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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这是我的承诺,你和我,都要活着回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奇怪地静了下来,恺撒没有反驳或是嘲讽,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笑了。
      壁炉上摆着的烛台在他脸庞染了一层浅浅的光晕,病态的苍白被掩盖了,那些属于吸血鬼的特征在烛火映照下变得模糊,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贵族青年。
      “那么,就试试看吧。”恺撒轻声说。
      仿佛悬挂在空中的看不见的细线突然绷断了,原本凝重的气息疾速流转,大厅中忽地起了风。
      恺撒的身形骤然消失在空气中,这并非魔术或是障眼法,只是单纯的高速移动,转化为血族后,他的身体被极大地强化了,速度与力量均绝非人类可以企及,没有受过严苛训练的普通人,视线甚至完全无法捕捉他的去向。
      但阿巴斯并不是普通人,身为原本圣殿骑士团的王牌之一,他曾经多次与血族作战,甚至曾参与过亲王级别的讨伐战,在他眼里,被转化的恺撒虽然很强,但终究不是纯血。即便如此,他也并无获胜的把握。
      那两把乌兹钢弯刀因为特殊的铸造工艺,刀身上浮现出繁复的花纹,散发点点微光,在来这里之前,他仔细打磨过刀刃。他是骑士团中唯一使用双持武器的成员,而在平时他更习惯空手,当他双刀出鞘的时刻,意味着他面对的是必须全力以赴的强敌。
      此刻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就像时间突然在他身上停滞了一般,这是他的迎战姿态,有人曾经评价过,在他挥刀之前,你甚至会以为那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其实是个木偶。
      恺撒在寻找合适的攻击时机,而他则在等待。
      会从什么方向攻击过来呢?如果恺撒的性格并没有变,那么就应该是那里了吧。
      他默默在心里计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三十秒,恺撒的耐性其实并不算差,但,在他面前并不是这样。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无论是对恺撒,或是对他。
      只是,他有绝对不能输的理由。

      他忽然动了,双刀将这虚伪的平静割裂,猛地斩向左前方袭来的一道虚影。与之前木偶般的待战姿态完全相反,这是如同雷霆的一击,就像匍匐在树丛中等候已久的猛虎全力扑向一只鹿。他终于捕捉到了恺撒的行动,目标是他的心脏,打算一击毙命么,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方式啊。
      弯刀锋利的刀刃闪烁着淡淡的刀芒,仿佛两勾交织的新月,此刻,月影已被血染。
      如同钢铁撞击的巨响,鲜血沿着弯刀血槽流下。
      阿巴斯撤刀后退,他看着恺撒,眼神有不可察的黯淡:“我以为你会更认真一些。”
      恺撒表情冷淡,他没有回应,原本将要cha入骑士心脏的手臂被双刀在半空拦下,而后他更是选择了与骑士强行角力而不是及时后撤,想将眼前的男人凭力量彻底打倒的念头压过了理智。被刀割伤的手臂血流并没有立刻减缓,他能够感受到从创口传来的诅咒的疼痛,面前的男人是以净化黑暗生物为己任的骑士团的成员,那么他手里的刀自然是经过圣水浸泡和神圣祝福加持的灭魔之器。他暗骂自己疏忽大意,虽然对方身体素质不如自己,但和之前碰到的那群所谓精英骑士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他收起了自己倨傲的态度,显然,以自己的身体与对方的刀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而现在对方并没有趁机追击的打算,反而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态度表示了退让。
      这是表示我会等你因为大意而受的伤恢复的意思?
      恺撒讨厌那个男人淡定的表情,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那真是个非常令人讨厌的男人,所以自己才会一时上头看低了他。
      所以自己才会……这么想要杀了他。
      那就如你所愿吧。
      他是个很看重公平的血族异类,但他可不会做出什么为了公平对决自伤一刀的举动,虽然他也看不出自己有输给一个人类的可能,即便那个人类是在他的同类中顶尖的那一档。
      手臂上的刀伤正在缓缓愈合,虽然缓慢,但终究不是不可治愈的伤害。

