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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番外——新年(一) ...

  •   传讯银叶飞出去的十日后,晓山青只收到了李雪绵的回应,大师兄与三师弟皆无反馈,不知是没接到还是就是单纯的无颜再面对他们。

      一连又等了能有□□日,顾汀州的银叶才趁着午夜清寒飞入了宅门,当时晓山青正在沐房里洗澡,被热水浇过的皮肤在烛火下透着一层蜜色的柔光。

      这个世界所用来沟通的简讯,虽然没有现代社会来的先进与便捷,但胜在隐秘性很好,一个人对应一种解密咒术,除非灵压相同,否则,是不会有人能窥探到这上面所传输得秘密的。

      银色的叶片只有半截手掌大小,晓山青用两指夹着,驭动咒术解开上面的封禁,顾汀州那饱经风霜的嗓音,幽幽地袭上脑海。

      “除夕,酉时。”

      就是说他会在除夕的傍晚到羡园中来。

      等着银叶在指尖化成光雾飞散,晓山青将换下来的衣物放在木盆中浆洗,被赐了名字的女煞霞朱,正顶着一身大红的衣裳从门外走过。

      女煞虽然被晓山青刺印成了自己专属的傀儡,但这娘们脾气太差,动不动就撂挑子不干活,有时候晓山青在前院驭鬼,她就在后院作妖,抱着飞天舞女所酿的夜酒喝个烂醉,甚至站在床头冲着看书的花似霰大声嚷嚷。

      可想而知,她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好下场的,由于太不听话,被boss一笔丹青钉在了画纸上,挑着日头最烈的正午,好一顿曝晒。

      终于在魂飞魄散的前一刻“诚心悔过”,半死不活地被晓山青救了下来。

      霞朱算是彻底怕了花似霰,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得贴着笑脸心底艹千刀地伺候他们两个。

      “唉,你干嘛去?”晓山青半裸着上身,濡湿的长发服帖在后背上,一双锐利地凤眼精亮,正倚着门框不修边幅地向着慢悠悠飘着的女煞唤道:“这还不到你休息的时候吧。”

      霞朱虽然生得不错,但阴煞之像总是给人一种凶得感觉,本就觉得boss多事的女煞正心底烦闷,又被晓山青悄默声地拦了去路,登时一双美目如刀,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眨眼间飘远了。

      “......”

      晓山青一脸莫名其妙。

      将洗好的衣物搭在木架上,晓山青又往灶里添了几块木柴,正准备阖门离开的时候,却见霞朱提了一只木盒走过,还心气不顺地一顿狂甩。

      霞朱走得飞快,晓山青没有再次叫住她,而是坐在门槛上等灶内的火差不多都熄了,这才穿好衣服回了暖阁。

      乍一推开卧房的门板,屋内算不上干爽的温热伴着酒气蒸了一脸,花似霰正挑着烛火,专心致志地在灯下捡着红豆。

      “你这是?”晓山青阖上门板搬了张凳子就坐,一边抻着脖子瞧:“大半夜得挑红豆做什么?”

      花似霰目不转睛地说:“做糕点。”

      “......”

      “你们几个,自小就都比较喜欢吃豆沙类得点心,我想自己炒馅,自己做,也算是做师尊的,略尽一份心意了。”

      “喔~~”晓山青撅着嘴唇做恍然大悟状。

      算起来,他们云华一殿,也就在点心上分不出个轻重来,有时候,也不知是为了迁就自己,还是步调一致,豆沙竟成了点心堆里登台次数最多的东西。

      “我也来一块弄吧!”晓山青伸手过去。

      花似霰没有拒绝,两个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伴着微弱的烛光细细地捡挑了半个晚上。

      到了第二日,花似霰竟起得比做早饭的晓山青还要早,待某人睡眼惺忪地晃荡到厨房的时候,蒸熟的红豆已经在笼屉里绵软透香了。

      晓山青打着哈欠问:“后天才是除夕呢,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花似霰在氤氲的蒸汽中回过头来,冲着他笑道:“第一次做难免会生疏,我想着,多试几次。”

