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洛某某某

3、梦

　　在时差和酒精的双重影响下，当晚尤望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但是接连发生的梦境让他睡得很不安稳。

　　尤望和言卿殊的关系起初并不好，更精确些来说，是尤望单方面的不太喜欢言卿殊。
　　言卿殊神情冷冰冰的，不怎么爱说话，和爱闹腾的男生相比显得更加沉稳。
　　高中时期的男生的攀比心其实并不比女生来的少。
　　言卿殊长得很俊俏，深邃的黑色眸子虽然总是淡淡的，但是班上的女生喜欢在暗地里小声议论，若是偷偷瞄他时不小心对上眼就能红了脸颊。
　　久而久之，无论是成绩还是样貌都拔得头筹的言卿殊招来了班上男生的不友好。

　　尤望倒不是因为这些原因不喜欢他，他只是觉得言卿殊不一样。
　　他一看就是出生在很美好的家庭里，家教很好，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有着父母的关爱，放在塑封袋里的水果每天都不一样，校服平整干净带着衣皂的清香。
　　和他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羡慕，又或许是单纯的不爽，尤望并不喜欢言卿殊。

　　但是从那次事情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有了些变化。
　　那天中午午休，尤望从教室后门走进，路过陈旭那群人身后时，不小心听见了他们谈论的事情。
　　“卧槽，陈哥，你这招也太损了。”
　　“要他没察觉喝下去怎么办，呕，想想就有点恶心。”
　　陈旭踩在桌子的杠子上，翘着椅子，手里悠闲地转着水笔，“怕什么，又不会死人。早tm看这孙子不爽了。再说了，要怀疑也怀疑不到我身上，有尤望顶着呢。”

　　那时尤望出了名的脾气差也惹过不少事，臭名气从初中带到了高中。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仗着他的名字胡作非为的人不少，他知道但也懒得管。

　　尤望听见这话，抬头看向他座位那边，发现言卿殊正拧开瓶盖准备喝水。
　　尤望抓了抓头发，轻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去，直接拍落他手里的杯子，水洒了一地，瓶子咕噜噜地向后滚去。
　　言卿殊的手依旧虚握着停在半空，偏头看向“来势汹汹”的尤望，似乎是在等一个解释。
　　尤望对上言卿殊的眼睛并没有开口，敛下眸子转身就向陈旭走去。

　　坐在靠前的左玲猛地一拍桌子，不顾身边同学的阻拦冲过来挡在尤望面前。
　　“尤望，你有病啊！你平日里就指使陈旭那帮人挤兑言卿殊，今天还直接拍飞他的杯子，你几个意思啊！”
　　“玲玲你少说几句。”另一个女生赶忙拉住左玲的手臂就往旁边退去。

　　尤望淡淡撇了她一眼，擦肩而过，弯腰捡起停留在过道上的杯子，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不干净了。”
　　言卿殊轻抿了嘴唇，手上残留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桌上。
　　听见尤望的话语后，眸子中的颜色深沉了些。

　　陈旭依旧和身边的人群嘻嘻哈哈地看着这场戏。
　　尤望看着那样的嘴脸再想到言卿殊，莫名地感觉不爽，走过去一脚踹在陈旭翘起的椅子腿上。
　　陈旭没收住力，“哐当”一声倒在地上，神情错愕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尤望，“尤望，你……”
　　尤望拽住他的衣领，往上一提，“好玩么，嗯？”

　　打架对尤望来说家常便饭了，但在学校里倒是头一次。
　　他不爽，也讨厌这群人借着他的名号去明里暗里地对付言卿殊。

　　当天下午，被罚站没有吃上午饭的尤望，胃隐隐做痛。
　　按着做痛的地方，企图用手掌的温度缓一会儿。尤望也没了听课的心情，愣是趴在桌上休息了一节课，连第二节体育课都翘了。

　　迷迷糊糊中，尤望听见了塑料袋的声音，好像有谁放了什么东西在他的桌子上。
　　尤望揉着眼睛，看见袋子里装了些吃的和一盒胃药。
　　突然一阵强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刮了进来，带起了半掩的窗帘，直接盖住了尤望的脑袋，身后伸来一只手帮他掀起窗帘，又轻轻地拉到边上捆上系绳。
　　西斜的阳光洒在言卿殊的侧脸和手指上，尤望一时忘记了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班级里没有其他人，尤望晃过神来，转过身去垂头胡乱地理了下头发。

　　原来那袋东西是言卿殊放的。

　　梦断断断续续的，却似乎有一条线把几个片段牵连在一起。

　　又是一天放学后，尤望靠着水泥墙坐在一条昏暗，尽头只有一个出入口的巷子里。
　　他的书包歪斜地躺在一旁，一根球棒泛着暗沉的光落在他的右前方。
　　尤望一腿盘着，左手撑在支起的另一条腿上，脑袋耷拉在上面。
　　脚踝处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只想瘫坐着。
　　突然一阵窸窣的声响从尽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尤望偏过头发现是一身蓝白校服的言卿殊，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缓缓落下了。

