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羽宫娘娘》是鹿

18、第十八章 必有回响

　　[第十八章]

　　午后，忍冬去偏殿打扫，沛霜在魏贵妃跟前收拾太子稷的物用。
　　沛霜年纪小，说话常没个忌讳，太子稷搬去偏殿她倒挺乐的：“陛下说得对，殿下一日日长大，哪能全由娘娘带着睡？再万一陛下过来，陛下睡哪儿呢？小殿下睡在偏殿就不会打搅娘娘和陛下恩爱了。”
　　“……沛霜！”
　　“哎呀，奴婢又乱说话了，该打该打。”
　　沛霜真是胡说，魏贵妃可没想着圣熙帝来了往哪里睡，不过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雪稷小小男子汉，又是储君，应当从小独立勇敢罢了。
　　雪稷回来以后，发现要搬到偏殿去睡，忍冬遵照魏贵妃的吩咐，将偏殿收拾得干净整齐，雪稷常用的东西都有，窗前案头还有两堆书。
　　原以为雪稷会不习惯，魏贵妃领他来看的时候还安慰他来着：“你父皇提醒我不能太惯着你，我认真想想，他说得很有道理。你在南园读书是好的，可我也想放你在眼前照顾着，饿了冷了我就知道，为了谨防玩物丧志，特地给你一间单独的屋子，每日可以玩，但书也是要学的。”
　　雪稷高兴极了，扭身扑进她怀里，扬着声道：“谢谢母妃！”
　　他倒适应得快。
　　魏贵妃心里就踏实多了，捏他的小脸又问道：“会怕吗？”
　　雪稷摇头：“不怕，母妃让慕春和雁荷跟着我的，常青也一喊就来。”
　　“再喊大声点，母妃也能听见。”
　　“母妃，我喜欢圣羽宫！”

　　常青跟太子稷去过了南园，等安顿好了太子，跟在魏贵妃的身边时告诉她说，南园其实很冷清，服侍的人没有几个，白日还好，太傅、少傅、太学博士几人会在，但他们也有当值的时辰，过了时辰就各自出宫回家去了。
　　“南园的饭菜也不好吃。”回想起来常青就瘪嘴，“看着是那么回事，吃到嘴里不是淡了就是咸了，那烧饭的像没有味觉似的。有位博士实在吃不惯南园的饭菜，甚至还从家中带来几张饼。”
　　太子稷放在南园好几年了，毕竟不是魏氏亲生，听说魏氏不怎么去看他，圣熙帝见了多是问他功课，太子稷被孤零零扔在那边，没谁能说说贴心话，受了委屈大抵也会憋在心里。
　　——多乖的孩子啊，真是投错胎了。
　　魏贵妃有点儿庆幸自己来了，从今往后，太子稷跟着她，她罩定他了，谁也别想再欺负他：“南园是太子稷读书的地方，伙食那么差怎么行？厨子不行就炒了。”
　　常青吓得脸发青：“炒炒炒……炒了？！娘娘啊，宫中可没有这种酷刑！”
　　魏贵妃发恼踢他一脚：“傻常青，‘炒了’，让他卷铺盖滚蛋的意思。”
　　“滚蛋？”
　　“走人！”
　　“哦哦哦，懂了，小奴这就去传娘娘谕令。”
　　“回来，话没说完。”
　　常青又赶紧折身回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魏贵妃问：“南园那几个太傅少傅博士谁谁的，教太子上心不上心？”
　　常青细想了下，老实地答：“还不错的样子，小殿下很敬重梅太傅，其他人对小殿下也是客客气气有问必答的。”
　　魏贵妃道：“去先把南园的厨子搞定了。那帮老学究，好吃好喝伺候着，如果不教太子稷真本事，就也给老娘卷铺盖滚蛋。”
　　“得嘞！娘娘威武！”
　　南园的厨子是真不行，常青给了机会，但那厨子是真炒不出一手好菜。
　　从别的地方往南园送了几日饭菜，就从这些做饭的厨子里拣选，有那么两个大厨的手艺，是南园的老学究们都认为不错的。
　　可是大厨们都不愿往南园去，魏贵妃自贴腰包给他们涨月奉都不行，魏贵妃一生气：“不去就杀了。”两个大厨有家有口的，惜命，只好收拾了家伙什，凄凄惨惨地领着徒弟去到南园烧饭。
　　南园重新有了厨子的第二天，太子稷去南园求学了，圣熙帝驾临圣羽宫。
　　他朝议结束，才换过了常服就过来了：“言官又告你的状了。”
　　魏贵妃吃惊：“我最近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不是要斩朕两个御厨？”
　　“最后不是没斩。”
　　圣熙帝说：“真斩了，就不止是言官要告你了。”
　　魏贵妃腹诽，老娘又不爱杀人。
　　圣熙帝继续道：“你心疼太子，朕没什么可说的，但南园地方就那么大，御厨加上一干司膳，共去了七人，其中一位御厨还是宫中盛宴最离不得的，依朕瞧，是有些屈才了。”
　　这些没人提过，魏贵妃不知道，宫中盛宴关系到天子的颜面，她可不敢抢人：“那我把人还给你？”
　　圣熙帝忍俊不禁：“朕气量不小，今日不是来找你要人的。”
　　“那是？”
　　“教你知晓，朕欲在南园开设宫学，官家年少子弟入宫中读书，暂且先开设两个学舍。年岁小些的与太子分在一处，也算是太子伴读。”
　　这主意甚妙，人多热闹，太子稷定然欢喜。
　　魏贵妃听罢眼睛都放了光：“我同意啊！”
　　圣熙帝瞧着她，她连忙捂住嘴，人家是天子，天子办事不需要她一个后妃来同意，圣熙帝先也说了，只是“教你知晓”。
　　——但是，太子稷如今养在圣羽宫，圣羽宫要为太子做什么？
　　尴尬归尴尬，魏贵妃该问的还是得问：“那个，太子和众人在南园做学问，我这个当娘的，要为他准备什么吗？”
　　“宫学会有自己的作息，你督促太子风雨无阻去读书即可。”
　　“你这是什么话？我岂会耽误太子成才？我看起来像这么没谱的人吗？”
　　“像。”
　　“……”
　　圣熙帝说：“你行事过于随心，不提前与你说好，怕你心血来潮坏了规矩。”
　　魏贵妃：“……”
　　“怎么，有话想说？”
　　“你……你瞧不起人！”
　　“那你有谱给朕看看。”
　　魏贵妃哑口无言，她来这里这么久，好像是没做过一件按规矩走的事。她自顾自懊恼了大半天，这个魏氏不知道之前脑子是怎么长的，一手好牌也能打得稀烂，天子再独宠她也晓得她干不出正事来。
　　再抬头时，正撞上圣熙帝的目光。
　　魏贵妃微惊，却见对方似乎出神，她心中生起一层不快意，别过脸去嗤鄙说道：“我有很多事不记得了，有人骂我奸妃，但又有人告诉我，陛下宠爱我，陛下是明君。我常想，明君怎会无节制地纵容后妃为非作歹？后来见陛下的次数多了，陛下无论大小事皆退让，倒真叫人觉不出是明君，更多时候像极了贪图美色的昏君。”
　　崔公公在旁，闻言色变，欲言又止。
　　圣熙帝沉默，他竟不为自己申辩。
　　过了良久，他才叹息着开口：“若有前世今生，只当是前世朕欠了你的，今生……朕亦有负于你。”
　　这一番，闹得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圣熙帝走的时候，魏贵妃连起身都不曾。
　　夜幽雨在殿外，回头看了殿内美丽如神的女人一眼。
　　崔公公饱受煎熬，圣熙帝不在跟前了，他才敢多一嘴话：“娘娘啊，咱陛下就差把心剖出来给您了！”
　　说完，即赶忙追出门去。
　　——哼，谁要他的心，昏君。
　　魏贵妃才不在意圣熙帝，他做他的君王，拥他的三千佳丽，享有他的美人和江山，都与她无关，她又不作死了，光是好好抚育太子就够后半生衣食无忧。

