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易七里

21、画画

　　从柜台那边走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看起来二十来岁，而他身边的少女应该还未成年。

　　正是几天前容玄在外祖家见到的越升，以及不知名的丸子头少女。少女今日头上一左一右各扎起了一只丸子，配上她那张娇俏昳丽的脸，十分惹人注目。容玄目光默默从她头顶掠过。他忍不住在心底评价了一句:发量不错。

　　“容先生也来找大人？”越升温和地问了一句，“我和画画也想见大人，可惜被拒绝了。”

　　画画，应该就是这个丸子头少女的名字。

　　容玄止住脚步，问：“为什么？”

　　“这不重要。”越升淡淡地道，“但是画画需要见他。”

　　说到这里，越升抬眸，盯住了容玄的双眼——

　　“据我所知，大人是容先生的引路人……容先生愿意带画画去见大人么？”

　　越升浅棕色的眼睛里含着幽深的光，这么看过来，像是在眼底画了一圈黑洞……

　　一直盯着，也许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容玄注视着这双眼睛，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

　　“好。”

　　越升微微笑了一下。他长相英俊，给人的感觉又十分冷静淡漠，这会儿突然一笑，居然意外地有些动人。

　　越升抬手捏捏画画头上的小丸子，道：

　　“去吧。”

　　末了还要补一句——

　　“听话一点。”

　　……

　　柜台后，鬼气森森的苍白男生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以为是刚才来的那一男一女两个人，想也不想便说：

　　“老板不见你们。你们就算在这里住下也见不……”

　　声音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一分钟不见，这妹子旁边怎么换了个人？

　　还是熟人。

　　男生盯着容玄看了两秒钟，又偏过头瞧了瞧画画。

　　少女似乎很喜欢被人盯着看的感觉。收到注视后，大胆地同他对上目光，还回以娇俏动人的微笑。

　　她笑得实在太甜。即使是身为一只鬼的男生，在这样甜蜜的笑容下也有些不好意思，窘迫地垂下了头颅。

　　容玄要带人进去，他是管不着的。

　　容玄还向他打了个招呼：“我带个人进去。”

　　男生木然地点了点头。

　　容玄冲画画抬了抬下巴：“跟我走。”画画便格外乖巧地跟在他身侧，丸子头随着脚步一动一动，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揉上一把。

　　她是越升的妹妹么？

　　如果是的话，她叫越画，还是越画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零号电梯。电梯内灯光并不明亮，营造出森然的氛围。

　　容玄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他微微偏过头，就看见画画正盯着他，那双动人的、甜蜜蜜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红色的光。

　　是错觉吗？

　　容玄原本要说出来的一些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

　　画画却好像没有任何察觉，依然笑吟吟地盯着他看，问：

　　“哥哥为什么看我呀？”

　　她说话时，眼底的光似乎又亮了一寸。容玄本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会儿却看得更加清晰了——

　　就是红光。

　　明明画画的眼睛是黑色。

　　容玄竭力压下顺着脊骨漫上肩背的寒意，有些艰难地道：

　　“你很可爱。”

　　“真的吗？”画画笑弯了眼，眼底的红色好像淡去了些，“可是哥哥也很帅的呀。”

　　那一瞬间，容玄的手指有些发冷。他收紧了五指，什么也没说。

　　电梯只上升了一层楼。金属门打开后，容玄立刻抬脚跨了出去。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走楼梯，而是选择了和画画共乘这座电梯。

　　仔细想想，他一共进过这座电梯三次。

　　两次发生了类似灵异事件的事件。

　　没有发生灵异事件的那次，是和易倦一起。

　　是这座电梯的问题么？

　　画画那双眼睛并不是人类会有的。容玄几乎不敢回头看，大步流星地往小通道的尽头走去。

　　看见地上那块标志性的地毯后，容玄略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和易倦有关的东西总会让他有些安全感。

　　然而容玄转了一圈，没看见易倦。

　　他在墙上找到通往卫生间的暗门，抬手轻敲了三下门，没得到回复，便打开门往里看了眼。

　　那面极大的落地镜正对着门。他一眼瞥过去就瞧见了。

　　容玄打量了镜子几眼，发现镜子里只有他自己。逆着光，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易倦确实不在。

