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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龙鱼花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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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翌日早朝后的不多久,雍王来到紫宸殿。
圣熙帝头也不抬地批阅完一封重要奏疏,交给夜幽雨即刻发出。
“昨晚上想找皇兄对饮,”雍王将两只点心漆盒搁在了御案上,他遗憾地摇头叹气,“却没料到皇兄不在,听说是带贵妃出去逛夜市了。”
圣熙帝搁下笔,笑道:“朕还当你是输了棋不服气,想来灌醉朕,幸好朕不在。”
“皇兄说的哪里话?小酌罢了。”
“朕醉酒曾惹贵妃不快,近日还是不饮酒了。”
“不知皇兄是去哪处瞧的热闹?”雍王含笑,打开一只漆盒推到圣熙帝的面前,“没有皇兄对酌,臣弟自觉无聊,也去市集上逛了逛,发现了这咸豆糕,想来合皇兄胃口。”
圣熙帝看着那盒糕点,再笑了笑,答他道:“九弟若只是沿街闲逛,那定是碰不到的了,朕同贵妃去松月楼看了那出名为《不思量》的戏。”
“《不思量》?”
“正是。”
“略有耳闻,此乃冯大乐师携友力作。只是臣弟不解,这不是一出花好月圆的戏,皇兄怎会领贵妃去看?”
“朕就是想知道编出了个什么样的故事。”圣熙帝道,“至于贵妃,朕从未带她去城里游玩过,当是补偿她罢。”
雍王嘴角浮起浅浅一丝笑,他说:“贵妃娘娘生于帝城,长成帝城,说起帝城风物,兴许比陛下还要熟络。”
“但她全不记得了。”
圣熙帝瞧见崔公公捧一文书进殿来,望雍王在,即又悄悄退身出去,圣熙帝唤住他:“崔卿。”
崔公公只得奉命上前。
圣熙帝问道:“内廷的工匠们有巧思了?”
崔公公恭敬递上文书:“是,众人绞尽脑汁,彻夜未睡,共绘出四种样式的,供陛下过目。”
圣熙帝笑,一面取过他手上文书展阅一面说道:“朕也不曾如此严苛,要他们立时三刻就画出来。”
“贵妃娘娘的事,何人敢怠慢。”
“若能得了好点子,回头记得重赏他们。”
“是,老奴记下了。”
雍王奇道:“皇兄,又是有什么新鲜事了?”
“贵妃玩心重,昨夜看见京中的姑娘游园有花灯,闹着也要一个。她是朕的贵妃,朕富有天下,要给自然应当给她最好的,绝不能轻易被人比下去了。”圣熙帝招手叫他近身侧,“来,你惯是有主意的人,也爱专研,同朕来参详一二。”
雍王遵命上前。
画册上共绘有四盏花灯,皆赋予妙思,形态为兔儿、仙桃、瑶台、龙鱼,分别装点了鲛纱、羽毛、红玉、琉璃、夜明珠等物,称得上是奇巧富丽。
实则逐个看下来,圣熙帝已有自己的评断:“这只兔儿憨态可掬,只是不免稚气了些。仙桃花灯颇是常见,并不算多出挑,坊间还有猴子抱桃、仙人奉桃的样式。瑶台仙境过于繁琐累赘,这么大一个物件拎出去,得引多少人侧目?贵妃见了,少不得说朕显摆。倒是这龙鱼,不同于坊间盛行的鲤鱼灯,龙鱼体态翩跹,盘跃轻盈,仅是纱羽做尾鳍,以夜明珠为目,删繁就简,既大方又有趣。”
天子既说了龙鱼灯好,旁的人断不敢说不好。
雍王瞧了瞧册上图案,附和道:“这盏龙鱼灯确实教人眼前一亮。”
圣熙帝于是吩咐下去:“让工匠们照此制作。”
崔公公恭敬接回了册子去,保证道:“陛下放心,老奴定亲自盯着,叫他们尽早做出以呈陛下。”
待老内官出去后,雍王打趣:“臣弟瞧着,皇兄的玩心也重了很多。”
圣熙帝说:“不过是闲暇之间依着贵妃胡闹,她高兴了,朕就高兴。”
到这时,他才腾空尝过了雍王带来的点心。
咸豆糕清香,方方正正一小块,吃到嘴里绵软细腻,味道是淡淡的咸。
圣熙帝觉得不错,他抬抬手,指另一盒未开的:“这豆糕虽然好吃,合朕的口,也不必买两盒。须知,过犹不及。”
雍王抿起嘴,打开另一盒。
却不是咸豆糕,那一排圆圆的酥饼上压印了红色的花样。
圣熙帝吃了手里剩的半块咸豆糕:“哦,看着甜蜜娇气,不像是给朕准备的。”
雍王说:“玫瑰酥。”
“挺好看的。”
“臣弟进宫来时见着了萧家那小子,今日好像正逢南园休沐,这盒玫瑰酥不如让臣弟亲自给太子送去?太子上回问到臣弟抚琴中左手的一个指法,臣弟还未来得及解答。”
雍王的许多次请求,圣熙帝答应得惯了,他下意识的一声“好”,在想起什么的时候,陡然被压在喉舌下。
——她这会儿在圣羽宫里做什么?