      这时阿巴斯再次开口道:“你似乎并不习惯徒手战斗,对么?你刚才的表现,甚至不如我之前遇到的低等级吸血鬼。”
      “是吗?那可真是抱歉了。”恺撒嘲讽地扬起眉毛,对方在激怒他,他可不会轻易上当。
      “你为什么不取刀?”阿巴斯的视线转向恺撒背后,“斯拉姆男爵是个热爱狩猎的贵族,他有一把好猎刀。”
      恺撒并不担心对方偷袭,他回过头去,在墙上大约一人高的地方挂着一把漆黑的猎刀,刀鞘悬挂在下方,这是一把特别打造的长猎刀,刀身大概有半米左右的长度,做工考究,刀刃锋利乌光。
      “是一把不错的刀。”恺撒取下了猎刀,用起来也相当趁手,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一把这样的刀才对。
      “你准备好了吗?”阿巴斯似乎毫不在意地看着他取刀。
      “比你想的还要好。”那把猎刀在恺撒手里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阿巴斯直刺过去。
      “是的,就是这样。”阿巴斯低声说,他的脸上依然波澜不惊,只有那双眼中原本碧绿的眸色变得更加深沉。

      他们刀刃相撞,短短时间便已交手了十余个回合。
      这是看起来更为合理的战斗,他们在极近的距离锋刃相接,恺撒的斩击仿佛狂风骤雨,一点黑光裹挟着呼啸的厉风,在阿巴斯的面前咆哮着,如同扑面而来的黑色海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金属相斫的厉鸣在大厅中回荡,如同交战的刀剑发出凄厉的呐喊,过于高速的斩击令握住刀柄的手剧震。距离他们最近的烛台在挥刀劈砍的劲风下熄灭了,天花板上闪亮的水晶吊灯微微摇晃,浅淡的影子在地板上游移,就像四处逡巡的亡魂。
      他们仍然没有能够成功击中对方的招式,但人类和高阶血族身体素质上的差异已经表现出来,阿巴斯开始流血了,刀刃相交的烈风如同锋利的匕首,割伤了他的脸颊,在他的身体表面留下尖细狭长的伤口。鲜血缓缓渗出,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仿佛一条长长的血色伤口。
      恺撒心里感到了惊讶,并非因为对方的刀术有多么惊人,阿巴斯从一开始就完全处于他的压制之下,人类和血族的力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只是在苦苦支撑罢了,但他却始终能够跟上自己的动作。太奇怪了,单凭速度,阿巴斯绝对不可能跟上自己,凭他们在近身攻击时步伐的速度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但阿巴斯却挡下了他的每一次出招,甚至他能够肯定,倘若自己露出一点极小的破绽,那个男人绝对能够靠凶猛的刀势反守为攻。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他绝对无法承认又不得不加以考虑的可能性。

      是预判。这个他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以无法想象的洞察力,通过交手时的观察和分析,理解看穿并预判了他的每一个动作。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每一次刀刃相碰的时机都是那么险到极致又无懈可击,他们仿佛在跳一支练习过无数次的双人舞,你进我退,身形交错,刀刃相接,曲调和节奏都深深刻在他们两人的脑海之中,所以每个节拍都是那么心有灵犀,恰到好处。
      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令恺撒极为难受,被彻底看穿的感觉甚至在他早已死寂一片的心脏中勾起某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知道我想做什么?仅凭这次短短的交战就看透了他的一切?不,他不相信这世上存在这样的人,除非,这根本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交手。
      他沉默了。这使他产生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联想,这些联想使他如同被冒犯地感到厌恶。
      他失去了所有身为人类的记忆,作为血族的一员复活,这是新生,被遗忘的身为人类的过去应该被弃如草芥,他本该为自己的新生感到欣喜,他发誓要为赐予他新生的王奉上忠诚与荣誉。

