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里棠生》二一九

13、第十三节

　　联考终于结束，走出教室，锦棠有些恍惚。
　　她想起考完数学后听到的从办公室里传来的话。
　　“不是不让你追女生，但追人也得分场合分轻重吧。”“锦棠那样的女孩是你能追的吗？”“人品差任何高中都不会欢迎你的，以后成了才那才可怕。”“检讨书不必了，直接取消高三保送资格。”

　　今天提前放学，颜才佳给锦棠的□□里发了无数条消息，姜芊妹约了一群女生去海边烧烤，杨家辉难得恢复了状态早早到了球场……
　　锦棠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没走多远，她发现自行车又坏了，甚至比上次还严重，半条链子几乎托在地上。
　　她没有理会，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感觉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心里有什么令人生疼的东西堵着。她擦了擦眼睛，手背上挂着晶莹的液珠。

　　林荫小道比平日格外的冗长，夕阳也落得迟了。锦棠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否则会忍不住想起每个秋日傍晚那张慵懒的好看的脸，而那个只带了一本语文书的傻瓜却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这是她第四次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终于快走到林荫尽头，恍然间听见身后一声清脆的铃响。
　　她回过头，看见一辆鲜红的风火轮向自己飞来。夕阳终于落下，那人背对着余晖冲她用力挥手。
　　透过泪光，锦棠看到远处那道红闪耀的刺眼。她眯起眼睛，灿烂的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他在她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傻瓜，怎么哭了。”他看到锦棠红肿的眼睛和洗过似的手背。
　　“哪有。”
　　他走上前去，轻轻擦着她的眼角：“用我的手吧，你的已经擦不干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在锦棠的脸上倾泻而下，难以收止。
　　转眼间，他的手背也像洗过了一样。
　　“再哭，我的大小姐都不好看了，明天咱俩还怎么出去玩啊？”他轻轻摸着锦棠的脸，心疼的说道。
　　锦棠酝酿了好久，却只哽咽的说出三个字。
　　“对不起……”她哭的不能自抑。
　　“傻瓜。”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她感觉一只温暖的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那里有什么在一下一下的跳动。
　　她在他的怀里灿烂的笑着，笑里有泪光。

　　“锦棠小姐，你自行车怎么又坏了？”他蹲下身看着托在地上的半截车链，突然抬起头愤愤的说道：“又是他们！以后，坐我车。”

　　“那可不好，天下还有免费的午餐？”她打趣地看着他。
　　“对啊，那你……是不是……要有奖励呢？”
　　“辅导我立体几何喽。”
　　“这也算奖励？”钟廷恩步步逼近，露出一丝坏笑。
　　锦棠抿着嘴，脸上透出一丝红晕。

　　“好吧，那就好丽友泡菜味薯片喽。”他轻轻将她的一撮头发掖到耳后。
　　“诶好巧，我也最爱吃这个！”
　　“那就买两份，你小包，我大包。”
　　“我大包也吃的完。”
　　“这倒不惊奇。”

　　钟廷恩扶起了锦棠的自行车：“远处有几家修车店，上车。”
　　“你来推车？”
　　“怎么，你要坐上来？”
　　“才不呢，又不是三岁小孩了。”锦棠翻身骑上钟廷恩的风火轮，一个踩板出发。

　　“喂，骑那么快要丢下我啊。”远远地，他的声音传来。
　　“你的风火轮好好骑啊！”她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远处有几座低矮的小屋，上面砖瓦不全，还盖着些茅草。

　　“这里有好几家修车的铺子诶。”锦棠惊讶自己以前竟从未发现这片地脚。
　　“是啊，以前我和辉儿常到附近的小卖铺买些小玩意儿。”
　　“走，去那家吧。”锦棠指了指靠道边的最小的一间铺子。
　　“怎么，你认识？”
　　“没有啦，只是看到门口坐着一个奶奶，应该很不容易吧。”
　　“锦棠小姐考虑的还蛮周到。”他轻轻一笑，将自行车推了进去。

　　“奶奶，这里能换自行车链条吗？”锦棠弯着腰问道坐在小木凳上的老人。
　　“哦可以的可以的。”老人笑着，有些口齿不清。
　　“那您先修着，我们一会儿回来。”钟廷恩牵起锦棠的手走出铺子。
　　他们坐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木台阶上，初冬的晚风清冷，钟廷恩将衣服脱下来披在了锦棠身上。

　　锦棠有些发呆，这一天起起伏伏经历了太多，周围沉静的空气让她想要卸下疲惫。

　　“你知道吗，廷恩，其实我……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有时候觉得自己懦弱到缩在好学生的壳里不敢爬出来，懦弱到不去想从初中到现在我爸爸还没还完的债务，懦弱到美好的东西靠近时也不敢走上前去握紧。”
　　“这样啊，锦棠小姐。”钟廷恩似笑非笑的看着锦棠。
　　她转过头，却见钟廷恩轻轻拾起她的手，丝丝温度包裹着她冰冷的手心。

