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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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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不算狭窄的长街上,一家家店铺灯火通明,行人们三两结伴穿梭其中。
出租车停在了左右两边各悬挂了一盏灯的店门口,与周围的明亮和热闹相比显得幽暗又神秘。两道占据一半大门的把手紧挨在一起,没有迎宾的服务员,让人搞不清楚这家店到底有没有在营业。
尤望付完钱,推开门站在了L House门口。
冬天的海市,白天即便是那样阳光明媚,但到了夜晚,巨大的昼夜温差伴随着阵阵微风吹得人不禁瑟瑟发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暖和一下。
一阵微风拂过裸露的脖子,尤望略微拽紧了下敞开的大衣,垂在腿边的手半握着手机,屏幕上停留着一条信息:
9点,老位置。ps: 如果找不到,打电话。
尤望抓了抓头发,走向那紧闭的店门,一个用力推开了些,响彻的音乐和高喊的人声瞬间透过这条缝隙向外迅速扩散,招来了近处行人们的视线。
House内无比燥热,不一会儿就驱散了从外带进来的寒气。
尤望脱下大衣,挂在右手臂上。
今天人并不算多,但是右边的散台还是近乎被占据了。
尤望粗粗扫了一圈,凭着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向左边走去。
绚丽到有些刺眼的五彩光束灯密集地打在舞池中随着音乐摇晃的人们身上;DJ一手握着半戴的耳机,一手快速地打碟,嘴里高喊中调动气氛的话语。
“先生,那边是卡座,需要我为您带路么?”
一位手里撑着托盘的男服务员正面迎上尤望,脸上堆满笑容出声询问。
尤望刚想摆手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你去干活吧。我带他过去。”
还没等尤望来得及转头,脖子就被那人勾住,尤望微微侧头看见了满是纹身的手臂。
“盏哥。”
段盏擒住尤望就往怀里带,另一只手胡乱薅揉着尤望的头发,“臭小子,出去那么久,还知道回来啊!”
尤望抓住段盏的手腕,略显狼狈地逃脱,理着凌乱的头发,仍旧半垂着脑袋,嘴角却隐隐有了上扬的痕迹。
“盏哥,好久不见。生意不错啊。”
眼前的段盏,金丝边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嘴角挂着不羁的笑容,衬衫衣领半敞,袖口被随意地撸到手肘处。
“还凑合。走吧,哲子他们都到了……小子,这次回来待多久?”
尤望升高中那暑假偶然认识了段盏,两人相差十来岁却依旧聊得来。
那时段盏刚把这家店开起来,明面上虽是酒吧,但尤望没事就带童蕴哲他们来这蹭地打发时间。
“回来有点事,一年吧。”
两人一来一往地闲聊着走到了老位置。
一群人三两地挨坐在一起,桌面已经摆满了酒瓶,骰子、纸牌等打发时间的玩物也散落在一旁。
“总算来了!”
童蕴哲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尤望快坐过去。
尤望扫了眼来的人,有眼熟的但真要直呼其名地打招呼,他还真不一定对的上号,所以他只微微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酒他们点好了,你还要点些什么?”
尤望把大衣甩在童蕴哲旁边后,一脸平淡地反问:“草莓蛋糕还有吧?”
段盏一时语塞,推了下眼镜,“……这习惯还没改呢?喝酒吃蛋糕,也就你了,我等会儿让人送来。”
段盏拍了拍尤望的肩膀,不再打扰,转身就离开了。
等尤望坐定下来,童蕴哲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把另一杯装满的推到他面前,“你的。”
尤望拿过杯子往后放松地一靠,抿了口酒,“怎么这么多人?”
童蕴哲半垂眸子,偏头靠近尤望,神色稍有些不耐,“啧,我和燕游他们几个才到地,陈旭就带了几个人死皮赖脸地凑过来说要一起,赶都赶不走……”
陈旭?
尤望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还是那种让他不舒服的熟悉。
还在思考陈旭是哪号人物,不怀好意地口吻就传了过来,“尤家大少爷,好久不见啊。怎么舍得回来了,难道是分家产来了?”
尤望突然就想起来了,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十指交叉地轻握着,浅棕色的眸子瞥过陈旭,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关你屁事。”
高中同学,成天死皮赖懒地向他示好,仗着他名号仗势欺人的怂货。
“……哈,尤望你还是老样子啊。我呢,就想看看你这嘴硬的劲能硬到何时。”
陈旭翘着二郎腿,一手挂在沙发靠背上,一手摩挲着杯沿,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
“陈旭,要看随你。不过今天,你得滚蛋。”
尤望直接伸手招来一名服务员,“这几位先生怕是迷路了,请他们走。”
“哈行,尤望你有种。不过有尤承在,你就永远有名无份。”
被服务员请走前,陈旭阴阳怪调地丢下一句话,骂骂咧咧地端着酒杯离开。
没了乌七八糟的人,卡座上瞬间安静了不少。
“陈旭和尤承认识?”
