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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烤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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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真不语,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赌咒发誓说没有害羞吧,也太较真太幼稚了。
但她的沉默被当做默认,桓粟捻了捻手指,心情愈发愉悦。
有点小开心的年轻帝王伸手拖了个椅子坐下,左看右看,盯上了桌上的点心:“这是什么?”
他从不掩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眼中只有纯粹的好奇。
谢容真愣了下,轻声道:“是宫外买的栗子酥。”
桓粟伸手欲拿,点心皮酥的掉渣,他仔细看了看:“认不出来。”
谢容真:“是百年老店的老师傅所做,一个一两,自然分外精细。”
桓粟大惊失色:“一两白银?”
谢容真点头:“是。”
桓粟皱眉尝了一口,除了样子精美些,实在想不通它凭什么卖那么贵,要知道,他小时候在边陲吃的酥脆点心,两文钱三个!
“是因为打仗才这么贵?”
谢容真摇头:“素来如此。”
桓粟愣住了,良久无奈笑笑:“还真是……”
他招手唤秦不锈:“付钱。”
皇帝陛下不吃白食。
秦不锈心不甘情不愿掏出一块银子,嘴里嘟囔了句:“能在老家买一亩农田了,才一口吃的。”
谢容真不知所措,偷眼看去,见桓粟也是一脸心疼的模样,她心中诡异升起一种亲近感,原来皇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两银子的点心都吃不起。
谢姑娘大气挥手,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必不必,就当缨缨请陛下吃的。”
楚星缨在门内听见了,急得跺脚,还是不是好姐妹了,怎么能在这档口提她呢?万一引得陛下想见她了怎么办?万一陛下对她感兴趣了怎么办?
谢容真却没想那么多,她只觉得,楚星缨还拿着桓粟给的月俸呢,平时什么事都不用干,请陛下吃个点心不是应当的么?
桓粟更是对什么缨缨毫不在意,谢容真不收银子,他们也没其他什么好聊的,本该离开,回书房继续处理政事,但桓粟拍了拍手上残渣,想了想道:“你请朕吃点心,朕也该回请。”
秦不锈一脸茫然,眼看着桓粟将谢容真带出了挽月宫,往御膳房的方向走。
御膳房里众人无所事事中,谁知道突然就有眼尖的,看到臻妃娘娘过来了,于是上蹿下跳之后,御膳房全体都动了起来。
等谢容真一行人过来,就看见还没到备饭时候呢,众人已经忙忙碌碌起来,刷碗的刷碗扫地的扫地,还有人正一脸严肃剥蒜头!
大伙一起在心里数数,等到脚步声停下,纷纷抬头,停下手中的活跪拜,并齐声道:“给陛下请安,给娘娘请安。”
御膳房司膳大人躬身小跑上前,赔笑道:“陛下贵躯怎能踏贱地,有事您吩咐公公来说一声就是。”
谢容真心中好笑,不愧是历经两朝老油条,真能装模作样啊……
桓粟同样看得出来这些人的油滑,但是无伤大雅,不必介怀。他不理会司膳拍马屁,只扫视了御膳房一圈:“有羊肉吗?”
司膳忙道:“有,这个有。”
桓粟跟着去看了一眼,挑了个羊腿,一只手拎起,又取了些香料,转身往外走去。
谢容真连忙跟上,不解:“陛下要去哪里?”
桓粟回了个意气飞扬的笑:“带你去吃烤羊腿。”
空旷残宫小院,长久无人略显寂寥,院中几颗枯树,被战火摧残得歪七扭八乌漆嘛黑。看得出来,宫人们已经尽力清理了,剩这么几棵树没动,估计是想等等看,春天到来时,会不会发芽新生。
谢容真站在小院中间,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干什么。
与她相反,桓粟宛如回了老家,一身自在。
他从老树上折来许多枯枝,和秦不锈一起,三两下就搭好一个烤架。用小刀在羊腿上拉了口子,将香料有条不紊放进去。
谢容真一开始认真盯着那散发着血腥气的新鲜羊腿,看了一会儿后被腥味熏地有些昏沉,于是挪开眼神,改为偷看桓粟。
不知不觉有些迷惑。
他明明是一国之君,为什么却是没长脑子的样子。
不对不对。
谢容真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
应该说,为什么他和其他的人不一样。
桓粟当然很聪明,能从边境一路打来,历经无数战役,最终成功登上帝位,不可能只靠匹夫之勇。
但他也确实和长安城里那些满腹算计的人不同,那些所谓君子,绝不会自贬身价。在他们眼里,自食其力是上不得台面的庶民行径。
而桓粟来这小院中烤肉,没有带一个宫人,他分外熟练,做什么都一副得心应手的样子。
谢容真突然觉得新奇,她眉目沉然,不动声色,但眼神片刻不离,看着桓粟取柴生火,看他将羊腿放上烤架。火舌舔过羊肉,隔着火光,她看到的桓粟,像极了话本子里写的少侠。
相貌英俊、气质卓然、性情朗阔,笑容里总带着快意洒脱。虽然一举一动不似君子淡泊,但人如骄阳,自有灼灼风华。
桓粟不知道和秦不锈说什么,笑着轻轻踢了秦不锈一脚,爽朗大笑间不经意看向了谢容真的方向,于是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
谢容真莫名有些紧张,慌忙垂下头颅,手也紧紧攥了起来。
桓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找个地方坐吧,还要等很久。”
谢容真往四周看了一下,这要往什么地方坐?