　　“锦棠，听我说。从今以后，你不用再躲进壳子里告诉自己要变得强大，也不用去在意别人看你的眼光。你的勇气只要够得上转过头，看一眼站在你身后的我，那样，被你藏起来的那个锦棠就可以无忧无虑的笑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深邃如星河，瞬间点亮了整片黑夜。

　　这么久了，她好像一直活在别人对她的完美评价里，用尽全力将支离破碎的点滴拼凑起来，拼命掩饰它背后的仓皇无助。
　　外面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啊，锦棠。

　　月色映着他的脸，清晰的轮廓近在眼前。锦棠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呼吸，弄潮般一波接着一波，好似蒸气晕湿在她的鼻尖，慢慢贴近她的脸，直至逼近她最后的防线。
　　她闭上眼睛，甘愿在神志不清的此刻放纵一次，失足在那迷人的危险气息里。

　　额头一阵凉凉的感觉，她睁开眼，看见他轻薄的唇吻上了自己的额头。她的脸颊被他轻轻捧在手里，只觉睡意朦胧。

　　南中的暑假很长，因此放假前大家总要把教室的东西收拾个几天。第二天，锦棠到达教室很早，只有几个人在教室里自习。
　　她整理着座位里的书，忽然发现几天前杨家辉问自己题的那本练习册还在她这里。
　　锦棠抚去上面的灰，将书轻轻放在了他的桌上。

　　一阵风从窗外闯入，掀起了几张轻薄的书页。
　　锦棠看到停留的那页的右上角画着卡通人物的下半身。她好奇的翻起了书页，发现每一张的右上角都画着类似的图案。她拿起书，对准一人，左右调整，看到了有趣到令她发笑的景象。
　　杨家辉那个傻子，想起他之前对着自己一本正经的“看书”，锦棠忍俊不禁。

　　她转过身看见他的足球还安静的躺在后面，还有位子里那万年不变的装着“核武器”的塑料袋，突然有点想念。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收拾好书包，锦棠刚准备离开教室，却发现窗口上比着一个标准的剪刀手。她跑出门外，看见卷毛的颜才佳逆着光冲自己笑。
　　她也笑了起来，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傻瓜，好些了吗？”
　　“我就没悲伤过好吧。”
　　“还嘴硬。”锦棠抱着颜才佳感觉她的身子好像又单薄了不少。

　　“我昨天给你发了九十六条消息你也没回，生气了哈，哄不好那种。”颜才佳双臂交叉在胸前，撅起了嘴。
　　“别嘛，中午去胡吃海喝一顿如何，你看你现在瘦的都硌人。”
　　“有好吃的话……好吧，还是我老婆。校门口见。”

　　锦棠打开□□，果然昨天颜才佳的对话框已经要爆掉了。
　　不一会儿，钟廷恩的头像闪了起来。
　　挺傻嗯：昨天说好要带你出来玩的，中午老地方见。
　　老地方？钟廷恩你这人把话说清楚好不好啊喂。锦棠心想，自己要是进一步追问岂不显得和他很没默契？见了面再说，哼。

　　钟廷恩的手机很快回了消息。
　　大小姐：你现在在家还是学校？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跃动着：球场。要来吗？
　　大小姐：老地方见。

　　初冬正午的阳光不算烤人，远远地，锦棠就看到了钟廷恩丰神俊朗的脸。她径直走过去，对他说道:“这不我家楼下么？”
　　“有什么问题吗？”
　　“就这么愉快的成为咱俩的老地方了？”
　　“不然呢，你要选别的地方，那只粉红Kitty猫怕是不会同意吧。”
　　锦棠脸一红，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餐盒递给他。
　　钟廷恩接过，打开看到里面满满的西红柿拌面。

　　“怕某人没吃饭，投食喂猪。”
　　“某人明明喜欢kitty猫来着，怎么这会儿又爱上猪了？”
　　锦棠的脸红的像个柿子，语无伦次起来。
　　“傻瓜，怎么知道我爱吃面。”他撕开方便筷，大口吃了起来。
　　“姜芊妹说过啊，你又那么爱吃馒头。”
　　“馒头不等于面，但是……锦棠等于我女朋友。”
　　锦棠低下头偷笑起来，“快吃吧，还等于你不会饿肚子。”

　　花坛的柳树已经秃了枝丫，锦棠看着钟廷恩一脸幸福的吃着面，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肖安然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来着。”
　　“肖安然？”
　　“对啊，一个文静听话的姑娘。”说着锦棠从包里拿出了芭比娃娃，她还特意把它装进了一个礼物袋里。
　　钟廷恩接过袋子，拿出了里面的芭比娃娃。

　　“Excuse me？”
　　锦棠连忙解释道：“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美好的寄愿吧，这个学期结束后大家还不一定在不在一个班里，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尊重她，哪怕记住她的名字也好。”

　　钟廷恩见锦棠满脸认真，拿着芭比娃娃立在她的手掌，然后移到手臂，最后停在肩上，一边说着：“公主跳啊，跳啊，跳到了一个女孩儿的肩上，然后呢，她悄悄趴在女孩儿的耳边对她说……”
　　锦棠轻轻笑了起来，她还蛮喜欢这个故事的。

　　下一秒，钟廷恩凑到了锦棠的耳边：“你是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