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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等一个全新的你归来 ...

  •   朱老太爷的丧礼已过了头七,上门吊唁的宾客已然没有那么多。难得有朋友愿意上门看望朱惟,朱训道:“惟儿,将叶公子请到你的院子吧,好生招待,不可失礼。”朱惟起身道:“是。”

      叶玄施礼退出正堂,随朱惟穿过重重院落来到后堂。叶玄恐冲撞了女眷深觉不妥,但见朱惟神色淡然地拖着他的衣袖只顾往前走,而过往的家仆皆是男丁,想必来朱宅时给自己带路的大婶所言不虚,朱宅中并无女眷,渐放下心来。

      朱惟带叶玄来到后宅西边的一座精致的跨院,推开正屋门入内,雕花木门打开,一阵檀香袭来。屋内珠帘纱缦低垂,正中供奉着一张画像,画像上是一位女子,高髻步摇,双目狭长,与朱惟那张脸惊人相似,只是神色并无一丝清冷,却有无尽温婉,朱惟竟是带着叶玄前来拜谒他的母亲!

      叶玄忙于灵前跪立,朱惟点燃清香递与叶玄并跪于灵前。叩拜敬香后,朱惟请叶玄入座,茶几旁炉具洗具一应俱全,朱惟洗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面容却并无悲戚之色。

      叶玄见朱惟安之若素,本来想了一肚子的开解安慰之词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反倒是朱惟先开口了,“叶玄,好久不见,令尊令慈安好?”

      “家父家母安好。朱惟,你……还好吧?”

      朱惟将茶汤徐徐注入茶盏,推到叶玄的面前。平静地答道:“谢谢你能来看我,我很好,不必担心我。”

      叶玄观其神色心下纳闷,平时多言的他,反倒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半晌才道:“你……”

      “我并不难过,对他只有恨意。”

      听到这个回答,叶玄愕然住口。

      朱惟继续说道:“是他逼死了家母!当年先父病故,祖父以家中无女眷,不便守节为名,逼家母削发强行送入庵堂。我尚年幼,父亲去世,母亲却又不得见,经常哭闹,他便罚我抄经书,背典籍,不抄完不许见母亲。为了早日见到母亲,我便没日没夜地抄写背诵。我们母子二人骨肉分离,母亲又被迫长伴于青灯,久不得见自己的儿子,实在思念的紧,便从庵堂偷跑回来,却被祖父撞见,说我母亲不守妇道,竟是要将她休还于母家,母亲悲愤之下竟是以头触柱,当场气绝……”

      忆起往事,朱惟咬牙强吞泪水,紧握的拳头渗出殷虹的鲜血滴滴落在白色的丧服上格外刺眼。叶玄抹干眼泪,上前拽过朱惟的拳头将他的手指掰开。

      朱惟从痛苦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忙缩回了手,从自己的孝服上撕下一条布来,歉然道:“你别动,我自己来处理。报歉,我失礼了!”

      叶玄夺过布条一边帮他包扎一边说道:“说什么傻话,这些话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讲?若讲出来或许你那心病早好了。”

      朱惟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帕,伸手将叶玄脸上的泪痕擦掉,叶玄忙把脸别开,用衣袖在脸上随便胡撸了一把,“有手帕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干嘛非得撕衣服?来,重新帮你包扎!”
      叶玄小心地将朱惟的手拽过来重新包扎,朱惟任其摆布情绪重新归于平静。叶玄在朱惟的手上打了个精致的结,在他身旁坐下。

      “朱惟,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我们只有真正强大起来才有能力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先人即已逝,恩怨也当散去,你以后切不可拘禁自己的心,要恣意开阔地活,唯如此方能告慰在天的父母之灵!”

      朱惟点头道:“现在他也去了,我心中的恨意也随之消散了。你放心,我想以后也该重新活过了!”

      叶玄点头道:“好,我在学院等你,等一个全新的你归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日渐西沉归时已至,叶玄忙起身告辞。临行前朱惟在那匹白马身上系了一只褡裢,内中鼓鼓囊囊地塞满了各种吃食,叶玄不禁挠头,感觉自己不是来吊孝而是来扫荡的。

      朱惟重孝在身不得远送,站在门内望着叶玄的离去背影。走了很远,叶玄回头,只见那黑漆大门内一个白色身影仍在驻立。叶玄心中默念:“朱惟,我等你早日归来!”挥挥手,扬鞭而去。

      回到司天学院,天已全黑,叶玄将白马仍拴在后门。然后扛着褡裢偷偷往回溜,路过王阔宿舍时心虚地往里看了一眼,里面说说笑笑并未留意外面的动静。

      叶玄回到小院将门关好,终于长吁了一口气。银杏树后突然窜出一个黑影,叶玄吓了一大跳,连同手中的顶门杠也陪着他蹦了几蹦,黑影见状不禁捧腹大笑。

      叶玄放下肩上的褡裢,怒骂道:“王阔,又是你!今日我非打死你不可!”

