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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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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芸怔愣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言灿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孟芸放下杯子，双手攥紧桌沿，她的手指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突兀交错，半晌，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声：“我不明白……”
“我明明已经救了梁以程，而且她还叫保安过去了，怎么会……”
“怎么会……”她眼睛发酸，喃喃自语。
明明已经安全了不是吗？
为什么吴晶晶会被杀呢？
“孟芸，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言灿放缓语气：“如果你能回答我，说不定就能知道真相。”
“什么问题？你说。”她急切道。
“那天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歹徒突然不动了？”
果然，话音刚落，女孩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凝结一层雾，委屈与愤怒混沌不明。
“你也在现场，对不对？”她声带微微发颤：“打晕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言灿点头，没有回避视线。
“为什么？”孟芸问。
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因为那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孟芸，我们的ST的任务只是遵循历史。”言灿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擅自改变的话，结果不会好的。”
是啊，这样的结果。
又怎会是好的呢？
孟芸明白他的意思。
命运的齿轮纵横繁复，不断转动，她像一枝树杈，仅凭一腔孤勇想要阻止，结果被绞得支离破碎。
渺小的人类妄图改写时间的结局，只是蚍蜉撼树——
不自量力罢了。
孟芸似被钉子扎破的气球，身子蔫巴巴的，越来越软塌，她右手扶额，勉强撑住自己。
“孟芸，你可以信任我。”言灿凝视着她：“我知道你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他说这话时神色自若，就像跟老友聊今天天气如何般轻松。
对面人的眼神明显有了一丝惊惶，而这些信息全部撞入了他的瞳孔。
“你能告诉我吗？”言灿微微倾身，一脸真诚道。
孟芸半晌没说话，她颓然放下了手臂，深深背靠在椅子上，眼睛空洞的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孩没吭声，言灿也安静不动，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答复。
稍许片刻，孟芸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从未对人提及，甚至于任飞哲都不知道的秘密，此时，面对这个人时，她居然有了想倾诉的念头。
或许她真的累了，不愿意再藏匿些什么。
她坐直了身体，缓缓道：“我的眼睛跟普通人不一样……”
“当我看到对方眼睛的时候，我能见到他所有记忆，记忆会变成画面在我眼前掠过，我能快进、后退、翻找甚至可以随意删除。”
一句简单的话，似行过千山万水，一路走来，万般风景，皆是故事。
或是在孤儿院里，那个一脚把她踹倒在泥地的小胖子，她满身污垢，在对方挥拳时骤然仰头，满目不屈。小胖子被删了几秒的记忆，愣神一瞬，登时倒栽进泥巴里，围观助威的小孩惊叫四逃。
或是在初中放学后的办公室，老师对她高声质问，满脸失望。孟芸抬眼看到老师旁边的女孩，她得意的眼睛里，有午休时空荡的教室，而她偷溜进来，将自己粉色的钱包塞进了孟芸的抽屉。
或是在大二莫名失去出国交流资格后，班主任下课留住她，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慰。班主任温柔的眼神里，有红色的塑料袋，里面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她跟来人推脱了几下，还是收下了，那人离开时一再致谢。
或是……
孟芸一直盯着镜中自己，想看看，那个当初在福利院遗弃她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终究只能窥人不能窥己。
而所见之处，满目疮痍。
不如不见。
之后，孟芸隐藏了自己的能力，直至救人的那夜。
她说完这句话，抬头看向言灿。
对方眼神里没有她想象中的慌乱或惊诧，他淡定回视她，一脸你随便看，爱怎么看都行的表情。
孟芸只好匆匆挪开目光，低声嘀咕道：“我现在不会再用这能力了。”
言灿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咳了咳，又恢复正经。
“所以呢？”他问：“那天你在歹徒记忆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她眉头微皱，似在回忆。
零散的画面犹如画轴，慢慢展开。
她看到。
明亮路灯下，是一个女孩纤长的背影，光洁的脚踝细长、漂亮。
女孩走着走着似乎觉察到什么，转头。跟在后面的黑衣男人立马靠墙躲起来，过了不久，又紧紧跟上。
画面一转，公园小径上，女孩尖叫，逃跑，摔倒。歹徒举起刀，一声“住手！”，孟芸登场。
言灿背靠着椅子，双手抱臂，听她简单的说完过程。
“就这些？”
“嗯。”孟芸老实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删了他十分钟的记忆。”
言灿将手指在玻璃桌上随意轻敲了几下，思考片刻，问：“那你看到的女孩是什么样的？”
“什么？”
“那个背影是什么样的？”
孟芸慢吞吞道：“很朦胧，歹徒离她比较远，脚踝很细——”
“穿什么衣服？”言灿打断道。
“好……好像是裙子。”
“什么颜色？”
“好……好像是……”孟芸再仔细回忆。
女孩脚踝纤细，一步一步走着，夜风拂来，掀起她的裙角……
宛如夜中绽放的玫瑰。
“红色，是红色。”孟芸想起来了。
言灿轻勾了下唇角，像是早已料到，他神色晦暗不明，轻声道：
“梁以程那晚，穿的是白色裙子。”
孟芸登时背脊发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被跟踪的女孩回了头……”言灿笑了笑，“说不定你会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张。
属于吴晶晶的面孔。
