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5、孙绍的探子

　　夏公子回到下属给他安排好的房间，他的侍卫队长公孙奕道：“公子特意绕到此处，想寻那东皇草，还没有找到，现在就要回去吗？”

　　夏公子道：“本来就是装样子，差不多就行了，何况此行已别有收获。”

　　公孙奕咳了一声：“此事属下不得不提醒公子，公子年轻，实在不应一时好奇，只带了几个人来到这种客栈，还孤身与陌生女子相处，如果此人想刺杀公子，属下们都不在身边，该怎么保护公子？”

　　夏公子笑笑：“你说的对，我也是见那女子一路奔跑，感觉有趣，以后不会这样了。”

　　夏公子回想着白天见到李怀兮的样子，一个年轻女孩，穿得十分朴素，鞋子都破了，身材瘦弱，跑起来倒是活力十足，纤细的身体几乎要融在朝阳的灿烂光影之中，后来她停下拭去额头的细汗，颜若朝霞，那笑容如同春雪初融一般动人。

　　十几年来，夏公子从未经历过如此动心的感觉，他见过无数精致的美人，可都没有她那般蓬勃的生命力，而在客栈中，她的机敏令他惊喜，他决定将她保护起来，悉心培养。

　　蒋家人随后只带走了蒋封的尸体，再也没有出现，之后客栈中就恢复了平静。李怀兮就在她的房间里呆着，即使无人再来打扰，她也不敢懈怠，关紧房门，在门边放了一只杯子，又虚掩上房间的窗户，和衣倚在床上，浅浅的眯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一位女子来到了李怀兮住的房间，那名女子看起来四十左右年纪，身材中等，长相颇为温柔可亲。

　　那名女子先是交给李怀兮一套衣衫鞋袜，又命身后的一名年轻侍女在房间桌子上放上一盆热水：“里衣是新的，其他的都是我穿过的，洗得很干净，出门在外不方便，姑娘不要嫌弃，到了住处再给姑娘做新的衣裳。”

　　李怀兮拿起衣服，轻声道：“多谢姐姐。”

　　那女子笑笑：“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你坐第三辆车。”

　　“好。”

　　女子走出房间，还给李怀兮带上了门。
　　李怀兮摸摸女子送来的衣服，里衣是细白布做的，很柔软，外衣是浅青色的冬装，絮着丝绵，李怀兮迅速擦擦身子，换上衣服，心想应该还有时间去找点吃的当早饭。

　　可是等她出了房门，才发现夏公子的队伍排场很大，院子里停了五辆马车，还有五十人左右的随行侍卫，侍女家仆倒是不多，不过十余人。

　　李怀兮来到客栈的一楼，向后厨望了望，发现夏公子的下属人太多，又买了大批食材，客栈后厨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什么都没了。

　　除了昨天上午吃了点东西，李怀兮就一直没机会吃饭，不过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饿着肚子爬上给她安排的马车。

　　马车里很宽敞，也很温暖，里面只坐着一个圆圆脸蛋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见李怀兮上车，立刻马车下方的暗格里拿出一个食盒：“这个是给姐姐的。”

　　李怀兮打开食盒，里面是几个包子，李怀兮咬了一口，是猪肉馅的，很鲜。李怀兮刚吃了两口包子，就见圆脸姑娘又从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包白布和一个巴掌大的瓷瓶。
　　那名小姑娘自信道：“这个药可好用了，我给你涂上。”

　　李怀兮奇道：“涂哪？”

　　小姑娘很奇怪的看了李怀兮一眼，似乎对她的话有些纳闷，但也没有细想，仍按照管家之前的吩咐脱下李怀兮的鞋袜。

　　李怀兮瞧瞧自己的脚，昨天挑破的水泡已经开始愈合了，只是水泡很多，挑破之后就显得有些吓人。

　　小姑娘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李怀兮还以为她是夏公子属下的医女，心想人不可貌相，小姑娘刚才眼睛还死死的盯着包子，整个一个小吃货的模样，原来还是个技术人才。

　　小姑娘将李怀兮脚上的伤口涂了药，下手如风，动作娴熟，一瓶药膏并不少，全被用光了，抹得李怀兮的脚像裹了冻的猪蹄。

　　到底会不会啊？难道真的只是个小吃货？

　　圆脸小姑娘将李怀兮的脚用白布包扎好，擦了手，就坐在马车角落里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望着她。