　　还好，不是那帮人回来了。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偏僻的小巷安静极了，能听见远处马路上的鸣笛和头顶上鸟群飞过的声响。
　　尤望依旧低着头，左手手指轻触后颈，一下又一下。
　　他不知道言卿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心里隐约好像在等待什么。

　　没一会儿，一言没发的言卿殊居然转头走了。
　　尤望呆滞地看着言卿殊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错愕地低声抱怨，“靠，就这么走了？有没有同学情了。”

　　算了，等燕游安顿好童蕴哲，让他过来捎上我。

　　尤望又原地躺了会儿尸，发现脚踝开始红肿了起来，准备侧身去拽书包带子，熟悉的窸窣声和脚步声又慢慢从远处走过来。
　　“你不是走了么？”
　　言卿殊把一袋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袋子扔在尤望的怀里，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拿出冰袋摁在了红肿的脚踝处。
　　“嘶，我靠，你会不会弄啊，痛死了！”
　　尤望眉心一皱，吃痛地准备收脚，言卿殊却像有预料般，抓在了他脚踝上面的地方，防止他乱动。
　　“知道痛，还打架？自己摁着。”
　　言卿殊幽幽地出声，翻出一瓶水，药水和一包棉签。
　　“……要你管。”
　　尤望低头轻轻挪动冰袋，小声反驳。
　　“手。”
　　尤望迷茫地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言卿殊拉过尤望擦破皮的左手，上扬的嘴角让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脸柔和了不少，“手不痛吗？”
　　温温的水浇上伤口处，言卿殊擦干净后，轻轻地转动沾满药水的棉签。
　　“不痛。”尤望偏过头去嘴硬地回了一句。
　　言卿殊拿着棉签在伤口处用力一摁，猛然增加的痛感让尤望抽回手，“你到底会不会啊！”
　　“不是不痛么？”
　　言卿殊再次拉过尤望的手，这一次放轻了力道。
　　尤望瞪了言卿殊一眼，“等你下次受伤，看你上药痛不痛。”
　　言卿殊轻笑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专心帮尤望上药。

　　“能走么？” 言卿殊把东西一一放回袋子里，拽过尤望落在一旁的书包拍了拍，一手递在他面前。
　　“我自己可以。”
　　尤望没理会言卿殊，右手撑在墙壁上，一蹦一跳地起身。
　　右脚落地还是痛，不过能走，尤望一瘸一拐地慢慢向前走去。
　　言卿殊落后他一些，左肩上挂着一个脏兮兮的书包。

　　明明已经过了深秋，但眼前尤望却依旧穿得很单薄，蓝白的校服罩在白色短t外，在他身上显得太过宽松，毫无防备的后颈从衣领处露出。
　　才几个月，就已经有了磨损的袖口被随意挽起，带有青紫色乌青和棕色药水的手臂映入言卿殊眼底。
　　言卿殊沉下眼眸，几步走到尤望身边，“走吧。我帮你叫辆车送你回家。”
　　尤望听闻后却停下了脚步，伸手就要拽过言卿殊肩头上的书包，“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言卿殊发现自己似乎触到了尤望的某个地方，他没了刚才和他斗嘴的劲，整个人又沉了下去。
　　言卿殊抓住尤望的手腕，放在肩上让他撑着，“去哪儿？”
　　“嗯？”
　　“不是不想回家么，去哪儿？”
　　尤望忽然放松下来，就着手上的支撑，一瘸一拐往前走，“我饿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街口的路灯挣扎了几秒照亮了昏暗的道路。
　　尤望半挂在言卿殊身上，拖着半残的身体，踉跄地远去。
　　两人的影子渐渐重叠在一起，消失在转角。

　　尤望没有任何征兆地醒了过来，手指揉捏着两处的太阳穴，梦境中发生的过往依旧还存留印记。
　　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没有月亮，漆黑的夜色映入尤望的眼底。
　　拽过椅背上的长袍随意披在身上，尤望嘴角叼着点燃的香烟，走到阳台处。
　　冬天的凌晨，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很少，一眼望出去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大桥依然灯火通明。
　　尤望背靠着栏杆，手指夹住香烟，嘴边溢出白色的烟圈，被微风快速卷走消失。

　　没想到，才回国，关于那人的记忆就开始不断地渗出，连在酒吧不小心撞见一个人都觉得是他。

　　自己真是魔障了。

　　尤望仰头望着云层漂浮的夜空，手指上的香烟已经积了一条微长的烟灰，裸露的手腕和后颈都被冻得微微泛红。
　　手指轻轻一动，烟灰随风抖落，尤望抿嘴吸了一口。
　　只要自己脑袋空闲下来，那人嘴角的笑容，柔和的目光和骨节分明的手指就会出现在眼前。
　　而刚才那些梦境真实的让自己一瞬间以为故事还停留在那时，连心中泛起的异样感觉现在都还在。
　　尤望捻灭了烟头，关上落地窗走进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