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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尤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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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缕阳光穿透车窗洒在尤望正在打字的手指上,飞机的轰鸣声断续由远及近地传进周遭人们的耳朵内。
尤望略显懒散地歪坐在后座,米色的大衣被随意地丢放在左手边。几个来回,尤望回完了消息,把屏幕按熄后随手丢在了大衣上,右手支着下巴转头看向快速倒退的风景。
车辆时快时慢地开在高架上,支撑桥梁的银色柱子闪着光芒。
眼中唯一不变的景色是被微风带动、波光粼粼的江面,岸边因低温凝结成的冰霜在渐渐融化,继而流进江水中。
过了好一会,尤望敛了目光,轻叹了口气,嘴角像是嘲笑自己般扬起。
没想到,都那么久了,自己居然还是回来了。
景色变了很多,但是这座城市却总能勾起他藏在回忆深处的人影,让他有种错觉,会遇见他。
燕游没再听见指尖触碰屏幕的声响,通过后视镜快速地瞥了一眼,“解决了?”
尤望随意应了声,“你们怎么来接机了?”
还不等燕游开口,副驾的童蕴哲侧过头来,似乎是颇为无奈地摆摆左手,调侃道:“还不是某人离巢那么久,难得飞回来一趟,我们怕你迷失在繁华中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尤望深知童蕴哲没个正经的说话腔调,扯了扯嘴角,“那可真是劳您大驾了。”
童蕴哲扳着手指,似乎是在数年头,“算算都快十年了。当初愣是不愿意回国,这次怎么突然松口了?”
说尤望是不愿意回国,更像是把自己随便丢置于一个陌生的坏境中,逃避似的切断与这座城市的某个连接。
尤望一时没有答话。
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高楼大厦离他越来越近,阳光照耀在上面反射出的光线刺到了尤望的双眼,阖上眼皮,往后一靠,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据说快死了。想到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希望在临死前和葬礼上能看见我的身影。管家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台阶铺得就差让我直接走到他家门口去了,再不回来可就要成为别人口中的不孝子了。”
阳光突然被隧道的灯光代替,昏暗又间歇的光线照得三人脸色的神情影影绰绰。
童蕴哲冷笑一声,“可真难为他了,这么些年我还以为尤家就尤承一个儿子呢。”
车内的气氛被这来去的两番话搅得沉重又躁动。
燕游伸手精准地捏住童蕴哲满脸阴沉的脸颊,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回来待多久?”
“……一年吧。至少要把哲子的摄影展给看了吧。”
尤望的语调终于参杂了些笑意,收起伸直的长腿,微微凑前。
童蕴哲拍开燕游那游走在他脸上不安分的手,边转头边说,“你怎么知道的?哪个叛徒搅黄了我准备的惊喜。”
尤望的目光在童蕴哲的注视下,慢慢挪到了直视前方专心开车的燕游身上。
答案一目了然。
“啧,都说了让你保密。”
“你说不说他都不一定回来,早点说也许他还能考虑考虑呢,这不,赶巧了,他现在就坐在你后面。”
正巧遇上红灯,车缓缓地停住了。燕游微微向前倾身,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回头看向童蕴哲,嘴角上勾着地笑了。
童蕴哲错开眼神,抬眼发现信号灯变了颜色,忙开口催促,“绿灯了,开你的车。”
尤望无声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过了半响,厚颜无耻地把手掌摊开在童蕴哲身旁,“我的进场票呢?”
“不知道艺术无价啊。自己买票去,让老子好歹赚点设备钱吧。” 童蕴哲一巴掌拍了上去。
“知道你注重仪式感,你肯定给燕游准备了票。他的那张归我了,家属你就直接自己领进后场吧。”
“靠,你还回来干嘛,赶紧滚吧。”
白瞎了自己刚才愚蠢的感动,还以为这混小子决定回来,有一大半的理由是因为他的摄影展呢。
连个票钱都不愿意付,赶紧滚蛋。
“到地了,我就滚。” 尤望无赖似的又瘫了回去。
见车已经开进了市中心,尤望粗粗扫过窗外,“附近找个五星级酒店,把我放下来就好。”
童蕴哲从衣兜里抽出一张卡,往后一丢,尤望伸手接住,“已经帮你订好了,总统套房。不知道你回来多久,包了半年。”
看见房卡正面的酒店名字后,尤望的拇指轻轻划过,“这么舍得花钱?”