      那么,你为什么会拒绝吸血呢?
      阴冷的嗓音在他的心中响起,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那本该是对血族而言正常无比的进食不是么?但即便他杀了斯拉姆男爵夫妇,割断了两个意图献祭亲生女儿以获得永生的渣滓的头颅,并将他们丧失了生命的尸体从二楼抛下,他对沾染了自己手指的血只感到肮脏,而未产生一丝渴求的欲望。
      他自苏醒之日起便再未吸食过血液,这是他最深的秘密,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即便是他效忠的王。
      他是在反抗吗?他拒绝血族的身份吗?不,或许并不是这样,但究竟是为什么呢?就像一种固执的本能,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止自己,阻止自己彻底成为血族的一员。那份意志中包含着仿佛是残存的眷恋,而他顺从了这个本能,即便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在因为激烈交战而大量失血后丧失理智,从而进行无意识的杀戮。
      不过恺撒并不认为他面前的男人足够做到这一步,能够将自己逼到那个地步。或许骑士团的那五人联手猎杀确实存在这个可能,但现在就来了一头孤独的老虎而已。倘若今夜,此地,输给了他,那么这将是自己这一生中无可挽回的耻辱。

      他们的刀战仍在继续,猎刀与弯刀再一次剧烈撞击,发出一声尖厉的锐响,恺撒不想再拖下去,他不再保留力量,跃起至半空,以一种双手握刀的姿势,手臂突地发力,从上而下斩向阿巴斯的脖颈,在他的预想中,这样的力度足以将对方击倒,但阿巴斯只是微微一晃,并没有后退。
      恺撒低估了他的力量,这个被称为“碧瞳的猛虎”的男人,他的□□力量虽然不如恺撒,但也绝非能被直接压制的程度。因为之前一直在被动防御,恺撒并不能确定他的力量极限,而在这个判断失误的瞬间,阿巴斯做出了反击。
      阿巴斯的弯刃并不适合劈砍,当人们想要直刺的时候,他们需要刃尖和手臂保持一条直线,而弯刃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无能为力,弯刃同样可以刺击,但需要以一定的角度出刺。它刺击的轨迹不是曲线,而是带角度的直线,这意味着需要持刀者更高明的技巧和对时机的把握。
      双刀与单刀相比,进攻的距离更短,所以阿巴斯几乎是冲到了恺撒的面前,他们在足够近的距离对视,同时被刺痛般地转开了视线。
      他们的刀以刀刃相碰的姿势停顿在半空,新月般的弯刃的刃尖指向中间,以强剑身抵挡对方的弱剑身,当恺撒外推反击的时刻,阿巴斯手腕侧翻,弯刀转了过来,没有受到格挡的影响,他的刀刃依然指向原本的目标,快准狠地沿恺撒的刀刃削了下去,强迫恺撒撤刀后退。
      但是恺撒没有后退,后退永远不符合他的风格,他很快调整了战术,以攻代守,他手腕抖动,避开对方的攻势,紧接着以方才对方同样的方式压住了阿巴斯的刀,猎刀大力磕在刀背之上,荡开刀刃,继而向前突击。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同样被重伤,也要刺穿对手的心脏,这是如同孤注一掷的同归于尽的打法。
      而阿巴斯同样没有选择后退,他的左手刀与恺撒的猎刀相撞,在半空中僵持,他的力量不如恺撒,只能阻挡一秒,但这时间已经足够了,他的右手刀刃上挑,刺向恺撒的咽喉。倘若不防御,那么必然是他的刀先割开恺撒的气管。恺撒被迫回刀格挡,原本僵持的左手刀趁机发力,他们的距离再度变得极近,恺撒侧身避让,胸膛在那个瞬间出现了空档,而阿巴斯并没有攻击恺撒的心脏,他的右手刀自左上而右下,斜割向恺撒的脖颈。

