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易七里

18、补习班

　　“齐铮送你的那只千纸鹤，能给我看看么?”容玄正盯着容渡险的脸出神，突然察觉到易倦拍了拍他的手臂。

　　容玄想也不想就把那只千纸鹤递了过去。

　　易倦接过去，放在手心，低头打量了一会儿，道：

　　“他对你还挺好。”

　　容玄有些讶异。

　　齐铮只是送了一只比较漂亮的千纸鹤而已。

　　他投去疑惑的目光。易倦接下他的视线，将千纸鹤展开，指了指千纸鹤翅膀上那个绛色的“容”字，道：

　　“这个字，是他用自己的血写的。”

　　容玄当场就想说这千纸鹤我不要了，然而他仔细一想，又问：“这千纸鹤不是拿来观赏的?”

　　“当然不是。”易倦失笑道，“这千纸鹤上附着的鬼气比较多。估计他在上头下了咒，遇到危险能救你一命。”

　　鬼气，和血有什么关系?

　　见他不懂，易倦只能又耐心解释了一番：“鬼气如果找不到载体，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散去。人血，算是一种比较好的载体。”

　　当然，每个人的血都不一样。如果这只千纸鹤上用的是易倦的血……那么这点血中的鬼气甚至能使千纸鹤出现混沌的意识。

　　“这只千纸鹤你好好收着吧，毕竟是他的一份心意。”

　　易倦没说的是，其实这只千纸鹤上附着的鬼气并不算多，哪怕齐铮用自己的血留了字。

　　齐铮看起来还不到十八岁。这种年纪，所修又不是战术，本身所能操控的鬼气并不算多。

　　曾经，有个少年，在十七岁那年，成为了玄师界的战术第一人。

　　他年纪和齐铮相仿，但他比齐铮要强很多。

　　甚至，比起二十岁的容应劫，也不遑多让。

　　如果他能顺顺当当活下去的话，一定会是玄师界中，除了七杀客以外的又一个传奇。

　　只可惜，天不容少年。

　　两人一鬼出了地铁。出门的瞬间，容玄的手机响了一声。

　　【应渡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容玄都不用问，看这名字就知道是刚才那个给他送千纸鹤的小孩。

　　小孩临走前找他要了手机号和微信号。

　　容玄接受了好友请求，就看到聊天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

　　他一边跟在易倦身后走，一边时不时低头瞥手机屏幕，等着齐铮的消息。

　　然而，“对方正在输入”这六个字在聊天框顶部挂了近两分钟，齐铮一句话也没说。

　　容玄甚至都要以为是他手机卡了。

　　但没过两秒钟，那六个字消失了。估计那小孩是在删除刚刚输入的内容。

　　然后又是长达不知多少个世纪的“对方正在输入”。

　　容玄又等了一分钟，终于没了等下去的耐心。他点开输入栏，打字——

　　【RX】：你在写作文？

　　齐铮回消息倒是很快。

　　【应渡】：没……

　　【应渡】：第一次见到活着的你。

　　【应渡】：有点激动，不知道说什么。

　　容玄差点给气笑了。

　　【RX】：这么说，你以前见到的我都是死的？

　　【应渡】：不。

　　【应渡】：我们以前没见过。但我经常会想到你。

　　容玄陷入了沉默。

　　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这小孩后面那半句话，和表白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容玄还没从大脑仿佛被雷劈过一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齐铮又发过来一句。

　　【应渡】：不过我想得更多的是容应劫。

　　容玄沉默了几秒钟，麻木地敲出一行字——

　　【RX】：我爹已经死了十八年了，你和他不会有可能的，别心心念念着他了，行么？

　　末了还要补上一句。

　　【RX】：算我求你。

　　【应渡】：？

　　【应渡】：我不是想当你后妈……

　　容玄直接堵死了所有可能性。

　　【RX】：后爸也不行。

　　容玄只顾着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直到易倦拍了拍他肩膀，他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容玄家门口了。

　　外祖去世，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而不再是一个住处。

　　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家。

　　容玄还有些怅然若失，却见易倦还站在他家门口，便问：“你不回家？”

　　易倦语气是一贯的散漫：

　　“我来蹭个饭。”

　　五分钟后，易倦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外，望着冰箱里空空如也的世界，道：

　　“我就说你这人怎么一身冷气。”

　　“原来那都是仙气。”

　　“神仙下凡不易，真是辛苦你了。”

　　容玄站在他半米外，倚着墙，抱着手臂，脸色很臭。

　　易倦说着说着，又侧过身子，抬手去撩容玄的下巴：

　　“你每天吃什么？空气？”

　　容玄一把拍开他的手，冷冷地道：

　　“喝露水。”

　　“怎么，你也想试试？”

