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婚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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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清原家的姬君，诸位可有耳闻？”
御帘后围坐的女子们听闻此语，皆是思索起来。
其中身着粉紫色唐衣的女性用扇子遮住了脸，低眉斜目的姿态，像是在思索。
过了一小会儿，她轻轻地说：“清原家的？说起来，清原家这一代女孩子很少呢……最近的话，我想想，是菘姬吗？医师都说过活不过十五岁的……”
“藤女御，慎言。”
另一位夫人适时地打断了她。
是源女御。
“此话莫要传到清原中宫的耳中去。”
被称为藤女御的女子弯了弯眼，语调依旧轻缓而优美，只是带上了点讨饶的味道。
“哎呀，是我多嘴了。”
其他的女子们也开始交谈起来。
“那位身体孱弱的姬君，据说最近好起来了。”
“是吗？真的假的？”
“是我手下与清原家女房相熟的命妇说与我听的。最近大家都在谈论呢。”
“清原家的姬君身份高贵，据说长相也十分貌美，像是从绘卷中跳脱出来的一般，本就是宫中男子皆传才色兼备的女性，学问自不必多说。原先因为身体病弱，故而没有纳入各大家族的联姻对象名单里，这下可真是……”
源女御轻轻摇了摇扇子，墨色的长发平铺在身后的华贵衣摆上，微笑着出声道：
“我记得，我本家的那位少族长大人，已经行过元服之礼吧？”
她身旁一位一直未曾开口的女子接上了她的话：“是的呢。女御大人，如果消息真实，那么少族长大人的妻子人选就不必再讨论了。”
周围的女子们信服地点点头，出声应和。
“是啊。”
“毕竟菘之上大人，可是清原家的千金……”
“门当户对呢。”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月姬恐怕要失望了。”
“唉，可怜呐，谁让她只是右大臣大人的女儿呢？”
“据说源氏少主曾拒绝过她呢。”
“啊呀，源家那位可是不近人情的很呐。”
“听说已经拒绝不少姬君的和歌了，真让人伤心，也就月姬不肯放弃吧？”
“啊——真可怜。”
女子们以扇遮面，发出一阵不忍似的叹息。
“不过，”一位年纪轻轻地少女谈起了另一个话题，“比起那位源氏少主，藤原大人的弟子——那位传闻中的白狐之子，才是真正的俊美风流呢！”
旁边的女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悄悄看了看那边源女御的神情，发现并无不愉的神色后，才放下了心。
如此，气氛也变得热烈起来。
“白色狩衣，唇红如丹，发似皎月，纸扇轻摇，笑容清浅。”
一位女官吟诵着，眼中满是憧憬的神色，脸颊不禁染上了晕红。
另一位典侍不甘示弱，也出声说道：
“上次那位大人进宫来，我有幸远远见过一面，果真如同传闻中那般光风霁月……”
众人一下子也转移了注意力，争相谈论起那位少年阴阳师的奇闻异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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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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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对女子的审美来看，名为「清原菘世」的女孩子，确实是一件十分漂亮的衣服。
肩膀纤细，手指柔软，皮肤细腻，欺霜赛雪，长发如檀木般乌黑，面庞像花朵一样鲜妍，氤氲皎皎华光，和她相比，哪怕是星星也会暗淡无光，金菊兰草都会显得枯涩俗气。不笑就已经美丽的过分了，即使是面无表情也是美的。
就像早春枝头的第一抹新绿，天上皎洁的月亮。
或者松枝上蓬松的雪，轻轻一嗅，尽是清冽的芳香。
当她不做什么表情，也总会显得一派懵懂，笑起来也是纯然不知事的天真样子。
柔软花瓣上的露水一样，弱小而容易消逝的东西。
她在我的手心逝去了。
于是我穿上了这件美丽的衣服。
“阿菘，阿菘。”身穿流云狩衣的少年叫着我的名字，眉头拧着，关切地问道：“身体真的没问题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执扇敲了敲手心，但很快就被过于小心的少年心惊胆战地制止。我笑了一下，“很好哟。身子似乎轻松了很多。”
即使在医师口中已经听过了数遍这样的回答，但少年马不停蹄地从外地回来，当面问了好几遍，又仔仔细细观察过妹妹的神色，确定往日的病容已了无踪迹，才算是真正相信，如释重负似的呼出一口气，双手在胸前合十，嘴里喃喃念着：“感谢神明，感谢神明。”
我：“……”
不管，我就当他感谢我了。
清原家的次子充满感激地说着：
“太好了，太好了，实在让人欣喜，一定是上天保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健康的阿菘，不用一直卧病在床的阿菘，这样父亲、大哥和我也能宽心了。”
