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治治脑补病吧》傅闲月

31、帮忙

　　谢容真：“什么忙？”

　　因为交接羊腿肉的关系，两人的距离极尽，这很方便互相观察。

　　谢容真是忐忑，想从桓粟的神情上判断他需要她做什么，希望不会为难自己。

　　而桓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在聊天的间隙，随意那么一撇，被谢容真的眼神捕获而已。桓粟总是忙忙碌碌，思考仗如何打赢、政令如何推行之类的问题，他很少去想一些过于细腻的东西，起码他从来不花费时间仔细分析自己属下的眼神。但是面对谢容真时，他却很习惯去看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睛看出来她在期待什么，在害怕什么，在担忧什么……

　　桓粟兀自笑了一下，觉得是这小冰块神情从来没多大变化，话也很少，全身上下，也就眼神里能看出来些东西了。

　　一个浑身包裹着坚冰，将自己严密保护起来的小姑娘，唯一没有办法控制的，就是自己那双澄澈的眼眸。

　　眼看着那双眼睛写上“着急”二字，桓粟终于说了自己的要求：“陪我出趟宫。”

　　新朝初立，桓粟又不肯将就用尸位素餐的旧人，所以缺人才缺的厉害，他但凡打听到有才能的人，都会想办法招揽。

　　有的人想要财，桓粟就给涨月俸；有的人要尊重，桓粟就亲自上门，三顾茅庐；这些都好说，总归有办法，但还有一种人，执拗倔强，自负忠贞，看不起桓家造反，怎么都不肯出仕，还发誓绝不结交官府，不与窃国者同行。就很令人头疼。

　　谢容真歪了歪脑袋：“臣妾又能做什么呢？”

　　桓粟笑着解释：“有个叫张至知的人，我查过了，他是有真才实学的，曾经还考中过状元，官也当得不错，但屡屡和上官犟嘴，还不肯给人家送礼行贿，就被一贬再贬，最后落得革职弃用的下场。”

　　谢容真若有所思：“这倒确实称得上宁折不弯。”

　　桓粟无奈：“确实，太过刚直了，因此也就格外难招揽。”

　　不管你说什么，请多少说客，上门就回你两个字：“不干。”

　　杀又杀不得，索性不招揽了吧，桓粟又觉得可惜。毕竟，户部作为掌管国家财政与民政的部门，本就需要刚正之人，而且张至知当初上奏改进记账方式，他的思维几乎是超越时人的，陈琰和贪图享乐，目光短浅，不拿其当回事，桓粟却看的出来，张至知提出的方法有多简便。

　　桓粟试过许多办法，但都没能成功。

　　他也是烤肉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

　　桓粟曾经令属下事无巨细，将关于张至知的一切都查问清楚，属下提到过，坊间流传，张至知爱妻如命，很听他夫人的话。

　　于是桓粟想，带上谢容真，也演一出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的戏码，和张至知找些共同话题，说不定，张至知看在大家都爱妻的份上，愿意和他谈一谈。

　　谢容真听完桓粟的计划，欲言又止，但没止住，小声道：“可臣妾并非陛下的妻子。”

　　皇帝陛下扬声嗯了一下，神情诧异：“有何区别？反正长安城里人人都知道，你是后宫独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啊。”

　　谢容真无语。

　　桓粟眉目张扬，将烤的焦香的羊腿从火上取下：“答应吗？答应的话，这羊腿便整个送你。”

　　可以带回家给小姐妹们吃。

　　谢容真沉吟，郑重点头：“好。”

　　……

　　过了没多久，桓粟果然让人来叫谢容真出宫。

　　这次没有骑马，坐的马车。

　　马车并不奢华，处处透着低调稳重，闻蝉帮谢容真撩起帘子，将人送了进去。

　　谢容真弯腰进了马车才发现，桓粟已经在里边了。

　　她想行礼，却不知在马车中该怎么行，难得有些茫然无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桓粟看了眼她窘迫的样子，忍笑：“坐吧，免礼了。”

　　有他这句话，谢容真又镇定下来，她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听着外头一开始只有车轱辘声，慢慢的，又多了鼎沸人声。

　　谢容真试探着想撩起帘子往外看，桓粟果然没反对，于是她转了个身，慢吞吞蹭到了窗边，抓紧时间看向外头。

　　是她没有印象的一条街。

　　路两边的铺子都已经全开了，来来往往的百姓脸上也似乎没有了战乱带来的惶恐，大人做着自己的事，小孩们聚在一起玩耍，大街上一派热闹祥和。

　　谢容真看着看着，嘴角就漾出来一抹浅笑，桓粟坐的位置不好，只看到个似笑非笑的侧脸。

　　他心情很好，和谢容真聊天：“你笑了吗？喜欢看外头？”