      但他只砍中了猎刀的刀身,千钧一发的瞬间,恺撒将猎刀横了过来,架在肩上,刀背向内,以如同自刎的姿势挡住了那一刀。
      反震的力量将阿巴斯的右手虎口震裂,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但他仍然紧紧地握着刀,没让它从自己手中跌落。
      “你看起来比那些垃圾更对我胃口。”恺撒突然开口说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这种感觉,他看着那些鲜红的液体,突然觉得自己很口渴,他想要吮吸那温热的液体,将那些象征生命的红色融到自己身体里去,将那颗心脏中的一切与自己已变得空洞荒芜的心共享。
      “……不知道我是否应该感到荣幸。”阿巴斯沉默了,“合胃口”这种一语双关的词,从反复无常的吸血鬼口中说出,无从分辨到底是哪种意思。
      “准备好败北的哀鸣吧,‘前’骑士阁下。”恺撒忽然说道,他一矮身躲过了阿巴斯的刀,在空中飞舞的金发被从头顶掠过的刀刃割断了,不过这无关紧要。他没有必要非以刀术与男人决出胜负,他没有必要遵循那些人类骑士训练时的规则,就像他用单刀对双刀时并没有要求一个盾牌。这不是一次比武,而是战斗,他会利用任何能够使自己胜利的手段。他的身体灵活得就像一只豹子,在猎刀负于背后挡住弯刀的同时,他不曾握刀的那只手臂横扫过去,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对方的膝弯。
      阿巴斯的膝盖碎了,恺撒的手臂无法直接与他的刀比拼硬度,但攻击他的躯体时却比沉重的铁锤更为坚硬。他的闪避能力被极大地削弱了,他被迫半跪于地,以硬碰硬的方式强行防御恺撒随后而来的猎刀。
      但这令他极为被动,恺撒将他的左手刀磕飞,紧接着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沉闷的一脚带着足以踢断肋骨的力度,令他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恺撒随即跟上,重重踏在他的胸膛上,当的一声,右手的刀也落在地上,原本铺在地面上的地毯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弯刀落到地砖上发出的脆响如同宣告结束的钟声。恺撒慢慢俯身,看着那张依然平静的脸,虽然因为受创而变得苍白,但那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变,没有畏惧也没有后悔,他想看到的表情都没有,只有如这凄凉的夜一般悲哀的平静。
      “你输了。”恺撒淡淡地说,高傲而冷酷,像一个面容冰冷的法官做出死刑的宣判,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平静的表面下,自己究竟费了多大力气才压抑住质问面前这个男人的冲动,他究竟为何而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们本该认识吗?他们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是他不敢问,他害怕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答案,被抛弃的过去,作为人类的过去,他真的抛弃了那些吗?这真的是他内心自主自愿的想法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被迫变成吸血鬼的呢?
      “或许如此。”阿巴斯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从他的瞳孔看穿他的心,“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不打算给我个痛快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仿佛之前那个缠绵的吻隔着刀刃相见的血腥舞步又再度延续。

      要怎么做呢?恺撒犹豫了一瞬,在动手了结这个男人的生命之前,要给他最后的慰藉吗?
      “你希望吗?”鬼使神差地,他问出了口。他没有明确这句问话的含义,可以发散理解成很多意思,骑士可以挑一个喜欢的解释,然后再给他答复,可以慢慢想,他并不缺时间。
      “你说什么?”阿巴斯的声音带着无法理解的疑惑,是意料之中的问话,他微微一笑,正要补充几句说明,但他的眼角余光看见了一点银光,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带着死亡的气息,握在阿巴斯手中,正指着他的胸膛。
      他看见了一把银色的手\\枪,枪身做工非常精致,象牙柄上刻着死亡天使的徽记,像是某个贵族家族的家徽。这不是阿巴斯的手\\枪,他的脑海中无来由地掠过一个想法,他下意识地要往后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靠得太近了,那样暧昧的姿势原本只是用来羞辱这个男人,结果却成了自己的巨大失误。
      被打倒在地也是引诱自己靠近的刻意之举吗?他很想在心里怒骂,但他又觉得很想笑,为什么一向思虑周全的自己今夜频频犯错?为什么第一眼看见那把枪他就笃定枪的主人另有其人?只是气质风格的原因吗?或者真的如同那个假设,没有出口的那个问题。
      他和阿巴斯,曾经是非常熟悉彼此的关系吗?