　　小姑娘年纪甚小，脸上一派天真烂漫，李怀兮问道：“你们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圆脸小姑娘惊讶道：“姑娘不知道？哎呀，那我可不敢说了。”

　　“。。。。。。”

　　“那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做什么的呀？”李怀兮一边问，一边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小姑娘。

　　说到自己，又拿到了包子，那小侍女立刻就不拘束了：“我姓杨，叫杨小胖，是公子的侍女。”

　　“为什么叫小胖？”

　　“娘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太瘦了，希望我长得胖一点，就叫小胖了。”

　　“你们侍女入府，不改名字吗？”

　　“原本是要改的，可是偏偏公子觉得我名字有意思，就没改。”

　　车队走得十分缓慢，李怀兮在马车上躺了两天，到了第三天黄昏的时候，车队来到了芸县。掀开车帘，看着芸县那熟悉的城墙，李怀兮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费劲心思想跑，结果才过了两天功夫，就回来了。

　　马车一停，李怀兮就急着蹦下车，闷了一天，实在是浑身难受，刚刚舒展了一下筋骨，一名侍女就把李怀兮叫了去。

　　夏公子这次没有选择入城，而是在城外扎营，四周无人，营地上已经支起了许多帐篷，李怀兮先被带到一顶帐篷里，由小胖给李怀兮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又重新梳洗了头发，才带她来到了主帐。

　　主帐之中，点着好几个炭盆，十分温暖，却未闻任何烟火之气。夏公子坐在一张桌子旁，桌上摆着一个小炭炉，上面架着一口黄铜小锅，里面装着乳白色的骨头汤，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香气袭人，黄铜锅旁边还摆着生羊肉，冬笋，藕片等物，竟然还有鱼片，鱼片被切得轻薄如纸，莹白透明，十分诱人。

　　桌边站着两名年轻侍女，正在摆放两套碗筷，夏公子道：“你们下去吧。”又对着李怀兮道：“你留下。”

　　那两名侍女退下，李怀兮看着这一大桌子，心想自己只会吃，谁知道你们大户人家吃东西都有什么讲究，先下什么后下什么，有两套碗筷，还有一个人是谁？夏公子已经笑道：“坐吧，虽然已经过了正月，北方依然苦寒，吃点火锅驱寒。”

　　李怀兮没客气，坐下来烫了羊肉吃，刚吃了两口，夏公子道：“前几天芸县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估计你会感兴趣，听说那当地恶霸孙绍家，前几天买了个妾室，到日子去接的时候，才发现人跑了，孙绍家还带了不少人去，一路上敲锣打鼓，十分热闹，结果贻笑大方。孙绍大怒，对外只说妾室病死，却暗中把李家那几个废物通通扔到了自家矿上。”

　　夏公子继续道：“孙绍的矿，可是臭名昭著，去了的人，基本活不过一年。”

　　李怀兮从火锅里夹了一个藕片，沾了酱汁吃。

　　夏公子道：“李怀兮。”

　　李怀兮眨眨眼：“公子有事？”

　　夏公子道：“无事，你吃吧。”

　　李怀兮道：“那公子既已知道我的真名，那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可以告诉我吗？”

　　夏公子道：“我姓萧，名焕昭，是大梁的六皇子，封号是襄王。”

　　李怀兮知道夏公子一定身份不俗，可没想到竟是梁皇之子，不禁压低声音道：“那你来宁国做什么？”

　　萧焕昭笑得眼睛眯起来：“不用怕，我是得了大宁皇帝欧阳瓒的邀请，去蒙山温泉玩的，还有，我身边的人，都习惯称呼我公子，比较方便。”

　　见李怀兮若有所思，萧焕昭道：“你是大宁的百姓，对欧阳瓒怎么看？”

　　李怀兮道：“欧阳瓒自然还是很厉害的，二十年前曲义诚谋反，建立大周，把欧阳家的脑花都快打出来了，要不是欧阳瓒杀兄上位，大宁早就不在了，不过欧阳瓒贪婪残酷，百姓嘛，苦的很，都不喜欢他。”

　　萧焕昭手一抖，到底是捞了块脑花，放在碟中，道：“皇家秘事，你也知道？”

　　李怀兮嘴一撇：“猜也猜到了，欧阳瓒的老哥昏庸无能，壮年暴毙，还能是什么原因？不过这几年曲义诚老了，听说做事也有些昏头昏脑的，不明白欧阳瓒正当盛年，为何不对他下手。”

