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成林》茴光

9、春来

　　京城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刚过完年，城里还攒动着一股子寒气，何家挂的红灯笼又大又亮，照到街道上似乎能化掉霜雪一般。虽然时辰还早，何家门前的车马已络绎不绝，其中多是京城权贵，富商巨贾。老爷子称病不见，使唤了儿子去迎客。何安国带着儿子一个个迎进来又送出门，人和礼进出的势头一直到傍晚，方才出现一点颓势。
　　从晚冬到早春，街市上换了面貌，只有何家门前这车水马龙一如既往。甚至当朝太子也亲自前来拜访，得到了老相爷的远迎。
　　春发万物，京城沉寂了一冬的人们，也开始出门张罗。何家门前繁华的街市重新充斥着烟火气，小摊小贩挑了担子，叫卖声跟着哈出的白气直达天穹，悠悠荡荡的从晨市走到夜市。
　　“禀四爷，太子刚从相国府离开。”
　　“嗯，下去吧。”
　　被称为四爷的，是当朝四皇子，他才回到京城不久，很是闲暇，现在半躺在醉鹤楼的雅阁里看书，顺带听听楼下市井之音。
　　“雀舌——”他稍微提高嗓音喊了一声，房里立即多了个半跪着的人。
　　“主子有何吩咐。”
　　“去听听相府门口今日馄饨卖了几钱。”
　　“...是。”
　　四皇子合上书，丢在一旁。
　　太子，这就坐不住了吗——
　　轻笑两声，他靠在月窗上看街市上叫卖论价的人们。
　　算算时日，差不多何家也该接人回去了。
　　林光啊，你又护得了那小姐几日呢。
　　天色正盛，屋里炭盆正旺，适合睡午觉。
　　可惜他还没眯个囫囵觉，就有人扣门。
　　“四爷，二爷来了。”
　　他托着脑瓜，心里暗骂。
　　“请二哥进来。”
　　衣着华贵的二皇子进了阁门，一举一动都拿捏着皇子的架势。
　　“四弟很是有雅趣啊，早春登阁，这是，与民同乐？”他看了看大开着的月窗，不急不缓的跪坐下。
　　四皇子早已在他进门前收拾端正，给二皇子沏上热茶。
　　“二哥可是折煞我了，四弟不过是贪恋这醉鹤楼的茗茶热炭罢了。”
　　他啜了一口茶，又拿起炭夹摆弄。
　　“不知四弟可曾再去拜见阿爷？你回京不久，阿爷还天天念着再见见你，要你去陪他看书。”
　　“我明日便要进宫见阿爷，多谢二哥费心。”
　　二皇子拾起桌边摊开的书，翻看两页。
　　“四弟可知太子刚去拜访了何相？”
　　“四弟不知，倒是何相门前的馄饨，好吃的紧，卖的可好，二哥务必也去尝尝。”
　　二皇子翻书的手停下来，松开了书页。
　　“...是吗，有时间我也去看看。”
　　“不说这闲话了，我来这里寻你是要说一件事。”
　　“二哥请讲。”
　　“那云州的事，可有结果了？”
　　“自然，乱匪已经剿了，并无遗漏。”
　　四皇子杯中的茶水已经见了底，“我今日看街市上巡队的时间与我尚在京城时不同，二哥可知是何缘由？”
　　二皇子阴沉着脸，“四弟怎会不知？这京城中巡街调度皆是四弟在操心，如今却要来问我？”
　　四皇子不发一言，不急不缓的倒上茶水。
　　“换便换了，二哥若是不嫌弃，不如我明日上朝面见阿爷时请阿爷将此事全权交给二哥掌管，四弟不才，还是二哥更妥帖些。”
　　二皇子用眼神嗤笑，却又装作饮茶遮掩过去，一口气下肚，就要起身离去。
　　“那便明日朝堂上见了，二哥我先走一步。”
　　四皇子起身作揖，道一声不远送。
　　待到二皇子的轿子走的没了踪影，不知藏在哪儿的人影再次出现。
　　“回主子话，何家门前，今日馄饨甚美，竟赚了比平时两日有余的银子。”
　　“食客可曾离去？”
　　“总共三批人离去，皆是乔装打扮，现在是第四批。”
　　“叫晚铃打探了去向吗？”
　　“她尚未回报，但未曾出城，应是藏匿在城中。”
　　“去盯着太子。还有二皇子。”
　　“遵命。”雀舌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使是这大白天，街市上也看不见一个有异常的探子。
　　但四皇子则一边饮茶一边细数，就这么短短一截街市，藏了哪些在别人手下办事报信的，又有多少是自己的耳目。
　　二皇子永远学不会沉稳，他要京城守军的指挥调度权，阿爷还指不定给不给呢，眼下不足为惧。倒是这个太子，养贼都养到何家门口了，这何老头子还不醒悟。真是愚忠。
　　他无聊的看着手下递来的纸本，却翻不到林光的生平。
　　“何老头，你是老了么，还是说你家的小丫头太聪明，让你忘了居安思危？”
　　他嗤嗤笑了起来，挥袖离去，书页停留在一篇白纸上，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