孟芸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原来歹徒最先跟踪的是吴晶晶，后来不知为何，改成了要杀梁以程，她救下梁以程，删除了他十分钟的记忆。等人清醒过来，歹徒只记得自己要找吴晶晶。
于是。
他在孟芸和梁以程逃跑之后，找到了躲在公园别处的吴晶晶，在保安赶到之前，杀了她。
孟芸救了梁以程，却害了吴晶晶。
是她，
害了吴晶晶。
“你们能穿越回去对不对？”孟芸声音控制不住发抖：“能不能让我再回去一次，就一次！”
言灿眉头微皱，本来想告诉她系统已经修复完毕，不可能了。可看到女孩夺眶而出的泪水，还是不忍道：“回去你想怎么做呢？”
孟芸，回去你能怎样呢？
“我会阻止，阻止吴晶晶被杀，她才那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孟芸哽咽道。
“那梁以程呢？不救了？”
“救！当然救！我可以先救她，再删掉歹徒关于吴晶晶的记忆。”
“这人是惯犯，你救了她们，还会有其他女孩被害。”
“那我把他打晕，把他交给警察！”孟芸已经慌不择言了。
“好了，孟芸。”言灿从桌边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对方没接。
“求你了，言灿。”她泪眼朦胧，语气卑微。
声音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奶茶店老板娘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和拿着纸巾的男孩，啧啧了两声。
唉，又是一场情债啊！
店里寥寥几个客人见怪不怪，只扫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说实话，言灿不是没见过女孩哭。他大一刚进学校时便凭着一张帅气的脸惹来一群狂蜂浪蝶。
刚从高三解脱出来的萌新少女们，争先恐后，誓要将帅哥提早拿下，而高年级学姐也不甘示弱，宣称姐弟恋才是时代主流。大家你追我赶，一个个跟勇闯夺命岛似的。
不过没人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言灿每回拒绝，女人们都要死要活，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倒成了负心汉似的。
更有甚者，叫上几个大哥，非得堵住他给个交代，逼得言灿好几次翻墙出逃。
后来言灿只好住在ST宿舍里，学校有课才去，美女们热情的火苗才稍稍缓息。
他没有说话，等孟芸情绪稍微平静点，才开口：“如果再回去，你能保证最好的结果吗？”
孟芸吸吸鼻子，没吭声。
她不知道，但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如果我告诉你，梁以程和吴晶晶之间非得死一个，你选谁？”
“……”
“那换一个，歹徒和梁以程呢？”
孟芸委屈的抬起头，紧抿着唇，用一种你在取笑我吗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答案一个是对的，一个是错的，谁都会选那个对的。”言灿温柔道：“可两个都是错的，你却不得不选一个，这个才是历史。”
“历史永远不会让你两全其美，它很残酷，很现实。”
孟芸神情恹恹，突然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脸颊，轻柔似羽。
她睫毛微颤，抬起头，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正越过桌子，用纸巾细细擦拭她的眼泪。
男孩手臂伸直，肌肉纹理清晰，透出暗色的血管和微凸的青筋。身上白色的衬衣，随着他的动作微敞领口，隐约露出好看的锁骨。
两人隔着桌子，距离不远不近，态度不算暧昧。
“我自己来。”孟芸尴尬的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过了会儿，又慢慢抽噎起来，“你的意思是，她们之中非要死一个吗？”
“不是她们也会是别人，正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情，凶手才会被绳之以法，判处死刑。”
孟芸稍抬下巴，幽暗的瞳孔总算有了一点光。
“一个杀人狂魔被判处死刑，孟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吴晶晶——”
“因为你，梁以程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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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江大图书馆三楼自习室，人并不多。
角落边靠窗的长桌上，坐着一个女孩，右手边摆了杯奶茶，左手边落一捆书，正兀自发呆。
认识吴晶晶是什么时候？
孟芸想。
就是在这张桌子边吧。
为了丰厚的奖学金，孟芸没课的时候总习惯在图书馆三楼呆着，呆得久了，她慢慢注意到了右手边靠窗第四排桌子的女孩——
也就是吴晶晶。
注意到她，是因为每晚十点图书馆闭馆，孟芸和她总是最后走的两个。
有一次孟芸因为打工延误了时间，八点赶到时，自习室已经没多少空位了，她扫扫四周，视线落到吴晶晶身上。
她一个人坐在桌边，正埋头认真写着什么，孟芸走过去问：这桌有人吗。
女孩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合上书，待看清来人，才稍缓过神，示意她可以坐。
孟芸低头看被她压住的考研书，找个话题问：“你打算考研啊？”
女孩点点头。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直至越来越熟悉。
思绪转回，孟芸看着眼前一摞考研书。
书还在，人已去。
说来讽刺。
这叠书现在倒成了唯一能证明，吴晶晶存在过的证据。
她曾抱书漫步校园，憧憬未来，而不是年纪轻轻，惨死刀下。
指腹抚摸着叠在最上面的黄色封面，孟芸记得，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看的就是这本书。
孟芸的眉头皱了皱。
不对。
她记忆一向了得，当初吴晶晶给她打包捆书的时候，绳子系的歪歪扭扭，而现在的绳子结扣利落工整。
最奇怪的是，最上面的红色“2019年考研大纲”变成了黄色“2019考研指南”。
有人打开过这捆书，还调动了位置！
孟芸回想起今天在奶茶店分别前，言灿问她：“你觉得为什么凶手本来想杀吴晶晶，后来又变成梁以程了呢？”
不待自己回答，言灿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书，推到她面前，然后起身离开了。
等孟芸提书追到门口，人已经不见踪影，再回头掏钱给老板娘，对方笑着说小帅哥已经付过了，还点了杯热奶茶打包给她。
书被言灿动过，像是故意的，他把这本黄色的考研指南换在了最上面。
像是想到了什么，孟芸快速解开绳子的结扣，拿起这本书，翻开。
书的扉页，吴晶晶三个字映入眼帘，字体娟秀，像她本人一样好看。
她再往后翻，一张纸从书中抖落了下来，孟芸弯腰捡了起来。
是一封信，吴晶晶写的。
当看清上面的内容时，
孟芸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