      晓山青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准备食材开始做饭。

      可做着做着,他就发现了boss一个要命的弱点。

      花似霰好像天生就不是个善于做饭的料,他对术法是一点就透,但在庖厨之道上就像是被堵塞了某样慧根,无论怎么按照书本上的详细步骤,还是晓山青的亲自示范,到了他这里就完全成了手忙脚乱,无从下手,惹得霞朱躲在暗处好一顿讥笑加讽刺。

      就这样不厌其烦地来来回回重复了十几遍,boss的豆沙花卷才算是有个人样地在除夕这一天出了锅。

      两个人的新年可以一切从简,但今年不同往昔,晓山青早早便将对联,窗花,灯笼,烟花等年节之物备好,各种各样的食材也充足地准备了一些,光是糕点这一项,就买了满满一柜子。

      知道李雪绵爱吃,除夕一早,花似霰便将客厅收拾好,各色点心,瓜果糖茶摆了一整面桌子。

      几年不见,游历四方的小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很有女修得仙澈之态,乍一背着佩剑挽着浮尘进来,晓山青差一点没认出,而一边忙活得霞朱更是如临大敌地摆出了防御姿势,误以为这是上门来收妖的女冠。

      许是新年的缘故,李雪绵穿了一身红底嵌银丝的朗月袍,广袖及地,肃光泠泠,宽大的领口将雪白的内衬露出,脖颈上还挂着一枚精致的七宝葫芦锁。

      羡园虽说红灯高挂,彩绸加身,但远远没有李雪绵的样貌能让整座庄园蓬荜生辉,尤其是当她淡笑着走过天井的时候,就连一项以美貌自负的霞朱都开始自惭形愧起来。

      “师尊!”

      李雪绵俏盈盈地立在花厅之中,恭恭敬敬地向着面前的恩师行礼,花似霰远远瞧见她便心下欢喜,但面上却还套着那层拘谨的冷漠。

      “起来吧。”

      “是。”

      女子抬首回应间,额间的宝石荡漾,花似霰被那一泓紫光吸引,目不转睛地瞧着李雪绵看。

      真是长高了不少。

      再也不是那个依偎在自己跟前,耍赖要糖吃得小女孩了。

      李雪绵望着自家师尊那张完美无缺地脸,忍不住表情夸张,由衷惊叹道:“师尊,您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呀,瞧这皮肤嫩得跟街上新出锅的豆腐似的。”

      “......”

      冷不丁被弟子夸了,花似霰有点不太适应。

      虽然这夸赞总是能吃得粘上边。

      好在李雪绵的骨子里还是那个贪吃的小女孩,说完这句话,她就被满桌子的点心吸引住了,一步跨到花似霰的跟前,叽叽喳喳地开始诉说思念,但她每说几句就会转眸去看桌上的点心,很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花似霰虽然表面上待弟子严苛,但对于他们的小心思都会尽量满足,再加上与李雪绵几年未见,两人难得和谐地围坐在桌子跟前,花似霰忙着布筷子,李雪绵负责闷头吃,时不时地抬起头冲着恩师说上几句,嬉嬉笑笑间,都是慈孝的模样。

      晓山青一直在厨房里忙活,还未来得及跟李雪绵说上几句正经话,打下手的霞朱出去偷懒了一会儿,又一脸惶恐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刚将炸好的排骨放进沥油的筐子里,霞朱收不住的煞气就直愣愣地扑了他一后背。

      霞朱一脸煞白地站在案板前良久,这才平复了心境地说:“前厅,又,又来一个神。”

      晓山青抓着笊篱停住了半瞬,随后一脸爱莫能助地冲着霞朱笑了笑。

      算算时辰,应该是汀州来了吧,只是没想到,竟然提前了这么早。

      想着到了饭桌上,总是会见面的,晓山青就没有着急出去,而是专心致志地做着他菜单上的菜。

      洋洋洒洒地罗列了一堆,又挑挑拣拣地推翻重来,晓山青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将曾经几人爱吃的菜色摆出来,就比如眼前这道酱汁鸡腿,装了盘子,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做白切的。

      “嘶~~”晓山青盯着那盘热气腾腾得鸡腿,有些无奈地将烫好的青菜又围着盘子边仔细地摆了摆。

      “霞朱,顺手将干辣椒递给我,我一会儿炸个辣子。”

      “......”