　　他不介意把易倦的头摁进厨房的洗手池，让他品尝一下来自自来水厂的天然露水。

　　易倦没能蹭到那顿饭，并且还主动奉上了一顿饭。

　　三分钟后，易倦当着容玄的面，打开了容玄家对面的那扇门。

　　这房子刚转手到他这，家具什么的都还没换，冰箱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东西。

　　还好，原本住在这里的小姐姐是个好心人，给他留了两桶泡面。

　　“看来只能请你吃泡面了。”易倦将泡面往他那推了推，道，“自己泡。”

　　容玄难得没有开口呛他，老老实实拎着水壶准备去接水。

　　易倦一边撕调料包一边点开微信，找到一个好友，发了条消息过去。

　　“小姐姐还是少吃泡面的好。”

　　他戳完这个，又从列表里点开了和其他人的聊天界面。

　　另一边容玄刚把水壶在底座上放好摁下开关，就听见手机“叮咚”一声。

　　他摸出手机一看，是齐铮的消息。

　　【应渡】：在吗？

　　容玄刚要点进聊天界面，突然看见易倦换了微信头像。

　　易倦的新头像是一片漆黑，但又好像不是完全的黑色。

　　似乎是有什么，在那片黑色中模糊了轮廓。

　　容玄还在发愣，齐铮又发过来一句消息，将他飘飞的思绪拽了回来。

　　【应渡】：我想问个事。

　　【RX】：说。

　　【应渡】：你家有没有容应劫的照片？

　　【应渡】：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应渡】：玄师界内部网站上查不到他的照片……

　　容玄自己也怔了怔。

　　如果不是齐铮提起这件事，容玄甚至都快忘记了——

　　他也没见过容应劫的照片。

　　按理说，家里总该留一张逝者的遗照，就算不供起来，也可以留作念想。

　　但他从没见过。

　　不管是日常照，结婚照，还是遗照。

　　而他幼时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不知道脑海深处的哪一副轮廓属于父母。

　　可以说，除了从外祖口中听来的那么一两件小事以外，他对父母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这个认知让容玄感到惊讶，甚至是震撼。

　　父母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

　　才会导致他们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去世，却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记录。

　　除了名字和几幢经历，再没其他。

　　容玄走出厨房，正好看见容渡险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发呆。

　　容渡险的身体轮廓在容玄眼里已经变得愈来愈清晰，几乎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易倦坐在容渡险身侧，低着头扒拉手机。老远看去，这两个人就像是一对普通的兄弟，或者朋友。

　　然而他们一个是玄师，一个是鬼魂。

　　易倦扒拉着手机，似乎是察觉到了容玄的目光，突然抬起头来，朝容玄这边看了一眼。

　　容玄径直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易倦又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道：

　　“我给你报了补习班。”

　　容玄：“……？！”

　　“你体质很特殊，并且年龄越大会越强。”易倦道，“你用不着像其他玄师一样从小练习如何使用、抵御鬼气。”

　　“但该会的，你都得会。”

　　“我没那么多时间一点一点来教你，只能给你找别的老师。”易倦冲容玄晃了晃手机，问，“你不用去实习吧？”

　　“不用。”容玄瞥他一眼，补了一句，“用不着。”

　　逼格瞬间高了起来。

　　易倦第一次见到别人在自己面前装逼，一时有些失笑：

　　“行行行知道你厉害，南大门面。”

　　易倦调出手机里的日历来看了眼，道：“每周工作日下午六点钟去上课，地址我发给你了。”

　　“每天四个小时，上完课可以去我那蹭宵夜。”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去我住的地方。去那家店。”

　　容玄只点点头，道：

　　“嗯。”

　　此时已经是午后，这个时节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燥热。容玄看不见窗外有倾斜的阳光，下意识起身要去开空调，却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热。

　　这是……

　　他又偏头看了眼易倦。

　　容渡险那他都不用看，鬼应该是感觉不到热的。

　　易倦也偏过头来同他对视：

　　“怎么了？”

　　容玄抿了抿唇，问他：“你热不热？”

　　易倦顿时有些发愣。

　　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迅速回了一句：

　　“不热。”

　　那一刻，易倦心底突然有些异样。

　　已经很多年没人问过他这种问题了。虽然容玄的本意可能并不是关心他。

　　上一个这么问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也不能说不在，只是换了一种存在形式。如今他们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

　　容玄却没有想这么多。他沉默了几秒钟，道：

　　“我发现……我现在好像感觉不到热？”

　　易倦瞬间反应过来了。

　　容玄的体质特点，已经一点点显露出来了。

　　“因为你身体里现在有鬼气。”易倦道，“你和我体质比较类似，都容易吸引鬼气。”

　　鬼气过多，过于阴寒，也就察觉不到炎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