尤望若有所思。
不仅认识,关系还很好?临走前丢下的话都是帮尤承的腔。
“陈家和尤家这几年有项目来往。这两个人又都在自己家里公司做事,走得自然就近了些。”
张磊出口解了他的惑,“好久不见啊,尤望,我还以为你真的会一直留在国外呢。”
酒吧的暖气开了足了些,尤望一边挽起袖口一边随意回答:“回来有点事。”
“不过我听说尤家老爷子的身体似乎确实出了点问题,之前有一次直接送进了急诊室。”
张磊身边的邹俊嬉皮笑脸地晃动着杯中的液体,身体向桌子凑近,加入话题。
“来来来,喝酒。聊这些无趣的事情干嘛,摇骰子吧,输的人老规矩啊。”
童蕴哲开口打断,拿过桌上散落的骰子投进塑料杯中。
一束昏暗的灯光从上方落下来,投在桌子的正中位置,尤望听着骰子的声音,插起一小块刚送来的蛋糕放进嘴里,驱散了口中苦涩的酒味。
抬眼看去,前方远处的舞池中,气氛依旧高涨,音乐中的鼓点把所有人的情绪都带动了起来,身体禁不住地随之晃动。
这游戏尤望早就玩透了,一次都没有输的他却还是时不时地把液体灌进胃里。
片刻后,童蕴哲把塑料杯往桌子上一丢,似乎不想玩了,视线落在远处的人群,“有想去舞池的么?”
尤望看着童蕴哲和邹俊二人从卡座一路摇进舞池。
“我去抽根烟。你们聊。”
张磊抓起烟盒也离开了,卡座上只留下了尤望和燕游。
尤望捏着有些困乏的眉眼,撇见燕游气定神闲地看着舞池喝着美酒,和这里的气氛有那么点格格不入,“他这么玩,你不拦着点?”
“他喜欢。再说了……我在这。”燕游食指勾住系在衬衫上的领带往外扯了扯,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仰头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
一束光从远处晃过来,尤望这才发现燕游的穿着像是刚从哪个饭局过来的,有些正式。
“当初你放弃在部队里待着,选择开公司,是因为哲子么?”
燕游他家代代军人,到他这算是军四代了,突然冒出来个选择从商的。
“一半一半吧。我等不了,也怕他不愿等。再说了,有我哥呢,一个就够了。”
“哲子傻头傻脑的,对他好点。”
尤望插起草莓,酸甜的汁水让他不由地翘起嘴角,又或是他们的关系让他觉得有些美好。
“那你呢?真是因为那老头子真假不明的病情回来的?要我说,那人真死了,你也不见得会赶回来参加葬礼吧。”
燕游敛下眉眼,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骰子。
“不然呢?”
尤望漫不经心地反问,嘴唇轻抿,杯中晶莹剔透的液体映入他的眼中。
“尤望。言卿殊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从你悄无声息地离开后。我是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过如果真有什么横在你们之间,说清楚吧。十年了。”
余光洒落在卡座上,尤望半垂着眼眸,脸上的神情埋没在幽暗的环境中让人看不清,只是手指却渐渐圈紧了杯璧。
过了片刻,尤望起身放下杯子,手指插进裤兜,“没什么要说的。我去趟洗手间。”
……
洗手间的灯光要亮一些,尤望看着镜中自己泛红的脸颊和因昏倦而迷离的眼睛。
听完燕游的话,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该高兴么,还是释然?
有些记忆你以为已经被自己藏在了最深处,但是一句简单的话语,一幕相似的场景就能再次把它拉拽出、暴露在最显眼的位置。
其实真的没什么,只不过是自己执念和不愿释怀罢了。
当初他几乎断了和海市的一切联系,以为没了留恋,也就不会想着要回来了。
十年后,他以为自己真的做到了。但突然出现的台阶,一个能对自己说“回去吧”的台阶,让他再次产生了想要回去看看的念头。
其实......他说不定都结婚了,说不定小孩都有了,只是如果能见到,或许自己真的就释怀了。
……
可能是因为时差,又也许是酒精泛上来的缘故,尤望觉得头晕想睡觉,眼皮止不住地耷拉。
不行,得回去了。
尤望略有些跌跌撞撞地离开洗手间往卡座走去,灯光昏暗,一个不注意撞到了迎面的人。
“不好意思。”说完,尤望就准备走。
谁知那人却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停在了原地。
尤望正处于迷糊想睡觉的状态,一件简单的小事就能让不耐的情绪猛然翻上来。
他眉头蹙起,用力扭动自己的手腕想要甩开,“干嘛,松手!”
那人却依旧沉默不语,尤望憋着火气抬眼看过去,那人比他高出半个头,逆着光的脸庞让他看不清楚这人长什么样子。
洗手间前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两人僵持在原地。
微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了过来,尤望低头扫过那人的手指,突然没了挣扎。
因为这双手,他觉得有些熟悉,指骨修长,连中指末端处的那颗浅棕色的痣都让他产生了幻觉。
那人手腕处的表盘在扭动中反射出一道光,晃到了尤望让他不由闭上了双眼。
不是的。
尤望垂头苦笑着,猛地大力甩开,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转头就离开了。
那人却依然站在原地,让人看不清神色的眸子盯着尤望离开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半垂脑袋看向自己的右手,慢慢捏握成拳,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尤望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