      身后并无反应。

      “霞朱?”

      以往晓山青指使她的时候,这女煞都会极快地回嘴顶上他一口,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她就像耗子一样能躲就躲,而且是不分场合得到处躲。

      晓山青摆盘摆得专心,只当是这货又溜出去偷懒,想着等自己做完了再去拿,却不想背后一阵轻盈地脚步走了能有几下,一盒干辣椒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扣在了身侧的案板上。

      晓山青执着筷子的手,顷刻间便凝固住了。

      “好久没闻到你做饭的味道了。”

      无比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幽幽响起,带着独属于一个人的温雅与磁性。

      晓山青心下有些忐忑,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还有一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涩然。

      “做饭能有什么特殊得味呢,谁做,不还都是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自苏醒过来后,就一直很想念小厨房中的烟火气,想着你,还有汀州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想着雪绵捧着海碗吃饭的急切,也想着师尊夹在我们之间,想怒又怒不出来的纵容。”

      “从前不当回事的岁月,竟成了我无比惦念的美好,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得贪心吧!”

      晓山青在酸涩的话音里将筷子轻放在了盘子上,转过身来,望向叶轻舟那双明显憔悴得有些浑浊的凤眼。

      “......”

      叶轻舟有着一双与晓山青形状完全相似的眼睛,但透过里面表露出来的内容却完全不同,晓山青阴冷,精明,又带着瞧不上任何人的傲慢与促狭,叶轻舟温柔,善忍,对旁人既有身为大弟子的稳重,又有一些位份尊崇的高高在上。

      只是现在的他们,都收敛了那份出神入化得伪装,彻底做回了曾经,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你看起来,很累!”晓山青尝试着说。

      眼前的男人虽然依旧风骨挺拔,俊容不俗,但那双眼睛实在是太累也太浑,好像他被什么东西深深纠缠住,常年累月地不得解脱。

      叶轻舟尽力保持着风度,但他得笑容却早已出卖了自己,只见他卸力地坐在厨房中的矮凳上,难掩疲惫地说:“赶了一天一夜地路,乏了。”

      晓山青知道有些话,对方不想说,他也无权追问,只是瞧着叶轻舟这般模样,他开始质疑起自己当年所做的决定,是不是当初就该让他的神魂与躯体一块沉睡,这样,他就不会终日面对着自己造下得孽,如此煎熬了。

      可结果已经产生,再去后悔毫无意义,晓山青顺手从篮子里抽出一根黄瓜,洗干净递给他,说:“想必这舟车劳顿的,你也未曾用饭,不如先吃根黄瓜,垫垫吧,这是我自己种的,想在冬天里吃些新鲜的,可不容易。”

      叶轻舟乏力地接过,眼中隐隐浮出一抹感激。

      这些年他强迫自己每日面对着刘文卿的纠缠,精神早已跟套上了枷锁的畜生般不得自由,可为了黎民苍生,也为了紫荆谷的同门,他只能委屈自己,也许,这就是上苍对他的惩罚,虽跳脱了命轨,却不得自在与顺遂。

      所以他才会过分的怀念在云华峰上的日子,总觉得若有可能,他还是想再回去那个风雪漫天的地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名门弟子。

      有晓山青在得地方,就会莫名地多出一份安逸,叶轻舟贪恋这种岁月静好的闲适,便一直无话地陪着晓山青忙活,有时候瞧对方实在腾不出手,便会起身帮上一帮。

      有了叶轻舟打下手,做菜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当十六个菜满满当当地摆放在桌面上的时候,李雪绵耍赖地抱着肚子大呼不合算,直说糕点吃得太多,好菜都吃不下了。

      初春的时候,花似霰亲自酿了一些桃花酒,一直宝贝着未舍得喝,今日难得云华一殿聚齐,花似霰将美酒一一分杯,馥郁得酒香溢满整间客堂。

      叶轻舟轻嗅着桃花酒的香味,慢悠悠地说:“想不到,你的手艺,居然都这般好了。”

      再次相逢,叶轻舟无法再去唤花似霰师尊,他们两个,曾互为对方师长多年,身份揭开之后,不光花似霰不知该如何面对,就连叶轻舟也尴尬万分,索性就以你字代称。

      花似霰始终不知该如何去看叶轻舟那张万分熟悉得脸,只能将视线投注在酒杯上,说:“桃花酒而已,幼时......”