——宫学休沐,若是她这做母妃的顽劣,恐又要带着然之出去折腾。
他看着圣熙帝低眼似在凝思,然后在抬起眼看他的时候,破天荒第一次拒绝他去看太子稷。
圣熙帝笑着回绝:“难得的休沐日,贵妃应当自有安排,圣羽宫里什么没有?岂会亏了然之的口腹。这玫瑰酥,交予宫人转呈便好。”
即吩咐殿上小内官上前来。
雍王愣了一愣,随后含起笑,将那盒玫瑰酥递给小内官。
“另外,”圣熙帝瞧着小内官捧着那盒点心迈出门去了,再如此说道,“九弟,贵妃到底是后宫女眷,她又不热心于除太子外其他孩子的教养事宜,圣羽宫那边你还是不便多去了。朕知道你疼爱太子,待将来太子住去东宫了,你想怎么看他都行。”
他心头骤起震荡。
又像有沉重的风暴突然地兜头压下来,压迫得人惶惶不安。
先是婉拒他去圣羽宫看望太子稷,再是不许他单独与魏贵妃有接触……
他生怕他的皇兄觉出些什么,那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在他面前,他只能俯首为臣。他立时驯服地低下眼眸:“是臣弟思虑不周,多谢皇兄点拨。”
雍王府中。
正与嬷嬷戏玩的郡主樱隔着游廊看见她的父王回府了,她兴高采烈,扔下藤球就要去找雍王:“父王!”
嬷嬷急忙一把拉住她:“郡主莫去,莫去!”
“放开我,我不要玩这个球了,我要父王带我出去买糖人。父王昨日去了市集未带我,今早说好要补给我的,现下有空,他不能赖了。”
雍王回府时瞧着不像高兴的样子,嬷嬷是府中经年的老人了,她可不敢这个时候放郡主樱去雍王面前吵闹。须知,郡主是王爷的掌上明珠,轻易不会责罚打骂,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开罪不起主子。
嬷嬷苦声求告:“好郡主,就听老身的吧!”
郡主樱好一会儿没吭声。
嬷嬷牵她回屋去:“瞧,玩得起汗了,嬷嬷去给郡主换身衣裳。”
只当这小郡主听进了劝,嬷嬷松了口气,牵她回去,但就顺道弯腰捡个藤球的工夫,那郡主樱扭身便跑了。
嬷嬷惊慌呼喊:“郡主!郡主!”
……
今日许多东西都惹他心烦。
明晃晃的阳光。
屋内熏香的味道。
还有……还有那套翡翠山水盏。
候在门房下小厮听见脆响赶来时,只见到门前碎了的茶盏。小厮哆哆嗦嗦,这套茶具是王爷最喜欢的,从此缺了一只盏如何是好:“王爷……”
雍王的侧影依旧俊美,他不以为意地低头抚平袖子:“失手打碎罢了,叫人来清扫。”
失手能从屋里打碎在门前?小厮大气不敢出,讷讷称是。
“父王!”
郡主樱祺跨过门口的碎片,飞奔着扑进雍王的怀里。她回头看了地上的碎片,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父王今日怎么了?”
雍王慢慢地抬手抚住她:“没什么。”
他望眼前这张天真漂亮的小脸,心中怅然想的是“也只有你会常伴在我身边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希望樱祺永远是这般小小的模样,乖乖听他的话,更陪着他哪里也不去。
小厮在帮着清扫茶盏碎片。
嬷嬷瑟缩在门外不敢进,也不敢出声。
雍王抬起头,他朝外问道:“林学士不来教郡主习书吗?”
嬷嬷还没回答,樱祺搂着他脖子撒娇:“父王,林学士的娘病了,他今日告假你忘了吗?女儿没有功课。既然得空,父王昨日答应过带我去买糖人,今日就去可好?”
他头脑混沌,即刻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他勉力地朝樱祺笑了笑:“父王自是不会食言的,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做,并无闲暇。你先去将字帖临摹三遍,再背一首新诗,待做完了,再来父王这儿。”
樱祺不喜欢写字也不喜欢背书,但雍王如此说了,她也抗衡不得:“好的,父王。”
噘着嘴的小郡主被嬷嬷领走了。
“冬生。”
雍王唤门前的小厮。
小厮急忙地跑进来。
他吩咐:“去将郑工找来。”
小厮应了,去后即又复返,谨慎问道:“王爷是要做什么物件吗?小郑工接了他爹的衣钵,但终究差些火候,若是稀奇物,是否要老郑工一道来?”
雍王细思量了会儿,说道:“让郑家父子同来。另再去请张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