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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千古悼亡 ...

  •   [第四十一章]

      圣熙帝宿醉一场,醒来即开始咳嗽不止。
      魏贵妃在紫宸殿哭得梨花带雨,顺带痛斥了雍王硬拉着圣熙帝饮酒的不是。圣熙帝劝慰道:“你莫哭,莫哭。朕,朕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还有以后?”
      “好好好,不再饮醉了。”
      得了这等保证,这件事才算完了。

      崔公公急急忙忙进来,向圣熙帝禀告:“陛下,郡主樱与公主瑶因琐事起了争执,公主……公主被推搡在地,摔破了手,脸上也有些蹭伤。公主哭得伤心,江贵人已赶去了,但郡主是九王掌上明珠,江贵人不敢追究什么。”
      公主瑶十四岁,却被个几岁大的奶娃娃如此欺侮,不仅摔伤了手,还伤了脸面,可知郡主樱这孩子有多骄纵。
      魏贵妃皱眉:“一介郡主,焉能金贵得过皇家公主?雍王的这位掌上明珠,未免不识天高地厚。”
      公主瑶是自己亲生的,郡主樱亦是心间疼爱的,何况后者年纪小小失了生母,多有可怜之处。圣熙帝思量了,并无偏帮之意:“樱祺这孩子实在不像话。”
      魏贵妃暗自冷嗤:什么讲道理、明是非、对谁都客客气气,雪闻清分明偏心宠溺,还妄想我帮你养着顽劣女儿?做梦做到下辈子都别想。
      圣熙帝已在吩咐:“公主受惊,你且令最好的医官前去照料,姑娘家最重容颜,务必悉心医治。江贵人是个闷葫芦,敢怒不敢言的,许是会为此事默默哭啼,你从库中选些好东西,就说是朕赐给她的,晚些朕会去看她们母女。还有,去请九王和郡主来。”
      崔公公领命去了。
      一听说要请九王,魏贵妃巧寻借口,急急从御前脱身了。

      后来,据说郡主樱不肯往御前去,甚至不惜锁门绝食相抗衡,圣熙帝是九五之尊,不能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不休,罚了她思过,算是小惩大戒。郡主樱仍旧不肯开门。再之后,听说圣熙帝遣了纯妃去探望。
      魏贵妃对这等闲事漠不关心。
      几日后,太子下学,魏贵妃因被萧妃纠缠,错过时辰未去接他。
      慕蕊见贵妃衣裙上的颜彩擦不掉,气怒摔了布巾,溅了沛霜一脸水:“萧妃就是故意的!这么难洗的颜料,她拿来干什么?还不是故意在路上等着,故意往娘娘身上浇!”
      沛霜擦了脸,再去擦几案上的水渍:“慕蕊姐,你消消气……”
      更衣毕的魏贵妃从屏风后走出来,笑说道:“萧妃都说了是不小心,道歉也道过了,我还能将她怎么样呢?左右不过是弄脏一件衣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算了。”
      沛霜努嘴,伸手拉慕蕊:“就是嘛,萧妃也是宫里的娘娘呢。”
      慕蕊不得不忍下心头恶气:“幸好娘娘退得快,不然全浇身上了。哼,改日我也站不稳,往萧妃身上泼些子墨汁——娘娘可要庇护慕蕊,别叫萧妃打了我板子。”
      这鬼精的丫头,属她气性最大。
      魏贵妃被她这番言辞激得大笑:“好好好,有我在,她绝不能打你板子。”
      忍冬将脏衣收出去的时候,太子稷揉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进来了。
      魏贵妃看见,不由得吃惊,鉴于太子位尊、而郡主樱近来在宫中颇有些横行无忌,她下意识脱口问道:“怎么了?遇着那个刁蛮郡主,她胆敢欺负你是不是?”
      都敢欺到东宫太子头上来了?是可忍熟不可忍!
      当即,贵妃就撸起袖子准备去揍人。太子稷拽住她:“母妃在说什么?我不曾见到樱祺。今日师傅教了一篇文章,至情至性,感人肺腑,稷儿感怀罢了。”
      “什么文章这般好?”
      太子稷就拿出文章递上。
      魏贵妃接了瞧,是一篇《悼妻文》:“今岁秋,夫赴海州任,过卿幼时寄身之园,心头忽生彻痛,辗转不得眠。妻离我已十余载,念及相携年岁,犹在眼前。妻至余家,年方十五,适时家中清贫,妻鸡鸣则起,奉养老父、洒扫庭院……”
      通篇看完,是个读书人发迹做官,继而升官、内子却无福病逝的故事,作者从亡妻少女时候追忆到病故之前种种,又忆春夏秋冬如何如何,最后再写涕零悲痛如何如何。
      这悼文,感情诚挚归诚挚,却不免长篇累牍啰里啰嗦。
      魏贵妃看完有些头疼:就这?就这也能看哭人?
      “你们班上,都抹眼泪了?”魏贵妃问。
      “十之六七吧,”太子稷吸了吸鼻子,“这位曹经略后来官至御史,所以后人又称他‘曹御史’,他是个清官,也是个好官,他的娘子陪着他过足了苦日子,后来他好不容易官运顺坦,他娘子却得了重病,药石罔灵……”
      小太子也啰里啰嗦。
      还用他说吗?悼文读一遍,故事了解个七七八八。
      既然曹御史是个清官加好官,那就不在他身后讨论他的事宜了。魏贵妃只将太子稷拉到书案边,唤了人准备笔墨纸,她说道:“母妃今日也教你一首悼亡词,千古第一的悼亡词。”
      “千古第一?”
      “对,千古第一。”
      魏贵妃挥笔才写了第一个字,想到好些个繁体字不会写,又想着可能和魏氏字迹不一,遂抓了太子稷代笔:“我念,你来写。”