      “......”忽闻幼时二字,叶轻舟淡笑的俊容倏尔一窒,眼底的微光也暗淡了下来。

      一提起幼时,就难免会不提到敛云,花似霰与叶轻舟彼此都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便恰到好处地一起住了嘴。

      这时李雪绵来了兴致,贴过去追问道:“幼时怎么啦,师尊?”

      花似霰表情凝固,凄然笑了笑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

      “......”

      花似霰此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这桃花酿了,小时候在沧霄岭无事可做,他便记着敛云教给的酿酒方法去做,久而久之便熟能生巧,酒也越发酿得好了。

      饭桌上的气氛到了这里就比较诡异,似乎谁也不敢再说话,就这么盯着自己近前的杯盘,尴尬着,等待着。

      其实有些过往并不是不能再提,只是某些比较珍重的回忆只能被花似霰与叶轻舟两个人追忆,说得多了恐会淡了这份情意。

      就这样大眼瞪着小眼地干靠着,酉时刚过半刻,顾汀州便携着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碍眼玩意儿,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呦,你们人还挺齐!”

      张凯枫尾随在玉树临风的顾汀州身后,大包小裹地挂了满身很像个连夜赶回娘家的小媳妇,反倒是他们的顾师弟无物一身轻,就是两鬓落了一些浮雪,但这丝毫没有掩盖得住他得天独厚得贵气与华美。

      早在传讯银叶飞来的当夜,张凯枫便存了个心眼地躲在暗处用灵力偷听,知道晓山青想要借着除夕夜云华一聚的时候,他就说什么也不肯不淌这份热闹。

      花似霰与叶轻舟都没有想到张凯枫也会来,尤其是花似霰,就算张凯枫被扔在水里洗白了,他也对其喜欢不起来,总觉得这人心术不正,专坑晓山青。

      到是叶轻舟表面上平静得多,毕竟,这货被自己当做宠物撸过几年毛,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过分的交情,来与不来都对他产生不了任何负面情绪。

      “师尊!”

      顾汀州远走多年,对花似霰的芥蒂依旧排解不下,但师徒之间该有的礼数他还是不能废除,此时正恭敬地立在饭桌前,向着正位的花似霰行师礼。

      “嗯!”花似霰望着越发明艳的三弟子,不冷不淡地回应着。

      虽说晓山青装傻,但在座的明眼人都瞧得出顾汀州待晓山青的特别,也就只有那个狗玩意儿没事自己给自己洗脑,还试图说服所有相信他说得都是真的。

      顾师弟不喜欢自己,他就是演技了得,装得。

      顾汀州与花似霰的眼神交汇,总是透着些耐人寻味的火|药味儿,晓山青做贼心虚地站起身来,招呼顾师弟与张凯枫就坐。

      这都多少年了,演戏得后劲儿也该散了吧!

      张凯枫毫无拘谨,挨着顾汀州落座,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右手位置就靠上了叶轻舟。

      对于曾经盟友的惕憟还潜藏在骨髓里,冷不丁地跟他挨得如此之近,到叫张凯枫有些不适应。

      该来的都以到齐,虽然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但花似霰也不好区别对待,遂端起酒杯,冲着昔日的弟子们说:“千言万语,皆在酒中,愿明日晨启,福运永驻。”

      “永驻!!!”

      事到如今,彼此身份的转换,让花似霰无法再以师尊自居,索性便以酒带情,心意到了便是。

      花似霰带头,晓山青,叶轻舟等人一齐将杯中酒饮尽,桃花酿馥郁的香气搭配着并不热烈的酒劲儿充斥在口中,回味无穷。

      李雪绵喝完了酒便等不及要吃菜,花似霰再是自降身份,他也是诸位的授业恩师,只有他先允许,这些人才敢动筷子。

      李雪绵隔着一桌子的菜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师尊,花似霰会意,出声示意道:“动筷吧!”