　　于是容玄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暗门重新和墙壁融为一体。

　　听到这阵关门声，容玄才想起来——他刚刚似乎，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

　　但是，画画走路也是有声音的。

　　他先前有听到过。

　　有了这个念头后，容玄有些毛骨悚然。他收紧手指，将一点点鬼气捏在手心，慢慢回了头——

　　身后不见人影。

　　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容玄不由蹙眉。

　　虽然画画很可能是个鬼，但毕竟也是越升养的鬼。越升身为玄师管理部的人，应该不至于养一只恶鬼。况且画画刚才也没有表现出要伤害他的意思。

　　易倦这地方很玄乎。画画如果遇上了危险，不一定能应付。

　　想到这里，容玄决定去找人。

　　容玄走过短廊，到达了电梯门口。不远处就是楼梯。

　　楼道很暗，于是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过去。

　　画画也许去了别处。

　　除了这一层，别的地方容玄不是很敢随便去。

　　容玄无声地叹了口气。

　　还是走吧。

　　他刚准备转身回到易倦休息的地方坐一会儿，就察觉到有一只手，从他身后探了过来。

　　容玄顿时僵在了原地。

　　——有一双手，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即使隔着衣服，容玄也能察觉得到，从那双手上传来的寒意。

　　比冬天的自来水还要冷。

　　容玄嗓子顿时有些发干。他一点点地低下头，垂眸往下看，用余光瞟到了一双放在他腰间的、惨白的手。

　　除非画画出门前会在手上打粉底，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活人的手会是这个颜色。

　　与此同时，容玄肩上一沉——他身后那东西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确实有一点分量，但很轻，至少比人头要轻。

　　容玄几乎能察觉得到，有些黏腻的东西落在了他肩颈处。

　　他能猜到那是什么。

　　背后有稍微柔软一些的触感，贴了上来。

　　母的。

　　腰间的手也在不断收紧。

　　容玄闭了闭眼，还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被一只女鬼占便宜了。

　　这种时候不适合慌。容玄心跳飚到了一百八十迈，一开口语气却很温柔，温柔得完全不属于他：

　　“乱跑到哪去了？我找了你很久。”

　　与此同时，鬼气在他掌心凝聚起来。

　　女鬼可能被他温柔的声音骗了过去，一时间也有些找不着北。她不自觉地收紧了双手，搁在容玄肩上的头颅也缓缓往里埋。

　　这男人真好闻。

　　容玄见女鬼放松了警惕，立刻回神，一把将女鬼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而后将手心鬼气拍出——

　　这一掌，刚好打在女鬼胸口。

　　女鬼头发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下巴的位置似乎还带着黏腻的血。她捂住被鬼气击中的胸口，高声尖叫起来:

　　“我的36C——”

　　“被你拍扁啦！”

　　容玄转身便跑。

　　虽然这里他没来过几次，不一定比这女鬼熟。

　　但眼下除了跑，也没别的办法了。

　　容玄跑过走廊，到了易倦的私人休息区。他不确定这边有没有易倦留下的东西，对鬼有没有用。

　　但他依然停下脚步，等了一秒钟。

　　容玄后背抵着墙壁，手心几乎要被汗水浸湿。他抬眼朝张牙舞爪往这边奔来的女鬼望去，眼神冷冽而沉静。

　　女鬼在踏上易倦铺在地上的那张地毯时，明显犹豫了一下。

　　但也只是犹豫。

　　容玄见状，立刻反身，手指摸索到了墙上通往卫生间的暗门，打开门撞了进去。

　　而后将门反锁。

　　容玄单手捏着门把手，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本就白皙的肤色，被汗水浸过之后，更显得苍白，甚至有些病态。

　　易倦把卫生间修在墙内，肯定是有原因的。更何况他现在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

　　他不知道这扇门能不能拦住那只女鬼，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容玄想到这里，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很好，还有网络可用。

　　容玄点开微信，给易倦发了一连串表情包，还有定位。

　　但那个名叫“我真他妈帅啊”的微信号依然沉寂，连一丝回应也没有。

　　容玄发出视频通话，同样无人接听。

　　微信默认的视频通话铃声在并不算逼仄的卫生间内响起，带着隐约的回声。

　　容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占据了整片墙的落地镜。

　　镜子里映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影。

　　不知为何，容玄突然觉得，镜中他的自己在以一个十分诡异的眼神，盯着他。

　　但那眼神没有恶意。

　　在镜中人诡异眼神的注视下，容玄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他立刻挂断了还没被接听的视频通话。

　　原本被铃声充斥的卫生间并没有归于平静。相反，又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充满了这片空间。

　　与此同时，容玄察觉到，自己左手攥着的门把手……

　　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