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治治脑补病吧》傅闲月

3、听说

　　谢容真将千辛万苦挣扎起来的她阿娘又按了回去，把被子角压得严严实实，看着冯氏的眼睛道：“你生着病，他肯见你才怪。”

　　冯氏气急：“他怎么不见我？不见我，我就搬我父亲出来。”

　　谢容真顿了一下，她知道这桩陈年旧事，当年外祖进士及第后外放做官，偶然间救了谢凛一命，然后谢凛恩将仇报，纳了冯氏为妾，千里迢迢把她从富饶江南带回了长安，困在这个大宅子里，一困就是二十年。

　　冯氏要搬出父亲，意思就是要拿当年的救命之恩讨说法了。

　　可是，有什么必要呢。

　　谢容真冷着脸，语气却温和很多，她跟冯氏讲道理：“阿娘，不必了，他就不是那种记恩的人。”

　　冯氏愁眉紧锁，后宅的女子，若是身体健康颜色娇美还好，一旦人老珠黄，或像她一样久病貌丑，就甭想从谢凛那里讨个好脸，他必然是话都懒的跟你说的。

　　冯氏脑子七转八转，无计可施，只好怪起自己：“都是阿娘不争气，要是得宠，还能为你说句话。”

　　谢容真一哂：“哪有的事，阿娘，他打定主意要送人进宫，谁说话都不行。”

　　冯氏不太懂外面的事情，一脸懵懂看着谢容真。

　　谢容真跟她解释：“之前跟你说的那个，蛮荒之地打过来的杀神，还记得吗？他前不久已经进了长安，虽然还有些小乱子没平，但皇位大抵就是他的了。这段时间，他没少在长安城里杀人，王家、赵家、张家，光这三个大族的人头都能填一半护城河。”

　　“谢家也是个出头的椽子，我爹怕着呢，更别提他先前还到处筹钱，喊着要保皇，誓死追随陈琰和呢。”

　　冯氏听不大懂，追着问：“陈琰和是谁？”

　　谢容真小声道：“从城墙上跳下去的先皇，现在约莫得叫前朝末帝了。”

　　她接着道：“总之你要知道，我爹站了个黄泉队，将新帝得罪的厉害，稍不留神，恐怕咱们都会被抄家灭族。”

　　冯氏约莫明白了，她泪眼盈盈：“可这，庇佑家族的事儿，怎么能压在你肩上呢？”

　　谢容真脸色更冷了几分，是啊，她也想问，无事的时候，哥哥继承家业，有事的时候，就推妹妹们出去，谢家男儿，还有没有血性？
　　她脱掉鞋子，蜷缩在冯氏身边，挑拣着跟冯氏道：“阿娘，你只要知道，我爹必须得挑个人送进宫，他挑了我，我也愿意就好。”

　　冯氏摇了摇头，揽着谢容真，心中难过，话都说不出来。

　　谢容真知道她娘爱多心，这才专门来说这些，把事情摆明了说，说清楚了，阿娘就不会伤心了：“阿娘，谢家女姻缘不由己，迟早有这一遭的，嫁谁不是嫁，我觉得皇帝更好。”

　　“阿爹答应我，只要我入宫，他就会派人好好照顾你，这便是最大的好处了。再来，天下还有谁权势大过帝王呢？阿娘，我要是得了宠，就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随便找个别院住好不好？”

　　冯氏知道女儿又在瞎说哄自己高兴了，她手紧了紧，问谢容真：“你知道那个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么？”

　　谢容真看了眼站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听雨，张口胡说：“阿娘，我见过他，就给你抓药的时候见的，皇帝很是英武，武功应该也很高。”

　　她眼睛余光看着听雨，对冯氏说：“阿娘，只要你在府里平平安安的，我就能安心进宫去，要是你不好，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冯氏不甘心，小心翼翼追问：“真的不能不去么？”

　　谢容真短暂地笑了一下：“阿娘，别担心了，我自己来告诉你，就是怕你胡思乱想，信我，我会好好的，好吗？”

　　谢容真东拉西扯，说了很多话，冯氏精神不济，听的睡了过去，她才从房间之中出来。

　　沉默地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她并非像表面上这样淡定，她很怕，可是她不能让阿娘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万一忧心惊悸，这个病恐怕就再也好不了了。

　　谢容真回想着谢凛昨晚威胁她的那些话，有些索然无味，扯了个冷嘲的笑，她的神情约莫过分冰冷了，吓的听雨喊她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姑娘。”

　　谢容真面无表情回头，听雨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姑娘该回去了，这会儿是该做绣活的时辰。”

　　谢凛在外头忙的焦头烂额，家中的教育工作却始终没放下，每个时辰该干什么，安排的明明白白。

　　谢容真在心中咒骂着，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抬腿往绣房走去。

　　她到场的时候，姐姐妹妹们已经齐聚一堂，上头坐着个资历深的绣娘，正在讲针法。

　　绣娘见谢容真进来，动也没动，用眼神示意谢容真坐下，谢容真往常为了不挨打，会装模作样礼貌些，今天心累，也压根不搭理她，浑身跟霜冻了似的，臭着脸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也不动针，手撑着脸发呆。