      “谢谢师尊!”

      李雪绵一听到可以吃了,便第一个抬起筷子去夹,叶轻舟怕她吃得太急再没了形象,自己还未吃先开始细心地为她布菜。

      “那我也不客气喽。”张凯枫就算是吃饭也不忘刷存在,此时没有任何人盯着他,他到自己戏多,开始推让上了。

      顾汀州本就瞧着他烦,伸筷夹起一根青菜,丢进他的碗里,“有人问你吗?消停吃你的。”

      “哦!”张凯枫很是没脾气地夹起碗里的青菜来吃,一双眼睛笑眯眯的。

      晓山青所做的菜,可能对于他本人来说没有什么好特别的,但对于远离了尘嚣的叶轻舟与顾汀州来说,就像午夜里怎么也挥之不去的美好,惦念得久了,就成了执念了。

      顾汀州依次品尝着,铭记着,那副仔细记住地模样就像是在扫雷,看起来有点儿悲壮。

      反倒是叶轻舟将所有的情愫都裹在了心底,打包好,不让任何人瞧出来。

      在场的除了没心没肺的李雪绵,就连晓山青都不敢插上一句话,气氛有些不能打破的尴尬,就这么僵持着,沉默着,索然无味着。

      直到第二杯酒的端起,这桌上唯一的互动,就变成了花似霰频频举杯,晓山青见缝插针地劝酒。

      都说酒精的作用就像老虎胆,再少话得人喝了也会变成话痨,叶轻舟与顾汀州本就酒量不行,跟着风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李雪绵更是不胜酒力提前离场,在客房里裹着被子睡了。

      而花似霰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醉酒最得稍晚,但此时也开始杏眼朦胧,看着叶轻舟与顾汀州东倒西歪,仍不撒杯。

      张凯枫与晓山青都是那种能喝的人,可桃花酿的后劲儿有些大,张凯枫拉不住顾汀州也劝不住叶轻舟,只能夹在两个酒气熏天的男人中间,可怜巴巴地被他们荼毒着,耳朵都快聋了。

      所有人都自动屏蔽了那段反目,顾汀州嘴巴发麻地奚落着叶轻舟少时的糗事。

      顾汀州:“我就记得是你把石门关上了,晓山青在里面叫了两声,然后你才发现,自己手太快,把人关里面了。”

      叶轻舟蹙着眉好一顿反省,最后得出结论:“不对吧,那道门不是你关上的吗?”

      “不是我,我不会那么手贱。”

      叶轻舟斜眼瞪他:“你贱嗖嗖地阴晓山青的时候还少吗?”

      顾汀州不服道:“我才没有,都是他先挑衅我的。”

      叶轻舟有些想笑:“我眼睛还没瞎呢。”

      “......”

      他们两个具体在说什么往事,晓山青亦是不得要领,只能靠着花似霰在桌前陪着,羡园虽然远离村镇,但坐在堂中却能看到炸开在空中的绚烂烟火。

      一朵一朵地盛开在天幕上,伴着远处爆竹的噼啪声,将除夕之夜烘托得分外火热。

      晓山青在桌子下面,悄悄地攥住了花似霰搁置在膝盖上的手。

      小声问道:“想什么呢?”

      花似霰感受着手背皮肤上的温热,有些迟钝地转过视线,望着他说:“看,烟火。”

      晓山青笑着说:“我也准备了不少,不如,我带你出去放?”

