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芸芸众生象

11、巴山螭魅

　　当夜，刘子玉请符咒，以五行推演方位分设于孔六公子房间内。符道乃刘子玉家传绝学，虽阴阳课上也偶有涉及，但终不以为正途浮于皮毛。今终有机会展露自己所长，刘子玉很是用心。

　　叶玄初次见人使用符咒甚是好奇，凑上前去观看，只见符纸上皆为阳符，细细辨认应是“居收五雷将军，电灼光华，上则护身保命，下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减道伐长生，急急如律令”等文，应是出自道家符文。

　　刘子玉很是嘚瑟，用胳膊捅捅叶玄道:“叶兄，怎么样？”

　　叶玄道：“不知灵验否？”

　　刘子玉大嘴一撇傲娇道：“我祖上可就是凭这一门绝学入得司天监的，当然灵验，除非……”

　　“除非什么？”

　　二人话音未落，只见原本眼神呆滞的孔六公子突然双目冒出精光，被捆绑得如粽子的身体从床上暴起，竟是跳脚向门外蹦去。

　　二人急忙关门将他拦下，孔六用身体“咚，咚”拼命撞门，嘴里乱喊着：“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小娘子，放我出去！”

　　叶玄与刘子玉使劲抵着门，叶玄急道：“你不是说灵验吗？这是什么情况？”

　　刘子玉嚷嚷道：“我不是还没说完呢，除非这邪祟根本不在他身上，看来的确如此。”

　　这时，琴音响起，静候在外间的朱惟凝神奏起《清心普善咒》。两位负责看守的家仆接替了叶玄与刘子玉，将门锁上。

　　二人退出屋内，以免打扰朱惟。朱惟的琴音清越悠长，如潺潺清泉流入人心扉，内间渐渐安静了下来，站在门外的众人，均长舒了一口气。

　　朱惟连弹几遍《清心普善咒》后，觉得应该可以了，那知琴音方住，屋内又闹将起来。朱惟只好继续弹奏，再停，依然如故。叶玄从腰间抽出竹笛亦凝神应和朱惟，二人合奏将近半宿，屋内才算彻底安静下来。众人劳累了一天，打着哈欠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用过早饭，曹教习将大家召集。曹教习道：“昨夜你们可有什么收获？”

　　刘子玉沮丧道：“教习，邪祟并没有附六公子身上，用符咒没用！”

　　朱惟道：“回教习，邪祟似只吸食了六公子的精血，却并未伤及他的灵识，故《清心普善咒》并不奏效。”

　　曹教习问道：“六公子面色青黑，两眼凹陷，呆滞无神，皆如邪气所侵之相。如非邪祟附体，又未伤及灵识，又当何解？”

　　大家沉吟不答。突然叶玄道：“回教习，以学生之见，倒像六公子自愿与邪祟苟合，至于这些症状像什么，学生说不出来。”

　　刘子玉抢道：“像是害了相思病。”若非碍于庄主面子，大家早忍不住笑出声来。

　　曹教习轻咳一声，道：“全体听令，白日各自在屋内休息，不准随意外出，戌时换夜行服备兵器，随时待命。”

　　“是！”大家听令各自回屋，打坐静修养精蓄锐。

　　戌时，天色尚未暗下来，庄内已无人走动，除了树上蝉鸣，已是静无人声。

　　戌时未，西跨院传来“吱呀”一声门轴响动，一个人影闪出，左右张望后，径直奔大门而去。众人各自屋内静伏，未敢妄动。

　　待人影出门走远后，曹教习身着夜行衣，现于院中，叶玄、赵君豪二人跟在其后，曹教习向二人耳语几句，便尾随人影而去。

　　叶玄与赵君豪分头召集队友，悄无声息地在院中集合，各自检查了装备等物，便出门循着曹教习留下的标记一路追寻上山。

　　巴山多林木，植株高大云耸，山路崎岖，怪石嶙峋。为避免打草惊蛇，大家不敢点火照明，只能在黑暗中沿着曹教习留下的白色标记摸索前行。

　　叶玄带着的队友走在最前面，看着周遭黑影林立，不时还从什么地方冒出一双幽绿的眼睛，竟脑补出各种怪异的嘴脸，心下毛毛草草，脚步也慢了下来。眼瞅着赵君豪已率队远远地将他们落下，后面的队友开始催促起来。

　　朱惟从后面跟上叶玄，轻声问：“怎么了，可有不适？”

　　叶玄忙道：“无事，无事，我们接着走。”

　　叶玄硬着头皮加快脚步，朱惟与他并肩前行。

　　将近子时，不知离山顶还有多远，曹教习留下的标记由单向变为双向，箭头分指左右两方，这是提前约定好的暗号，指令两队左右埋伏，说明已离目标很近了。

　　叶玄指令大家分散埋伏，自己与朱惟窝在一簇灌木丛下。自从在县衙内被那具实草人皮吓到之后叶玄一直很胆小，更准确的说，是很怕任何突然出现的东西。王阔知他这个毛病，时常伏于暗处扮个鬼脸突然出现捉弄他，叶玄每每中招。