地上?让一个世家养大的贵小姐屈腿坐在泥土之上?
她看到远处的石桌石凳,这还勉强可以,可是走近一看,石凳上厚厚一层灰……
谢容真灵机一动:“陛下在忙碌,臣妾怎好偷闲躲静,坐享其成。”
桓粟不懂娇小姐的挑剔,闻言挑了挑眉:“行,过来。”
他坐去了火堆旁,用的正是谢容真无法接受的姿势,撩起外袍,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曲起,左手随意搭在膝上,右手翻动着烤羊腿。
皇帝陛下仰头看谢姑娘:“坐啊。”
谢容真:……
冷冰冰的面瘫脸上,硬生生让人看出了不情愿。
桓粟噗嗤一笑,打了个响指,喊秦不锈:“去取干净垫子来。”
谢容真脸红了一些,她心绪其实有些复杂,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羡慕桓粟的洒脱与自在,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衣裙脏污。
但言语先于思考,她已经本能阻拦了秦不锈。
接着,赌气似的,她往地上干脆利落地一坐,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裙角。
桓粟饶有兴致看她,谢容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其实不是觉得脏。”
她想明白了。
曾经连狗洞都钻过的她,为什么会觉得坐在地上脏呢?
谢容真像说给桓粟,也像说给自己听,声音很轻:“我……臣妾是怕别人看见了。”
谢府长久以来的教育潜移默化给她洗了脑,让她时时刻刻都注重仪态,注重规矩。她不是真的嫌弃地上脏,而是怕别人看见自己不守规矩的样子。
但是,桓粟自己都不在意所谓仪态,她有必要在桓粟面前那么在意吗?
谢容真没敢看桓粟,但她竖着耳朵,等着听桓粟说话。
不知道桓粟明不明白她的未尽之语,但谢容真听到桓粟笑道:“有什么好怕的。”
她心中一定,松了口气。
秦不锈也在一旁坐着,但他始终沉默不语,很容易被人忽略。
满院之中只有桓粟的声音。
桓粟跟谢容真说:“认真说起来,肉也不算是时常能吃到的东西。”
谢容真似懂非懂:“因为贫穷吗?”
桓粟点头,提起往事觉得有些好笑:“我父亲决意起兵,我娘问过缘由。父亲说,他大爷的,总不能祖祖辈辈都吃不上肉。”
他最后一句话用的边陲方言,说完知道谢容真听不懂,于是换成官话又说了一遍。
桓粟是笑着说的,谢容真却笑不出来。
桓粟看她神色不对,问她:“怎么了?”
谢容真摇头不语,她想起之前看到的灾民,想起谢府的锦衣玉食。想到了自己的伤春悲秋,也想到了为了吃肉而起义的桓家。
桓粟已经指着烤羊腿说起羊肉怎么烤好吃了,谢容真就也来不及再想下去,她将脑中模模糊糊的感悟按了下去,抬眼望向滋滋冒油的烤羊腿。
不管从何种角度来讲,美食都有治愈人心的能力。
正在烹饪之中的美食更能治愈。
烟火缭绕间,漂浮的心便能顺着香味稳稳落地。
羊肉在谢容真记忆里,一向都是腥膻味大于肉香味的,她不太爱吃这种东西。
但是桓粟约莫是有特殊的烤肉技巧,这条羊腿在他手下翻弄片刻,乖乖被烤成了美味的样子。
桓粟用一柄小刀利落地割下一片羊肉,递给谢容真:“吃了你的点心,还你一片羊肉,尝尝。”
难得贴心的皇帝陛下还补了一句:“小心烫。”
谢容真接过来看了片刻,表皮被烤的酥脆,但又不像干柴的样子,因为有小油珠子在上边滚动,诱惑者人去品尝。等跳动的油珠子蛰伏下去,温度便也没有那么高了。谢容真将羊肉凑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复杂的香料味道和香嫩的羊肉味在嘴里相遇,被谢容真所讨厌的膻味并没有不合时宜的出现,
反而随着咀嚼,带有自身油脂香的肉味更加突出。
谢容真瞳孔微微放大了些,满目惊喜看向桓粟。
桓粟一直在看着她,眼神温和,他笑道:“怎么样?”
谢容真严谨称赞:“陛下是长安城里最会烤羊肉的人。”
桓粟满意了,回过头去又切割了一块:“还想吃吗?”
谢容真:?
桓粟道:“帮我个忙,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