　　总以为，圣熙帝也会生气的，但没想到一日还未过去，他又来了。
　　时近薄暮，太子稷快要从南园回来了，忍冬端出了两道点心，是为太子准备的，颜色鲜亮的花糕，魏贵妃还算满意：“这小花小叶做得精致，稷儿应该会喜欢。”
　　正说着话，圣熙帝跨进了殿门。
　　他仿佛七秒记忆的鱼，前事尽忘，双眼亮晶晶的透着喜色，拉了她同坐下：“朕给你带了个好吃的。”
　　魏贵妃一脸懵，想问问他几岁了，带点吃的，至于这么雀跃神秘吗？
　　陪着同来的是夜幽雨，提个食盒，先把剑放下，再去打开食盒，从食盒里端出一盘，油亮的虾。
　　开背去虾线，油里炸过，浸着醉甜的酒香。
　　魏贵妃脱口道：“油爆虾！”
　　圣熙帝点点头：“一直找不到你说的黄酒，上次的桂花酒你说烈了些，寻来寻去，寻到一种乡间土酒，像你形容那般甘甜醇香，乡民们家中也用来烧鸡鸭河鲜等，据说非常美味。”
　　魏贵妃盯着盘中的虾走了神，香味已经很接近了，难得在这个时空里，还能闻到熟悉的工作餐。
　　是的，用“闻”这个字或许会更好吧，没打算吃。一个连“黄酒”都不存在的时空，怎么做得出记忆中的油爆虾？避免幻灭，还是不吃了。
　　圣熙帝不可能知道真相。
　　他千方百计找来他的爱妃所喜欢的东西，甚至很开心地亲手剥了一只虾，喂到她的嘴边：“芷嫄，你尝尝啊。”
　　心头像被什么击中了。
　　魏贵妃愣愣坐着，看他手上沾染油花，眼中却满怀笑意柔情无限。她神思迟疑着，身体却不受自控地前倾，咬住了他剥出的虾肉。
　　他期待追问：“好吃吗？可如旧年的滋味？”
　　她尝不出来，胸腔里填满了酸涩：眼前人，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为一个女人甘愿卑微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呀……
　　“忍冬。”魏贵妃眼下潮热，她假装不经意唤忍冬去取温帕来，接过了，低头替圣熙帝擦手，“陛下万金之躯，这等小事不必亲为。”
　　圣熙帝笑，手擦净了遂握住她细柔的手腕：“与你有关的，怎会是小事？只要你高兴，朕做什么都愿意。”
　　魏贵妃心有愧疚，她不敢抬头看他。
　　之前不安定的心跳又开始了。
　　她看着他的手，始才后知后觉，这种不对劲和不安定，是她这个老少女情根发芽，是心底里情丝开始蔓生，是胸口有小鹿乱撞在疯狂诠释关于爱意的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