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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无此先例 ...

  •   [第四十八章]

      那个早上是很平静的,直到圣熙帝退朝后拟了一道旨。
      崔公公惊怖,接了圣旨迟迟不去传,他跪在御前恳求:“陛下,兹事体大,凡我苍目立国无此先例!万望陛下三思!”
      圣熙帝说道:“崔卿,朕思虑此事已久,勿复再劝。”
      崔公公不敢不劝:“但这圣旨……日后满朝文武知晓,必将指摘陛下狂悖,不顾祖宗礼法!”
      “怎么,朕的家事还要他们代为决断了?”
      “自古天子家事亦是国事,虽我朝中尚无专权之……老奴怕……陛下呀,老奴怕是宣旨六宫后,贵妃处境大难,如被架于柴火之上矣!”
      “奇哉,朕为天下主,心意出于朕,与小女子何干?”
      圣熙帝的决定,无丝毫转圜余地。
      崔公公惊惶忐忑,奉旨,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

      宫闱中降下惊骇的雷霆——今上自言薄情,愿天下女子俱得两心相悦的如意郎君,他在委婉地遣散后宫,愿意离开的,交还册封文书宝印后,即赠千金与其它财物,即便不再嫁人,非奢靡度日,也够过不错的日子——圣熙帝金口玉言,这道圣旨宣晓了除魏贵妃之外的所有后宫妃嫔。
      起先,众人惶恐不安,没有谁敢有所举动。
      半个时辰后,聂妃第一个奉还了册封文书和宝印,之后才陆续有一些贵人、美人同样接受天恩,愿意离宫归家。
      萧妃在自己宫里汹汹指骂“奸妃惑君”“软骨头没种”等等之类言语的时候,荣美人火急火燎赶去了聂妃的寝殿中。
      “聂妃姐姐!”荣美人焦躁夺过了聂妃在收拾的衣裳,她急得脸上发红,“你好生糊涂!你是陛下的后妃,你身居妃位,为什么要走!”
      聂妃抬眼看她,笑了笑,取了她手中衣物来继续折叠:“这么久了,你还瞧不出陛下的心在哪里吗?”
      “那又如何?是哪条金科玉律写的,从今日起宫里只能容得下一个魏贵妃!”
      “荣妹妹,你别天真了。”
      “你——”
      “我因何被册封为妃,我自己再清楚不过。”聂妃停下了手中的忙碌,她站了起来,慢慢朝窗前走去,回忆变得有些遥远了,“元熙十四年皇后崩,太后担忧贵妃专宠,想要能与之分宠、与之抗衡的人,且要是听话顺服,最好能协助萧妃的,我入宫年月早,性子又懦弱,太后便选中了我,我做她手里的一颗棋子,她才扶我坐上了妃位。可是有用吗?陛下几乎未曾正眼瞧过我,我却在这深宫里,看一轮轮的花开花落,虚度春秋。妹妹你瞧啊,皱纹都爬上我的额头了。”
      荣美人急切道:“但去到哪里都是这样的!我们这些养在闺阁中的女子,嫁进哪家门、嫁给谁,从来身不由己,左右不过是东家的权贵抑或是西家的高门。哪家豪门的后院不是勾心斗角你争我抢?做天子的嫔妃,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总好过去给别的人当妻妾!”
      “倘若有的选,我情愿不进这天家苑囿,做寻常百姓夫妻,倒也省心。”
      “聂妃姐姐!”
      “好了,我已交还册封文书,不再是陛下的妃子,你改改口吧,叫我一声聂姐姐都算是抬举我了。”
      荣美人咬牙不甘:“我与姐姐两个投在萧妃门下,可谓是相依相存,今朝姐姐却要弃我而去……”
      聂氏打断她,反问道:“萧妃是什么好人吗?何故去为虎作伥,难道就为了她赏的一口冷饭?”
      荣美人不出声。
      聂氏继续叹息道:“我的家世并不突出。父亲在世时,执意将我送进宫,以期我能得陛下青眼为他挣一段前程,后来整个聂家被罪案牵连,父亲郁郁而终。家里呢,兄长没一个有志气,父母故后他们游手好闲,只晓得不断地在我身上吸血,我屡屡拮据给不出,他们便不再同我来往,这么久恐怕早就忘记宫里还有一个小妹了。”
      “无人惦念我,我就要自甘堕落,在宫里蹉跎到白头吗?我常常想,如果老天给我一次机会,我能做什么样的选择?我想过很多,我的女红很好,母亲还把一手酿酒、做蜜饯的手艺全教给了我,我要是能出去,找一处地方落脚,有些本钱,能雇上一些人,不说大富大贵,但总能把日子过起来。”
      荣美人望她憧憬的神情,动了动嘴唇,嗫嚅道:“学人做商贾,恐是辱没。”
      “怎可这么说?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清清白白,算什么辱没?”聂氏吃惊道。她委实设想过长远,以至崔公公来宣完圣旨,她就在脑海中飞快将别样的人生重温,她太想太想到外面去了,“陛下只对贵妃多情,世上多情的男子不独有他,今后若是得遇良人,我便嫁了,若是没有这样的人出现,我……”
      聂氏声音小下去了,她凝神似在思索什么,接着她回身兴奋握住荣美人的手:“你不如同我一起走吧?我知道你只是家中庶女,回去了他们必不给你好脸色。你跟我走,我娘临去前,给我留了些薄产和一座别院,我盘算过了,再加上陛下恩赏的黄金和财物,俭省着花销,我们就已经够下辈子衣食无忧了!”
      荣美人脸上一阵煞白。
      聂氏戳中了她的痛处:在荣家,她确然是妾室所生、无人疼爱的一个庶女,偏是凭着荣家唯一未嫁女儿的身份,太后仙逝之前执意要给陛下选新人,她爹敷衍应诏,这般她才得以进宫。
      入宫,是她唯一能够改天换命的机会,她不想再回到荣府里那座阴暗逼仄的小院,她不想再穿破衣烂衫,不想再吃残羹冷炙,更不想再被欺负了!
      荣美人忿然甩开聂氏:“我不走!你活得窝囊,我怎能和你一样?我不走,我要争!我今年才十九岁,比后宫的许多人年轻,魏贵妃她会变老,老了就会变丑,但男人永远都喜欢新鲜的美人,我还有机会!”
      “荣妹妹你清醒……”
      “我不走!陛下会看见我的!”
      荣美人什么都听不进去,不等聂氏劝解的话说完,她已转身跑走了。
      聂氏哀戚:“你不肯走,那兴许这就是毕生最后一面了吧……”