　　今夜，在这漆黑的山林中，等待着那个随时会出现的又不知是何种可怕面目的邪祟。

　　叶玄后背发麻，双目紧闭，可越是闭着眼睛，听觉偏偏更加敏锐。远处隐隐传来狼嚎虎啸，近处淅淅虫鸣蛇窜，叶玄内心惊乍不已，不觉间紧咬的牙关竟发出“咯咯”声。

　　朱惟向他靠近了些，一只温暖的手扶在了叶玄的背上。叶玄心稍宽，刚一放松。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正冲叶玄这边奔来，身后竟然有一团黑影骨碌颠颠地紧追不舍。

　　待黑影近前，朱惟突然暴起，举剑向追着那人的黑影刺去。“啪——”只听一声竹木脆断之声响起，黑影被刺中后停下，而前面正在奔跑的人被吓的“嗷——”的一声惨叫瘫倒在地。

　　众人忙围拢过来，点燃火折子对着朱惟的剑下一看，只见一只竹篓被剑死死钉在地上，内中只是一些鲜嫩的叶片并无它物。

　　大家将瘫坐在地上的人扶起，只见对方一张满是胡茬的大脸，并不是孔六公子。

　　这时“大胡茬”见周边不过是些少年，并不是看守茶树的官兵，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嗡声嗡气道：“格老子的，哪里这些瓜娃子，半夜跑到这山上好黑人，还刺破我的背篓篓？”

　　朱惟尴尬地将剑拔起，将背篓还给“大胡茬”施礼致歉。众人见是乌龙一场，顿觉扫兴。

　　这时叶玄已缓过神来，连忙施礼向“大胡茬”问道：“请问大叔方才为何奔跑，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之物？为什么背篓会追着您跑？”

　　“儿娃子哈老壳坏掉了，背篓篓哪里会追人！刚才我听到山人有打斗声，以为是看茶树的人又回来了，丢下背篓忙往山下跑，想必是背篓倒了，就着山坡滚下来了。”

　　想到刚才滑稽的一幕，大家失笑不已。放“大胡茬”下山后，众人商议决定由赵君豪一队继续留在原地埋伏，叶玄带队潜行上山接应曹教习，并沿途留下标记。

　　经历方才的乌龙事件，又有朱惟陪伴身边，叶玄胆子稍大了起来，速度也快了许多。众人前行数百米，渐渐听到了打斗声，大家都激动起来循声疾行。

　　行至山洼深处，见一只近五尺长的四脚兽上下窜跃，正与曹教习缠斗，而曹教习的腿则被孔六死死的抱住，不得脱身，众人忙燃起火把上前团团围住防止其逃脱。

　　叶玄与朱惟绕到曹教习身后，想将孔六拖开。哪知四脚兽见有人要动孔六，竟不顾曹教习的剑芒，转而向叶玄扑来，叶玄正背对四脚兽，朱惟喝道：“小心！”一剑刺向叶玄身后，叶玄忙回身闪避，手里举着的火把恰巧照在四脚兽的脸上，只见那竟是一张人的脸，煞白的女人的脸！

　　叶玄顿时汗毛倒立，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火把朝着那张令人惊悚的脸上砸去，一阵刺鼻的毛发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耳边“噗噗”两声刀剑入肉之声响起，曹教习与朱惟的剑，分别插入人脸怪兽的心脏和咽喉，人脸怪兽抽搐了几下倒地不起。孔六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娘子——”后竟是昏厥过去。

　　叶玄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朱惟将他扶到一边坐下。众人举着火把围过来，照着地上那张诡异的人脸惊叹不已。

　　曹教习道：“召唤其他队员到这儿集合，待天亮我们在下山。”叶玄抽出竹笛，颤抖着双手放在唇间，吹起集合信号，笛声劈破出竟是奇地难听，众人皆嘲笑。

　　两组队员集齐，清点人数后，曹教习命每五人一组轮流警戒，其他人原地休息。天至大亮，地上之物逐渐清晰，由于夜间看得不够真切，大家纷纷围观捕获的怪物，只见此物四足有爪，周身毛发褐红，形状似狐，体型比狐大两倍有余，至颈部无毛，光滑细白，一头褐红长发竟挽着一个挑心髻，只可惜发髻被烧焦了部分，不然的话还真称得上是一张无可挑剔的美人脸。

　　众人叽叽喳喳地品头论足，猜测这怪物的来历，刘子玉道：“此物狐身，应该是狐狸精吧？”

　　叶玄打量了会儿，心有余悸道：“《史记五帝纪注》螭魅，人面兽身四足，好惑人。想必是此物。”众人赞同。

　　此时早已清醒的孔六，终于看清了这只曾经将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怪物，不禁欲哭无泪。

　　众人将螭魅抬下山去，焚烧掩埋。至此孔六不再痴妄疯癫，只是被吸干了精血一生无子嗣。渐渐张家庄内的银杏树竟枯死一杈，只余五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