“让哥哥费心了。”
“不打紧，阿菘是我的妹妹，我为阿菘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啊。
这想法放在这个时期，相当的……离经叛道呀。
贵族们费尽心血教养女儿,就是为了通过联姻,稳固自己的政治地位。
因为女性修养与社会地位息息相关，贵族们往往将那些精于诗文,富有教养的女子请进家中，侍奉自己的女儿,提高她们的修养,借以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
虽然相处中有那么些真心实意，但女子的价值只会在这方面得到发挥，精心教养背后带有的目的性是无法消除的。
更别说不计回报的付出了。
送走了二哥，大哥和父亲又来了。
两个人都发表了一系列欣慰的演说，眼中欣喜之色闪动，我猜这喜悦里除了亲人病愈的快乐，还有即将到来的更高的地位、更诱人的利益所带来的愉悦吧。
毕竟——他们和源家家主已经私下定下了婚约。
婚契的两方，是源氏的少族长和清原家的菘之上。
有力且牢固的利益捆绑。
「清原菘世」可才康复不到一个月呢。
“这次和源氏成为了盟友，阿菘和清原家的将来就能高枕无忧了……呵，藤原家，做梦也不能踩到我头上了。”
“昨天藤原大人称病没有上朝呢，哈哈。”
笑呵呵的清原家主看着我，显然心情愉悦：“真是多亏了我儿。阿菘如此美貌，又有才情，没有人能在阿菘面前无动于衷，可比那个藤原家的女儿高贵到不知哪里去了。”
“愧不敢当。”
我按照礼仪嘴里谦虚谦虚。
“不过如果初空听说了的话，会很生气地跑过来质问我吧。”
长兄叹了一口气，用扇子敲了敲额头。
清原家主倒是十分平静，语气和神情带着一种笃定，自信的笃定：“他会理解的。”
身为清原家的二子，即使心里再不乐意，再担心自己的同胞血亲，也得面带笑容地承认这件事情，承认源氏公子成为了自己刚刚康复不久的妹妹的夫婿。
说完二弟，清原长兄又说：“而且，对方是那个源氏的少族长，结婚以后也不用担心阿菘的处境了。就算我清原家日后遭遇了什么不测，阿菘也能好好生活。”
“唉，说什么呢，清和！”清原家主训斥了长子一句，“我清原家眼下正如日中天，怎会有什么不测风云。”
他端起酒盏饮下一口，又转过脸对我说：“不过你兄长说的也不错，是这个道理。”接着嘱咐我：“要与源氏公子好好相处啊，阿菘。”
两个人又在那关心一阵，直到我觉得不耐烦，假说困顿，才把那两位送走。
又是结婚。
我讨厌生孩子。
我一边在心底抱怨着，一边折下早春的花枝，拂下花朵，夹在写着和歌的信筏中。
和歌已经递送了几个来回，这次该由我亲自书写，而不是看都不看让女房回复了。
出于我十分强的业务能力，贵族小姐学习的诗文书画对我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想当初为了完成那个天狐的工作，我申请了额外培训，可是学了三辈子的乐器。
在漫长的时间磨练下，再愚钝的人都会有所长进。
我将夹着花朵的信筏交给女房，她细白的手指精巧地绕了几下，给素白的信纸系上了装饰的绳结。
剩下的就不需要我费心了。
刀架上摆放着伊势神宫送来的符纸和辟邪之刀。
门外传来僧侣日夜不停的祈祷。
北山的僧人们，本来身体好了就该撤去的，但清原家主怎样都放心不下。
我没看角落里的东西，招来一个侍女。
“殿下？”
“把我的筝拿出来吧。”
“是。”
菘世很喜欢弹筝，除非身体难受的实在起不来，不然不管怎样都是要每天弹一弹的。
侍女很快将筝抱了过来。
我拨弄着琴弦，有点心不在焉。
之前一直为了工作而奔波，几乎一刻不停，于是感到疲惫，想要休息，可真正到了假期，我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但是品尝美食有点无聊，这样每天练练琴赏赏花，除了在一堆饰品里挑挑拣拣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之外、没有其他目标的日子，也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啊呀，甚至有点想去工作了……不！我不能这样想！这可是难得的休假！
所以，该做些什么呢？
我的思维转了一圈，实在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手上的琴声不停，这是菘世的爱好，她喜欢指尖按上琴弦的触感，精神的时候甚至能弹很久。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果然我还是想出去看看啊，可惜没机会了。】
对！「清原菘世」是有愿望的。
出去看看，这样的想法对于身体虚弱的贵族小姐来说确实是有点难度。
但我没有这种顾虑，我能做到很多事情。
定个小目标，就这个了。
我低垂眼睫，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假装没看见房间角落里探出了个脑袋的小纸人。
……说起来，源家，是京都最负盛名的阴阳师家族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婚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