      阿巴斯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一连开了三枪,依靠身体的本能反应,恺撒躲过了其中两枪,但子弹还是击穿了他的右肩。教会特产,被祝福的银弹,他不想再回忆这玩意究竟有什么具体效用。
      “看来你的枪法并不准嘛,要是一枪都没有中,你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他忍着剧痛,脸上仍然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
      “这是我朋友的枪。”阿巴斯慢慢站起身来,他的左腿膝盖碎了,肋骨也断了几根,恺撒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息,他用手背擦掉唇角流出的血,“他是最好的神枪手,我的射击一直不如他。”
      “但你是故意不瞄准心脏的不是吗?”恺撒的眼瞳渐渐化为金色,瞳仁如尖锐的毒刺,愤怒的情绪冲刷着他的心脏,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他空洞的心又能够感受到情绪了,虽然大多是负面的感觉,但总比没有好。
      属于血族的力量在他身体中苏醒,从他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中汇聚而来,以他的心脏为锚点,呼唤着他所支配的力量,从虚无到存在,从死亡中诞生,在暗影的深渊被感召,从虚空中回应他的召唤。

      他原本并不想这样做,每一次他召唤这种力量,都会令他向无法回头的深渊滑得更深一些。他本能地拒绝以血族的真实姿态在这个世上行走,就像被俘虏的战士拒绝对敌国慷慨的许诺。在他的内心深处的认知中,这力量带着不洁的诅咒,就像血族的死对头,那些圣殿骑士们会有的想法一样,他有时也会冒出这种怪异的念头,仿佛他本该是那些骑士的一员。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这么做了,他必须杀死眼前的男人,这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击杀一个被除名的圣殿骑士,还因为他受损的自尊心。被枪击中的肩膀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剧烈的痛感,他感到愤怒了,血族的情绪单纯而强烈,就像荒原上笔直生长的树,其中愤怒与爱恨尤为突出。
      如同暴风降临在这座城堡,强大的气旋在大厅上空汇聚,灯火与壁炉全部熄灭了,窗户齐齐震碎,窗外的寒气长驱直入。
      风的来源是数千只无形的蝙蝠。它们在空中聚集着,越来越多,只有恺撒能够看见它们,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就像一团巨大的乌云,它们拍打着翅膜,发出常人无法听见的尖锐叫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每个血族都拥有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特殊能力,这些能力或许相同,或许不同,但每一个血族的特殊能力都符合他们的个人特质,那是从灵魂中觉醒的能力。
      而这些吸血的怪物就是恺撒的能力,它们是凭借恺撒的力量诞生出的妖魔,它们从恺撒的血液中飞出,以血液为食,血腥、残忍却华丽无比。如果释放出去,在十分钟内就能够彻底毁灭一座村庄。
      现在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阿巴斯将手\\枪小心地放回了怀中,现在他只剩下一把刀了,在膝盖被击碎的现在,他失去了闪避的能力。
      他抬起头看向那些无形的魔鬼盘旋的地方,碧绿的眼睛仿佛能够看见那些挤挤挨挨的翅膀和锐利的尖牙,他发出了恺撒无法理解的叹息。
      “能够听见风声不好么?”他似乎在对恺撒说话,又或者是对恺撒无法看见的另一个人,“让风的精灵变得嗜血,这是一种亵渎。我会找到他,他应该被烧死。”平静的假面终于被摘下,他的话语里燃烧着怒火,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恺撒,视线相触的瞬间,那些激烈的情绪都消失了,他微微闭眼,语气甚至有点温柔,“那么,轮到你进攻了,恺撒。”
      这是恺撒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那种怪异的情绪再次涌来,他咬了咬牙,将注意力放在受伤的右肩上,让疼痛冲淡那令人动摇的古怪心绪。

      杀了他。
      恺撒无声地在脑海中下达了指令。那团浓云快速移动着,朝那个男人压了下去,普通的刀根本无法斩切到这种无形的妖魔的身体,他连反抗都做不出,就这么彻底被蝙蝠群淹没了。
      那些蝙蝠会用锋利的牙齿撕裂他的皮肤,吞食他的血肉,直到他只剩下一具光秃秃的骨架。先被攻击的会是咽喉,他连呻\\吟都无法发出,当气管被割裂之后,他会痛苦地窒息而死。但这样可比活着感受到自己被啃食干净要幸运多了。
      结束了。恺撒静静地注视这一切,他忽然觉得疼痛似乎不仅仅是从肩膀传来,为什么,那颗空空如也的心也会感到痛苦呢?
      连悲伤都没有,却感到了痛苦吗?
      他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忽然希望自己处于彻底的黑暗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不会有人看见他。