　　绣娘看了她好几眼，见谢容真没反应，她自己也有些累了，索性道：“姑娘们自己先练着，等会儿再继续讲，希望诸位能集中精神，好好听。”

　　好好听三个字说的大声，特意讲给谢容真听，谢容真表示听到了，抬起眼睛，冷冷看了绣娘一眼。

　　绣娘哼了声出去了，要不是传言说谢四要进宫，她非得用尺子好好打她手心不可。

　　见绣娘走了，谢家几个小妹妹纷纷凑上前来，叽叽喳喳问：“四姐姐，你真的要进宫当娘娘吗？”

　　有个六七岁的小豆丁，挺喜欢她的臭脸姐姐，硬挤过来抱着谢容真的胳膊哭：“四姐姐不要去，姑姑都死了。”

　　谢容真愣了下，她是有个死了的姑姑，原先也在宫中为妃，陈琰和跳城墙之前，勒令所有妃嫔自戕，那位没见过几次的姑姑没躲过去。

　　小妹还在嚎，谢容善跑来做好人，温柔帮她擦着眼泪：“你人还小，不懂这些，乖，别哭了，大庭广众，如此哭嚎实是不雅。”

　　小妹不听她的，接着嚎，哭的惨烈极了，倒让谢容真心情好了些，这个破家里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在乎她的，她抱起妹妹，在她耳边道：“没事的。”

　　妹妹被她哄好，停下了嚎哭，安安静静坐在了她的身边，谢容善笑了笑，主动搭话：“父亲后来私下跟你谈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他可有提到何时进宫？”

　　谢容真最不耐烦应付她，这人极为伪善，总是装着一副好姐妹的样子，实则恨不得姐妹们都走路跌跤、吃饭噎到、绣个花都盼着别人错手扎自己一针。

　　她绷着脸，哼哼：“就这几天。”

　　谢容善知道她敷衍，笑了笑没说话，谢容道哟了一声，从前排转过身来，插话：“以后见面就得行礼了，是么娘娘？”

　　谢容真纳闷：“你要是羡慕这个娘娘的称呼，那日为何不跟父亲明说？妹妹定然是会让着姐姐的。”

　　谢容道嗤了一声：“谁羡慕你，你还不知道吧？听说这位皇帝陛下，好生食人肉！”

　　她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讲起了自己听到的传闻：“去年，有个叫葛罗的将军战死，你们还记得吗？”
　　“葛罗就是奉命跟他对战，当时两方人马在永平城僵持，葛罗将人围在了城中，困了一月余，一个月啊，他们哪有那么多粮草能供的起那么多人吃，所以后来，皇帝陛下让人抓了些老百姓，当猪猡似的圈起来，洗白了，看上哪个，就把哪个扒了皮，串起来，烤着吃！”

　　谢容真抖了一下，心里怕的要命，面上强撑着，语调不急不缓，冷淡道：“你不是说，他，爱生吃么，怎么又烤了？”

　　谢容道靠近了她，神神秘秘道：“我还没说完呢！”

　　“一开始，是烤着吃的，后来葛罗在外头叫阵，惹恼了他，他一生气，就要亲自杀人，逮着那长得好看的人，这回不烤了，上下打量一圈，找到想吃的部位，譬如胸口肉，就用他的那个兵器，刺啦！一划，割下一大块！”

　　随着刺啦那一声，谢容道在谢容真的身上比划了一下，谢容真差点跳起来，她手脚不自觉痉挛了起来，直觉这不太对，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谢容道说的跟真的一样啊呜呜呜。

　　见谢容真不嘴硬了，惨白着一张小脸，瑟缩成一团，谢容道心中舒坦了些，她轻声道：“妹妹，进了宫，你可得保重啊……”

　　谢容真微微阖了阖眼，掩盖住了自己的仓皇无措。

　　这几个姐妹素来是见不得她好的，明知道去皇宫不是一桩好事，她们自己也唯恐避之不及，可真的如她们所愿，将这事推给了妹妹，她们又开始不舒坦了。

　　无他，就是想到妹妹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从此飞黄腾达，光是这个猜想就令人万分不快。

　　谢容真知道她们的心思，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她强迫自己压下了那份害怕，强撑着冲谢容道笑了笑：“都是道听途说，姐姐在我这里说说就罢了，可别拿出去说，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她站起身来告辞：“今儿的课我就不上了，先走一步。”

　　谢荣善温柔道：“好，回去好好休息，你就快进宫了，可得养好精神啊。”

　　谢容真没空理她，转身走的飞快。

　　谢容道大笑起来，谢容淑提醒她：“你别把她吓的不敢进宫了。”

　　谢容道收了笑：“怎么会？为了她那病痨鬼的娘，她就算怕死了也会去。”

　　谢容淑点头：“这倒是，不如赌一赌，她能在皇宫里活多久？”

　　“一个月吧。”
　　谢容善诧异看了一眼谢容道：“这么短？”

　　谢容道收了笑意：“我说过的话倒也并不全是编的，这位新皇，脾气实在不好说，听说他很厌恨世家。”

　　谢容淑若有所思，摇着她的扇子道：“那就看看，我们妹妹能活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