      正是大文豪苏轼的那篇《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太子稷落笔时,盯着纸上这首词出神。
      魏贵妃凑上前,发现这孩子写错了两个字,不由得拎笔圈出,在旁边补上正确的字。
      太子稷望望她,尔后目光再落回纸上去,他低声地逐字逐句念过一遍,隔片刻后,喃喃惊叹起来:“果真是千古难得。”
      正此时,忍冬端了羊奶和果点来。
      魏贵妃催促小太子:“快去洗手吧,洗完来吃点心。”
      太子稷点头,卷起书案上沾染了墨香的纸张,他带着那张纸跑走,跑出几步远,想起什么了,回转头唤道:“母妃。”
      “嗯?”
      “樱祺……”
      魏贵妃下意识警戒:“她找你麻烦了?”
      太子稷摇摇头:“樱祺不尊母妃,稷儿虽不喜欢她,但有一事愿为她澄清。樱祺和皇姐起争执,盖因皇姐将樱祺的一只瓷兔打碎,那好像是樱祺的母亲送给她的,皇姐倨傲,一时口快鄙夷道,一只破瓷兔子没什么要紧,堂堂公主要赔一百个也赔得起,樱祺这才恼怒的。”
      魏贵妃沉思会儿,抬首笑道:“好,母妃知道了。”
      太子稷出去后,慕蕊说:“小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为郡主樱陈情?”
      忍冬眼神瞪她,责她多嘴。
      魏贵妃却不是很介怀:“大约是同样失了生母,有些许感同身受吧。”

      一阕悼亡词,魏贵妃倒没想过,会那么火速地流传出去。
      首先是在南园风靡,学生们抄了互相传阅。
      后来,偶有识字的宫人们也开始会背了。
      最后,誊写好的词不断被带出宫外。
      圣熙帝得到那阕词的时候,是两日后,他阅览过后,问及词作的出处。
      夜幽雨答:“源头在太子殿下。”
      遂,传召太子稷。
      太子稷从南园下学,到了御前。
      圣熙帝指一阕《江城子》询问:“这是从何处来的?是什么人所作?”
      太子稷对答道:“这是母妃教我的,母妃称其‘千古第一的悼亡词’,但并未告诉稷儿是何人所作。”
      “贵妃教你的?”
      “是。”
      那阕被圈改过的词还夹在书本里,太子稷取出,呈上给圣熙帝。
      圣熙帝看罢,神色略有惊异:“这也是贵妃为你校正的?”
      “回父皇,是的。”
      御座之上,久久静默。
      “父皇?”
      ……
      太子相呼,帝出神间不予回应。
      崔公公移步近前探问:“陛下?”
      “哦……无事。”
      ……

      次日晚膳之际,魏贵妃和小太子被召至紫宸殿共用膳。
      圣熙帝吩咐小厨房做了两道虾,贵妃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亲自一只又一只地剥了叠到盘子里,旁人怕她伤手要代劳,她还不肯,且说道:“吃虾的乐趣之一就在剥壳啊。”
      太子稷有样学样,夹了一只油爆虾到盘盏里,动手开始剥虾。
      储君不当有如此行径——崔公公悬心,原本以为圣熙帝会申饬,然而没有。
      圣熙帝挑眼,淡淡看过,之后目光转落到魏贵妃身上:“听闻你近日教了然之一阕千古第一的悼亡词,然之对那词作极钦佩,他的同窗们也盛赞不已。朕亦看了,确实悲怀挚朴,文笔造诣高深。芷嫄,此般佳作,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魏贵妃正剥着的虾掉了,她呵呵陪笑脸:“无名氏。”
      从碗里捡起虾继续剥。
      苏仙苏仙,勿怪勿怪。
      圣熙帝又道:“今年是乙未年,这首悼亡词成文至少快六十年了。”
      魏贵妃将剥好的虾塞到圣熙帝碗中:“就是传世太久了,才模糊了作者名姓……正常,正常。”
      圣熙帝垂眸看过碗中,龙颜沉静无澜。
      “贵妃,你有缘得见许多不世出的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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