      但这世上的一切总是事与愿违。
      有光穿透了蝙蝠群,照耀着他的脸庞,从他的指缝间烧灼着他的眼睛,那道光就像雷雨之夜的电光,劈开了浓云,撕裂了黑暗,如神罚般不容直视,在黑夜中雪亮。
      是阿巴斯的刀,他依然站在原地,并没有如想象中化为一具白骨,他手中的刀刃流淌着刺眼的光芒,仿佛雷电附在了那把刀上。
      那一击带着强雷,在它的攻击轨道上,没有避开的吸血蝙蝠尽数被烧成灰烬。
      仅仅一击,就湮灭了数以百计的吸血蝙蝠。
      “是元素掌控吗?”恺撒感到吃惊了,他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力量,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刻才用呢?他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男人,忽然明白了。
      “你认为已经到了和我搏命的时刻,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么?”
      “与你战斗,我必然全力以赴。”阿巴斯凌空一刀斩向恺撒,缠绕电光的斩击在半空中划出凌厉的轨迹,吸血蝙蝠群的一部分突然下降,挡在恺撒面前,在雷电的轰击中化为灰烬。
      “你无法掌握如此强大的力量,你到底能够挥出多少刀呢,骑士?”恺撒遗憾地叹了口气,“凭你残破不堪的身体,还能走到我面前吗?”
      “我不知道。”阿巴斯笑笑,“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汇聚成群的吸血蝙蝠如铺天盖地的尘暴,无穷无尽,龇牙咧嘴,又在蓝白的雷光中殛灭,这些智力低下的妖魔只会遵从着主人的命令,即便面对的是必死的命运,它们也绝不会犹豫。
      阿巴斯的动作已经变缓,雷电之力是一把双刃剑,在摧毁敌人的同时也在摧毁着他的身体。人类的躯体承受不住雷霆的威力,他开始内出血了,出血量很大,通过他的喉咙上涌到口中,被他强行咽下。
      虽然绝大多数朝他扑来的吸血蝙蝠被雷击消灭,仍有少数在大部队陨灭的掩护下避开强雷防御的正面,狡猾地迂回到他缺乏防备的侧面与后背发动偷袭,在被弯刀削下头颅前,利齿已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创口。
      他没有吸血鬼强横的恢复力,可怖的伤口正在流血,大厅的地毯上洇出大片的深色。
      “失去了一半以上的血液,还能保持这么久的神志清醒,应该说这是人类学的奇迹了。但我想你已经到了极限了。”恺撒悠闲地看着他,从吸血蝙蝠被释放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任何攻击意味的行动,只是靠着墙壁,擦着那把染满鲜血的猎刀。
      “你说的没错。”阿巴斯突然做了一个恺撒无法理解的动作,他坐下了,将弯刀横放在自己的腿上,刀刃的电光渐渐熄灭,大厅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只有窗外隐约透入几缕微弱的光线,“我想你养的那些蝙蝠也一样,方才的是最后一波了,对么?”
      “但我还可以战斗,而你已经快不能动弹了。”恺撒将血色的丝巾抛开,握着漆黑的猎刀,朝他走过来,“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我们需要结束这场战斗。阿卜杜拉阿巴斯,你叫这个名字对么?你赢得了我的尊敬,我不会将你变成血仆留在我身边,虽然我之前很想这么做,但像你这样的骑士,被迫转化成敌人的种族是一种侮辱。”
      他再次走到了阿巴斯的面前,这次他没有再做出任何轻敌的举动,而是用猎刀指着他的胸膛,“我会一刀砍下你的头颅,这是一把很锋利的猎刀。”
      “之前你问我的那句话指的什么?”阿巴斯忽然问道。
      “那已经不重要了。”恺撒顿了一顿,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不过,你说的没错,外面开始下雪了。”
      “就像一场葬礼。”阿巴斯同样看向窗外,他看见雪花从广袤无垠的天幕下飘落,他似乎还看见了冰冷的月光,就像河流一般在田野上流淌,没有星星的夜晚,会有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吗,“我猜,在天亮之前,这座城堡会被烧毁。”
      “你说的没错。”恺撒点头,“你是个优秀的骑士,对你的尸体感兴趣的人大概有很多,所以我会提前把你烧了,你觉得怎么样?我不是个经常许诺的人,但我与你不同,我会做到我的承诺。”
      “我同意前半句话,但后半句我认为还值得商榷。听见你对我的负面评价我很伤心,对你而言,这算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可不想给你留下这么糟糕的印象。”阿巴斯苦笑道,他的嗓音渐渐变得低沉,与屋外的风中混杂在一起,仿佛是对终局做出的宣告,“特别是在一切还没有结束的时刻。”

