还真有些喜欢这小子了。
　　“我不会走丢的，你以后不用这么看着我。”“那可不行，先生把你交给我，我必须把你照顾好了！”“我不需要照顾。你就这么怕朱……嗯，怕他？” 杨契摸了摸后脑，笑道：“也不是怕。先生待我如长兄，从小将我抚养长大，我对先生只有爱戴和感恩之情。”
　　叶玄看了他一眼又问道：“你是几岁来得司天学院？”“不记得了，大约三岁多吧。”“那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个问题杨契的答案倒是很明确：“城北的鸡鸣寺。”
　　原来是他，朱惟果然将这个孩子亲自养大了。“王圆，你怎么不说话了？”叶玄若无其事，答道：“没什么，杨契，日后若有旁人问起这个件事，你什么都不要回答。”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教训，杨契有些讪讪地答道：“噢，好！我们回去吃晚饭吧。”“我不饿，你自己去吧。”叶玄“啪”的一声将杨契关在了院门之外。
　　守孝这几年，叶玄已习惯了一日只吃一餐，况且今天的“早饭”吃得太饱，还真不饿呢。有点困，叶玄只想补个觉。戌时，叶玄睡到自然醒，外面天色已黑 ，顿时精神起来。
　　叶玄方要溜出屋去，端坐在案前看书的朱惟道：“回来，吃饭。”又吃饭？叶玄心中叫苦，这是要把自己当猪养了！“能不吃吗？”“不能。”朱惟将食盒打开，一碗清香的菜粥和两只金黄的煎蛋被端了出来，显然这不是食堂的饭菜。
　　叶玄吞了口水，傻子才不吃呢！吃过饭，被朱惟拖出去散步，回来又被丢入浴池洗澡，然后又被强行按到床上睡觉。叶玄满心悲催，翻滚至后半夜才勉强睡着，第二日又是日上三竿方醒。
　　作息与常人颠倒也就罢了，叶玄从不按时上课。任凭杨契如何哄劝，每日只知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即便被强行拖到教室，也只是坐着打盹。每日忙于到处寻找王圆踪迹的杨契被折磨的苦不堪言，而朱惟总是一笑了知。
　　总之，前世的叶玄有多么勤奋，今世的王圆便有多么懒惰。前世的叶玄有多么聪慧，今世的王圆就有多么顽劣。在司天学院，王圆就一个神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