　　谢容真收了笑容，小面瘫样紧紧扒着窗户，口是心非：“没有。”

　　桓粟蹭到谢容真身边坐，从她撩起的帘子缝隙，也往外看了一眼：“我却分外喜欢这国泰民安的景象，但愿天下处处皆如是。”

　　谢容真侧身，看了一眼桓粟，情不自禁，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陛下如此勤政爱民，会的。”

　　她曾读诗，诗中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谢容真到现在也不知道百姓苦起来能苦成什么样，但她推己及人，不希望有人过得太苦。

　　桓粟猝不及防看到美人莞尔，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胸口，那是一种本能驱动的行为，想按住自己的心，好叫它别跳得太快。

　　反应过来之后，他才尴尬咳了一声，将手又拿了下来，本来还想和谢容真说两句话，但他有些说不出口。

　　桓粟出神望着窗外，从始至终都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之后，秦不锈在外头提醒：“陛下，张家到了。”

　　桓粟回神，率先跳下马车，站在一边等着谢容真。

　　闻蝉将谢容真搀扶下来，站定之后，一起看向张府……

　　这或许，也不能称为府吧……

　　几间破烂茅草屋而已。

　　草屋呈四合样式，低矮的大门上挂着个茅草编就的门匾，写着“云下草庐”四字，院内正对大门的茅草屋像是正堂，两侧则小很多，不知是家人住所还是杂物储藏间。

　　秦不锈上前喊人，反正茅草屋又没办法敲，只能扯着嗓子问：“张先生在吗？”

　　没人应声。

　　但分明院中有读书声。
　　谢容真看了一眼桓粟，担忧皇帝生气，没想到皇帝陛下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眼神之中多有戏谑，眼睛里仿佛写满了：“呵，有意思，继续闹，给朕看看你还有多少花样。”等等之类的话。

　　谢容真收回眼神，心中也觉得好笑，确实，这位张先生挺幼稚的，故意提高念书声，不就是如小孩子闹别扭么，嘴上不理人，小动作里又示威。怪好玩的。

　　秦不锈面无表情，他比茅草院子高不少，于是换了个地方站，盯着张至知喊：“张先生，张先生，我家主子找你。”

　　“有事，快开门。”

　　张至知还是不理，所谓文人傲骨么，逮着机会就摆架子拿乔，心知肚明对方为了名声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就愈发肆无忌惮。

　　秦不锈没办法了，跃跃欲试，很想翻墙进去。

　　谢容真看不下去，道：“臣妾去试试吧。”

　　桓粟颔首应了。

　　谢容真便走近了些，提高了声音：“不知张夫人可在？”

　　张至知正憋着气听外头动静呢，书都忘了读，然后就听见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听多了秦不锈冷冽的男声，突然又听到个冷冽的女声，还以为秦不锈是妖精，会变性别呢？

　　外头又问：“张夫人，一味躲避并非长久之计，何不见面详谈，坦诚以待？”

　　张至知摸着胡子点了点头，确定了，不是秦不锈变的，虽然声音同样都冷冰冰，但这位要柔和的多。

　　他还在胡思乱想，张夫人已经唰地拉开了门。

　　包着头巾，穿着粗布衣裳，妇人开门的手上布满老茧，粗糙不已，她看起来是沉默的性子，开门之后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示意几人进门。

　　张至知围着她打转：“哎呀，哎呀，怎么就开门了呢。”

　　张夫人手在衣服上拍拍，跟在众人后头走，根本不理张至知，嘴里喊人：“汐儿，倒茶。”

　　小茅草屋里女童脆生生的声音传出来：“好。”

　　张夫人将人引至大堂，从一个木头柜子里取出几个茅草垫子，一一摆好：“家中没有椅子凳子，贵人们恕罪。”
　　秦不锈和闻蝉摆手不坐，桓粟仍旧随意洒脱，盘腿往垫子上一坐，手支起脸来，看谢容真。

　　谢容真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神色，她觉得挺好玩，头一次坐这种茅草垫子，比直接坐地上舒服。

　　被叫做汐儿的小姑娘跑了好几趟，才端齐了她娘要的茶杯。

　　倒完茶，小姑娘就倚靠在张夫人怀里，圆溜溜的眼睛大胆地盯着谢容真看。

　　张夫人发现了，推了小姑娘一把：“去找你哥哥姐姐们，帮忙干点活。”

　　汐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乖巧站起身走了。

　　等小孩一走，屋内的气氛就冷凝了下来。

　　张至知除了哼一声之外，再也不张口说话。

　　张夫人倒有几次欲言又止，但不知碍于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桓粟不管平时脾性如何，在他想要招揽的人面前，倒是真的放得下身段，他言辞恳切，分析利弊，好话说尽。

　　但没想到张至知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谈判久久没有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