      光芒再次涌起,昏暗的大厅再度被照亮,那不再是之前那样在刀身蔓延的一束白光,这光芒似乎无处不在,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整间大厅,纵横交错的图案自地板上展开,如同一张展开的金色画卷。
      无数的光柱自地面升起,在半空生长出蔓生的枝桠,就像光的牢笼,将整座城堡都囚禁其中。
      阿巴斯再次咳出一大口血,鲜血在半空便化为光点,消失无踪,自他坐下后,他的右手手掌始终紧紧按着地面,现在看来,这并非是在支撑身体,而是在维持着某种正在无形运作的术式。
      “炼金矩阵。”恺撒皱眉,他没有动,不是因为他想要看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而是他无法动弹,强大的力量将他禁锢在原地。再一次,他落入了面前这个满脸正直似乎不善作伪的混蛋的陷阱之中,“从一开始你就准备好了?”
      “是的,在进入这个舞会之前我向他们的园丁借了铲子,在花园里做了一些园艺工作,虽然做起来不是很熟练,但至少没有犯错。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打倒不了你,我早就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借助了所有能够借用的力量。我们的朋友中正好有个优秀的炼金术师,虽然他平时看起来不是很靠谱。而且他还教了我点别的,不过看起来效用并不大。”
      “矩阵发动的条件是什么?”恺撒看着那双绿眼睛,还是他无法看懂的眼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刻,他还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寻到什么答案,“你在一开始就做好了与我同归于尽的准备?”
      “当我失去的血超过总量的三分之二。”阿巴斯慢慢说道,“所有流到地面的血都会作为启动矩阵的献祭,这意味着之前的手段都失败了。”
      “很好,我错估了你的底牌。我输了。”恺撒没有再说什么,他闭上了眼睛,穿过他身体的光柱如有实质,如无数带刺的荆棘,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身体刺穿,他在□□崩毁的剧痛中面容平静,很快,他将在灿烂的光辉中再度长眠。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怨恨,反而满心充斥着一种解脱感,就像强行被桎梏滞留在这个世上的亡灵,终于迎来了永恒的安宁。

      他开始大量失血了,力量从身体中流失,大脑变得混沌,本能和残存的理智互相撕咬着,他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漠然看着两个自己如野兽般搏斗着。之前不曾吸血的隐患终于发作,如果这个矩阵不足以将他彻底毁灭,那么,在拘束解开的那个瞬间,他会成为丧失理性的恶魔,彻底陷入吸食人类鲜血的疯狂。
      他宁可死去,也绝不想自己变成那个样子。不知怎么,他居然生出一丝庆幸。
      他感到极度的寒冷,就像淹没在一条黑色的河流中,他在不断下沉,下沉,然后躺在崎岖不平的河床上,灵魂脱离身体,在身体上方飘摇着。
      这是死亡的感觉吗?似乎并不是第一次体验了。
      就这么结束吧,他已经感到厌倦了。

      但是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硬生生地拉了回来。那个人抱住了他,两个遍体鳞伤的人,一个虚弱无力的拥抱。他听见那人在他耳边低声说,“好好听我说的话啊,恺撒。我做出了承诺,我们都要活着回去。”那个人似乎笑了,“咬我吧。”
      他的双眼突然燃起金色的火,白森森的犬牙长过上唇,冲那个人的脖子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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