　　萧焕昭笑道：“你是想多了，我大梁国中之事，你不清楚。”

　　见李怀兮低头专心吃东西，不再说话，萧焕昭好奇心起，他虽叫下属去调查了李怀兮的出身，可对她的生活细节，仍是不能了解太多：“你见识不少，不似寻常闺中女儿，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读过很多书吗？”

　　“这次是公子想多了，书很贵，没看过几本，正经的更没有，大多都是些话本子，我跟着父亲出门做生意，基本不在家的，也经常会去茶馆，茶馆里有说书先生，听的多了就知道一些。”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在茶馆里听先生讲的？”

　　“也不是，说书先生哪里敢说欧阳家的坏话，可欧阳家横征暴敛，手段酷厉。有的人早晨还是普通的百姓，有地有房子，晚上就莫名的成了欧阳家某个皇子的奴隶，不仅一无所有，还随时可能被当成猎物射死，”李怀兮轻蔑一笑：“这里是邺城附近，还算好一点，我去过边境，有的地方，整个村子被掠走，也不稀奇。”

　　李怀兮发现萧焕昭的眼神有些凝重，心道自己难道是说多了？萧焕昭其实是欧阳家的人？不是，此人在刚才说起欧阳瓒的时候，毫无敬畏之意，她在萧焕昭手上，根本跑不掉，所以萧焕昭对她，也实在没必要刻意掩饰身份。

　　李怀兮正有些迷惑，萧焕昭道：“你说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宁国的事情，我不能干涉。”

　　萧焕昭是在跟她解释吗？李怀兮更迷糊了，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学武功的事情还没影呢。

　　“那么，公子现在一定很清闲？”李怀兮跃跃欲试道。

　　“你一个小侍女，难道还有事情吩咐我？”

　　“不敢，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学武艺。”

　　听到她这么说，萧焕昭表情严肃了一点，道：“你不仅要学武艺，还要读书，我已经叫李怡给你拟了一份日程，养好了伤，就不能偷懒，今晚就开始学，你要听她的吩咐，一会吃完饭就去。”

　　看着李怀兮夹着一筷子羊肉送到嘴边，戛然而止，原本吃得红扑扑的脸蛋刷的一下子就蔫了下来，萧焕昭觉得今天的火锅，味道不错。

　　看着李怀兮沮丧着脸吃东西，萧焕昭觉得很有趣，此时一名侍女来报：“公子，外面来了两个流民兄妹，想请公子收留，李怡姐姐已经安排他们去吃东西了。”

　　萧焕昭对李怀兮道：“吃饱了就一起出去瞧瞧。”

　　李怀兮心想，这种小事，萧焕昭为何要亲自去看，难道会有什么蹊跷？

　　跟着萧焕昭出了帐篷，转过两顶侍卫住的帐篷，就见到有两名流民正坐在火边喝粥。

　　此时天已全黑，萧焕昭带着李怀兮站在暗处，萧焕昭道：“你看看这几个人，要不要收留他们。”

　　李怀兮道：“他们不是流民。”

　　“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两名所谓流民，虽然都光着脚，可脚上并无裂口，尤其是那个女子，虽然脚上糊着泥，可脚趾上竟然隐约有蔻丹的痕迹，化装实在拙劣。还有，这两个人中的男子身材魁梧，说那女子是他妹子，可是两人之间的互动，似乎并不够熟悉，男的有些怕女的，他们不是兄妹，应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你观察倒是仔细。”

　　李怀兮道：“也不全是，那个男的我见过，他是孙绍的一个打手，比较低调，在芸县不算出名，只是我在芸县的时候需要躲着这些人，所以知道。”

　　萧焕昭道：“哦，这么说，他们是孙绍的人。”

　　李怀兮心想：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两个人举止有异，想考我就直说呗。不过，要是这点小考，她都无法过关的话，估计立刻就要没饭吃了。

　　观察着萧焕昭的神色，见他正低着头，若有所思，营中的火光明亮，然而萧焕昭正站在暗处，李怀兮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不知萧焕昭留她在身边，是为了什么，培养她做刺客？死士？总不会是谋士吧？作为谋士，她知道的事，读过的书，可太少了，至于刺客，她的武功，能练成什么样她也没数。