“你不是只住这家酒店的么?再说了,晚上有个局你请客。老地方,L House。不过过去这么多年了,就你这记性,还记得怎么走么?”
尤望把玩着那张房卡,听童蕴哲揶揄的话语,冷不丁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把他卡在座位上,“劳您费心了。我又不是你,路痴找不到路。百度一下就能有地址,再不济拦辆的士。”
童蕴哲被卡了个正着,连拍尤望的手臂,让他赶紧撒开。
“时间到时候我发你。赶紧滚吧!”
童蕴哲摸着自己脖子,暗忖自己兄弟多年不见还是那么个脾气,动不动就上手。
……
“知道尤望的性格,你还这么三番五次的调侃,真不知道你是胆子大了还是忘性长了。”
燕游好笑地看着童蕴哲翻下遮阳板,对着小镜子左右歪头地细瞧。
童蕴哲没好气地“啧”了一声,“都这么多年了,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脖子都红了,看晚上我不灌死他。”
即使是冬日的阳光,依旧刺得人睁不开眼。
童蕴哲翻找出太阳眼镜,丢给燕游一副后,微微调整坐姿,更是没个人样,歪坐着,头靠在玻璃上。
“他变了。他居然能那么心平气和地说那老头子的事。”
“毕竟快十年了。当初的年轻气盛大概都快被消磨没了吧。”
燕游手指点着方向盘,若有所思。
“你说,他当年走得那么仓促,决定得那么迅速,到底是因为什么?”
高二期末考试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尤望失联了。
电话打不通,家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他的身影,常住的酒店也没有入住消息,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般。
再联系上的时候,他就带来了要转学离开的消息。
尤望那时的状态很不好,很颓废,很迷茫,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什么。
不想说,不愿说,没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他想说了,就知道了。尤望回来的消息……要告诉他么?”
童蕴哲微微眯起双眼,“他?有必要么?对他们彼此来说都只是曾经的朋友而已。不联系就该散了。”
“他们曾经的关系好过我们和尤望的关系。”,燕游左臂随意搭在车窗上,“我听说,他一直在打听尤望的消息。这么多年,一直。”
“那也是过去了,尤望不提也不问,那就是想断了联系。再说了,一年呢,要真能遇到,那就是他们的缘分。”
燕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你真觉得尤望只会留一年?”
童蕴哲有些不明所以,偏头看向燕游,“他都这么说了,不然你是觉得他不会走了?”
车辆慢慢驶向公寓的地下停车库,车窗那留给通气的小缝,让燕游的声音在这宽阔的车库中显得有那么些悠远,“赌么?我觉得他至少两年内不会回去了。”
“这么自信?赢得那个人有什么好处?”
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车位上,燕游捏了捏被太阳眼镜架酸了的鼻梁,“要是我赢了,和我去见我父母吧。”
“你……你认真的?”
童蕴哲没有料到燕游会提这样的要求,猛地坐直了,怔忪在原地。
“当然是认真的。我考虑很久了。”
燕游拉起童蕴哲的左手,微微摩挲他的指骨,轻柔又留恋,抬眼看向童蕴哲的视线里有波光在闪动,“怎么样?”
童蕴哲的手指回勾住燕游的,“那我岂不是只能赌尤望会在两年内回去。”
“你也可以站在我这边,要是赢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实现对方的要求。”
童蕴哲“切”了一声,抽回手,“这多没意思,我赌尤望两年内肯定会回去!赢了的好处,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告诉你。”
身旁的人快速说完后,推开门像是逃跑般自顾自地上楼了,留下燕游一个人还保持着面向副驾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