      花似霰听到有烟火放,好半晌才由心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晓山青牵着花似霰的手,将他引到前院中来,一侧的雨亭里早已摆放好了烟花爆竹,只是没想到,最爱看烟火的小师妹最先醉倒,屋里面的那两个还在面红耳赤地掰扯着往昔的小心思,这些东西就只能被他们两个人欣赏了。

      先是噼里啪啦地放了两挂爆竹,晓山青将烟花筒子依次点燃,一簇一簇耀眼地火树冲向高空,再在最合适的位置上绽放出绚烂的银花,转瞬即逝。

      花似霰坐在游廊的围栏上,时不时地低下头去看着晓山青举着线香忙活,散落得光斑将他玄色的衣裳渡上一层清冷的微光,像个精魅一样。

      重活一次,晓山青变得没有那么难相处,但骨子里天生的东西却很难改掉,比如他时常顾及着自己脆弱的心脏,纵使有再多的话想说,也不敢当着自己的面与他们多热络。

      其实人都是这个样子的,越是在乎就越是患得患失,一点风吹草动就开始胡思乱想,坐立难安,他知道自己在晓山青心中的分量是任何一个人都撼动不了的,但他就是无法做到在旧人面前坦然。

      晓山青撅着腚忙得热乎,花似霰瞧着瞧着便出声唤住了他。

      “歇一会儿吧,过来陪我坐坐。”

      虽说放个烟花累不到哪去,可晓山青的鼻头上却真得蒙生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举着缥缈的线香一屁股坐在了花似霰的身边,晓山青满眼精亮地说:“怎么了,是不是害冷了?”

      花似霰慢慢地摇了摇头,说:“放得够多了,我想与你说说话。”

      “好呀!”晓山青一把将线香掐灭了。

      山峦的另一边不知是村子还是镇子,当羡园的烟火停止了之后,那一边的天地又开始热闹了起来,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烟花在天幕上争奇斗艳,你方唱罢我登场。

      花似霰靠着晓山青的肩膀瞧了一阵,便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小心眼了。”

      晓山青仰望着高空的笑颜一窒,不解道:“为何这样问?”

      花似霰:“刚刚在饭桌上,你都不去跟轻舟他们说话。”

      “嗨~~”晓山青还以为什么事呢,笑着说:“不是不敢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也看出来了,除了小师妹,大师兄跟三师弟过得似乎都不太好,尤其是大师兄,他看起来,真得好憔悴,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当年这样私心地去替他做决定,对他是好,还是坏。”

      曾以为,将魂魄与神躯分离,重新给他一个新生的机会,会让这个命途多舛的真神得到一些超脱的自由,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神格的强大竟是永无休止,温曲这辈子最不想见得人,竟然依旧能跨过生死的边界,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种想要逃离却又逃不掉,想怒斥又不敢开口的感觉,简直比受刑还要让人崩溃。

      “你是在说,刘文卿?”

      “嗯!”晓山青点了点头。

      花似霰亦是有些难过的:“整日面对这样一个曾带给自己无数痛苦的人,换做是我,也无法不憔悴。”

      晓山青说:“几年未见,虽然大家各奔东西,可终归还都是云华殿上的人,其实不光师尊惦念,我也惦记,所以就想借着年节,好好瞧瞧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一聚,大家依旧未变,最大的危机虽然解除了,可心底的症结却演变成了绝症。”

      花似霰有些明白了。

      晓山青不是在顾及自己别扭的小心思,而是觉得自己大费周章的折腾了一通,世人是解脱了,但自己身边最珍视的人却过得很不好。

      他自责,隐忧,以至于在饭桌上无颜寒暄,觉得自己虽然有救世之功,却将身边的亲人都拖进了痛苦的深渊。

      他本意并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他最想要的,是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幸福。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花似霰有些头晕目眩地握住晓山青的手,嗓音粘稠地说:“有得有失,这才是完整的人生啊......”

      你用生命为道统重新铺就了一片净土,不但救赎了我,也救赎了温曲,只是这世上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结局。

      “轻舟是不会怨你的,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搞好这些命轨里纠缠的丝线,我相信,他一定会借着你的成全,幸福的。”

      后上来得酒劲儿最是能折腾人,花似霰很想再说上几句话去宽慰宽慰他,可这掉链子的身体已经彻底抵挡不住酒气的上头,只见他头一歪,便靠在晓山青的怀里,睡了。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重量,晓山青由衷地在花似霰的眉心印下一吻,便抱起他将其送回了暖阁休息,待他重新推开房门的时候,前院停滞的烟花再一次华丽地绽放于高空。

      “砰~~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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