      王阔连滚带爬地往屋里躲,叶玄骑在他身上挥拳便揍。王阔仍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抵挡着叶玄的拳头,一边笑道:“哪有像你这么胆小的,回回都中招,哈哈,哈哈……”

      叶玄恼怒道:“就你讨厌,知道还吓我!今天非得给你点厉害尝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唉呀,好兄弟,饶了我吧,我实在是笑得肚子疼,受不了啦!”

      叶玄又赏了他几拳,自己也累了,便放过王阔,倒了一杯凉茶一气喝下。

      王阔终于笑够了,凑上前来问道:“老实交代,这半日你跑哪去了?”

      “要你管!”叶玄没好气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偷偷下山去看朱见之了吧?”

      叶玄忙捂住王阔的嘴,“你小点声,别让他们听到!”

      王阔点头,叶玄松开他。

      王阔道:“今日晚课你没上,曹教习也没点名,我就觉得有蹊跷,上司天台也没找到你,便猜到你是偷跑下山了。”

      “可还有别人发现我不在吗?”叶玄问道。

      王阔道:“你这么有存在感的人突然不见了,怎么可能会没人发现?刘子玉还巴巴地到处找你,我蒙他说你在司天台上入定想是忘了时间,他才作罢。我帮你做掩护,你要怎么谢我!”

      叶玄道:“这还差不多,够兄弟!呶,给你的封口费!”

      叶玄从褡裢中拿出一只点心盒推给王阔,王阔打开一看,竟是一盒朵朵绽放的莲花酥,白里透红,层层酥脆,光看着便觉得流口水。

      叶玄顿时反悔,忙一把夺回点心盒,“算了,算了,不给你这个了,在给你换一盒。”

      王阔急了,“哪有你这样的,送出去的东西还带反悔的?”

      叶玄又掏出一只盒子丢给他,“给,给,给,再给你一个,又不是不给你。”

      王阔再一打开,只见盒内白根绿叶,棵棵小巧的白菜酥,简直就是工艺品。王阔大喜,忙将点心盒搂紧,道:“这回可不许反悔了!”

      叶玄好生心疼,“要不我用两个莲花酥跟你换两个白菜酥?”

      王阔一口吞掉一只白菜酥,点头道:“这主意好,可以都尝尝!”

      叶玄看着王阔满嘴喷着点心渣儿,嫌弃道:“好好的白菜被猪拱了,真是暴殄天物!”

      王阔被噎得直翻白眼,“水,水,水!”

      朱惟不在的日子,叶玄只好每日独自登上司天台打坐纳炁。空灵的内丹渐渐充盈,内中如金水般的灿烂有质感,叶玄心中无限欢喜。睁开双眼四下空空,无朱惟在侧分享自己的喜悦,顿觉无限失落,不禁心中哀叹:朱惟,你什么时候回来?

      三个月后,小院中的银杏花开花谢,已结白果。听着隔壁传来王阔、刘子玉等人的笑闹声,叶玄心下寂寥的很。说来也怪,从前朱惟在时,叶玄总想到隔壁混闹,却总是因不忍抛下朱惟而左右为难,如今朱惟不在,叶玄并未常去找王阔他们,偶尔被拉去,玩一会儿便觉索然无趣。回到小院,看书吹笛,在对着屋中那张空置已久的床发会儿呆,便早早上床睡觉。

      今夜有些睡不着,叶玄索性拽了把椅子到院子里透透气。他将椅子倒骑着坐下,用椅背托起下巴仰望天空。

      参天银杏枝叶繁茂,深蓝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夏风习习吹过,闭上双眼,若能听到衣袂破空烈烈之声,叶玄的心飘忽了起来,如此美的夜空,想必是仙人在遨游九州吧?天马行空地东想西想,耳边衣袂飘舞之声却是越来越清晰可闻,叶玄睁眼四下张望。

      星光下,一名黑发如瀑,面如冠玉的少年乘风御剑而来,白衣飘飘,清冷绝美,狭长的双眸散发出比星辰更加夺目的光辉。看着眼前这位谪仙之人,叶玄神情恍惚早已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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