　　萧焕昭见李怀兮看起来神色有些凝重，知她是摸不准自己的心思，就有心逗逗她：“怎么，孙绍都派人混到我的营中来抓你了，你不怕么？”

　　李怀兮立刻道：“公子莫要消遣我，公子何等身份，孙绍岂会完全没数？即使他知道我身在公子营中，也不可能为了我如此不知轻重。”

　　萧焕昭笑笑：“孙绍也不过是和蒋封差不多的人，我不说，他怎会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蒋封只是个地头蛇，可孙绍不一样，他开着铜矿，铜是用来做什么的？哪能是一个地痞能开的？孙绍背后，一定有欧阳家的人撑腰。”

　　“那好，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应对。”

　　“若要简单些，就带着他们走出几百里，扔出去不管就完了，要是公子好奇，就先查查，他们想探寻什么。”

　　萧焕昭撇了李怀兮一眼：“你，有点懒，给你两天时间，去查。”

　　“是。”李怀兮赶紧答应，被大老板说懒，可不是什么好事，要打起精神，认真应对。

　　孙甲是自幼在孙家长大的家仆，因身体还算健壮，也学了几手功夫，这一回奉了孙绍的命令，潜入萧焕昭的营中。跟孙甲一起的，是孙绍身边的一个宠妾，名叫夏凝秋，本是在邺城欧阳全府中长大，后来被欧阳全送给了孙绍。因为夏凝秋是欧阳全所赠，人又生得妩媚，颇受孙绍喜爱，在孙府中，地位很高，孙甲在她面前，自然要俯首听命。

　　李怀兮得了萧焕昭的命令，看两个目标已经喝完了粥，在侍卫的引领下，进了一间帐篷，还有人给他们送去了热水，随后，又见那男子独自出来，站在帐外，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李怀兮猜想里面的那个女子大概正在洗漱，孙甲不敢进帐篷，这是个机会，她之前观察了一下，萧焕昭的营地约有十余顶帐篷，驻扎在一条小河边，冬日寒冷，小河已经结冰，有几名侍卫正在河中取冰烧水。李怀兮就从侍卫那里打了一盆热水，走到夏凝秋所在的帐篷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孙甲站在外面，愣是没反应过来，他们在混到萧焕昭队伍里之前，已经跟着队伍观察了半天，知道队中只有萧焕昭近身的四个侍女和一个管家是女子，所以完全没想到萧焕昭近身的侍女会到这里来，一时猝不及防，竟叫李怀兮进到了帐篷里。

　　帐篷中的夏凝秋正在洗头发，李怀兮见她已经将脏污的衣衫扔到了一边，脸上和手脚上的泥也洗干净了，只穿着里衣，身材丰润婀娜，肤色极白，长发漆黑如瀑，是个妖娆的美人。

　　夏凝秋见李怀兮贸然进到帐篷里，先是微有怒意，但她知道这个营地里，只有萧焕昭的几个近身侍女是女子，那眼前的这个一定就是萧焕昭的侍女之一。

　　萧焕昭近身之人，还是不要得罪比较好，想到此处，夏凝秋又转而挤出笑容，对李怀兮道：“妹妹来找我有事？”

　　李怀兮道：“无事，只是姑娘的样子不像流民，我有些好奇罢了。”

　　夏凝秋白皙的脸上扬起一抹红晕，道：“叫妹妹看出来了，小女子姓夏，是北方的尚城人，原是随着家人去邺城探亲，在归途上碰上了盗匪，家里人都被冲散了，只剩下我和哥哥。我们不得已化装成流民，混到你家的队伍里，是想求得贵主人的庇护，还请姑娘行行好，莫要赶我们走。”

　　说着，将一只玉蝉轻轻塞到李怀兮的手里。

　　李怀兮轻抚着手中的玉蝉，并不说话，等着夏凝秋继续。

　　夏凝秋接着道：“还请姑娘引荐，叫我当面向你家主人致谢。”

　　这才是她的目的，李怀兮将玉蝉收入袖中，轻笑道：“夏姑娘，就那么想见我家主人吗？”

　　夏凝秋赶紧道：“姑娘不要误会，还不知姑娘芳名？我与哥哥真的只是想当面感谢贵主人，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想跟着贵主人顺路而行，贵主人要去蒙山，我们到了尚城后，就要回家的，等见过了贵主人，我还有重礼感谢姑娘。”

　　李怀兮笑笑：“我知道了，我姓李，夏姑娘请耐心等一等，我去请主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