      圣羽宫,祥和如往日。
      崔公公独独没有到圣羽宫来宣旨。
      魏贵妃早膳后在愁自己长胖的事,这古代后妃没什么辛劳,顶多是在各处园子散散步,就那点运动量哪里够?不行,得想想办法才行,不然这“七国美人”的地位保不住……要不,每天拉筋舒展做几套体操再来个三千米?
      常青听见了风声和几处宫殿的骚乱,他急忙从外面跑回来,将圣熙帝遣散后宫的事情告知给了魏贵妃。
      虽此事不与圣羽宫有关,但众人听闻后皆惊忙:
      “陛下这当真是眷爱娘娘,眷爱无比!”
      “可是陛下……竟不顾森严宗法了吗?”
      “唉,后宫各位娘娘,多是高门贵女,恐怕那帮老臣们不能善罢甘休。”
      ……
      魏贵妃从最初的惊,转至后来的懵、忐忑。
      惊于人上人的君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懵在于自己是否配得上圣熙帝的爱重,忐忑亦正如常青所言,朝堂必然掀波。
      千万种滋味,杂在心头,难言,难解。
      ……

      月移宫格外像一座浮于喧嚣海面上的静谧岛屿。
      外间响动颇多,纯妃懒理,为了六根清净,甚至叫人关闭了宫门。
      苏妃陪着纯妃研究古棋局。过了一阵,墙外隐隐约约传来哭声,苏妃问道:“姐姐不走吗?我们可以回去母国了。”
      纯妃细细专研了棋谱上的落子,头也不抬地落定一颗白子:“回去做什么?”
      苏妃嬉笑打趣道:“你是衍国的嫡长公主,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十个八个的男宠也不在话下。”
      纯妃仍旧眼也不抬,淡声地说道:“陛下并不是在驱逐任何人,他只是给愿意离开的人一个机会,而我,属于不愿意离开的。”
      她想到他自言是薄情人,愿自请离宫去的女子们能寻到各自的如意郎君。
      呵,如意郎君。
      ——若如意郎君就是他,如何出得了这座皇宫?
      “我也不愿意走,”苏妃撑着脸,有几分愁苦的样子,“我苏家那些婶子和嫂嫂,没一个是善茬,我亲娘又死得早,爹虽疼我却是个软耳朵,我若是自请回去了,流言还不知传得多泼天的黑,厉害了能将人生生逼死。再万一王上觉得我还能有点用,又把我许给谁家,那日子……唉,不如就留在这里,宫里有吃有喝,挺好的。”
      一想到在苍目国这边的生活,苏妃尚觉满意,她笑盈盈搭住纯妃的手腕:“况且,就这样陪着姐姐,凝竹知足极了,陪个五百年一千年也不烦闷。”
      纯妃抬目,却是有些恼她了:“你这一拉扯,倒是毁了我一局棋。”
      “呀!我、我帮你摆回去……”
      “不必了。”
      其实今日心思不在棋局之上,摆回原样也是破解不了的。
      纯妃倦意吩咐左右:“传膳吧。有些困了,用了膳我想去小憩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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