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里棠生》二一九

12、第十二节

　　D班教室里，此时只剩一个人。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刺眼的余晖，教室里光线昏暗。
　　颜才佳趴在桌子上，将头埋进臂弯，空气悬浮着安静的颗粒，还有少女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讨人厌的于井贤，拒绝自己就算了，还不忘嘲讽一番。颜才佳一想到他那带着锋芒的认真，心就隐隐刺痛。

　　“叮”颜才佳抬起头，看见手机屏幕上□□光标闪烁着。
　　唧唧唧鸡：佳佳，今天郝玺忙，补习取消了。备注：比昨天更爱你的锦棠。
　　她红着眼圈笑了出来。

　　不远处，锦棠看见一个红火的风火轮向自己飞速驶来。
　　刹车，停住。
　　“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出来很危险!”他直直的盯着锦棠，胸口此起彼伏的喘着气。
　　锦棠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钟廷恩。
　　钟廷恩愣了一下，他看见锦棠清澈的眸里闪着隐隐的失落。

　　他坐到锦棠身边，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让锦棠起身，然后将外套铺在了台阶上。
　　“锦棠小姐，怎么了？”他没有看向锦棠，以一贯随意的声音问道。
　　“没有啦，因为一些事情心情不好。”
　　钟廷恩没有再说什么。

　　六点钟的晚风带着丝丝倦意，暖暖的掠过树梢，青绿的叶子此起彼伏。四下安静的很，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很久。

　　“自行车坏了？”钟廷恩发现锦棠的自行车倒在了一边。
　　锦棠点了点头。
　　钟廷恩蹲下身，凑到自行车眼前，一手扶着车，歪着头仔细检查起来。

　　“链条坏掉了。”钟廷恩站起身。
　　锦棠有些疑惑，昨天刚骑的车今天就坏掉了。
　　“这儿有备用的。”钟廷恩从自行车下面的一个篮子里翻出了一个新链条。
　　这车也是他们昨晚才发现的，钟廷恩看起来却对它一清二楚。
　　钟廷恩看到了锦棠疑惑的表情。
　　“哦……昨晚修车的时候顺带看到的。”随即动手换起了链条。

　　他娴熟的拆卸，安装，上油，连贯的像专业人员。
　　“你修车的样子就像你考完数学睡着了一样和谐。”锦棠的心情这会儿好了很多。
　　“那可不？那天为了一个人，趴在桌上睡的我脖子都疼。”
　　钟廷恩见锦棠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脸上浮出了笑意。

　　锦棠一愣，满是疑惑：“什么意思？”
　　“好了。”钟廷恩拍拍衣服站起身，翻身上了自行车，骑了两个来回后停在了锦棠面前。

　　锦棠站起身，走近钟廷恩。
　　“你刚才说……‘为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啊？”
　　锦棠迷惑的眼神有些可爱，钟廷恩轻轻一笑，慢慢靠过去。

　　“还不是怕身后的那个浑身是养乐多味道的傻瓜没抄够？”
　　锦棠恍然大悟，原来那天他明明半小时就答完了，硬是在桌子上趴到考试结束，竟是怕自己还有题不会？
　　她抿着嘴浅笑。

　　“趴在桌子上的觉它不香嘛？它有利于治好高中生普遍的颈椎痛，还有利于打造专属于男士的优雅天鹅颈，保持头脑清醒，而且……”
　　下一秒却见钟廷恩坏笑着一下子凑近了自己的耳朵：“那个傻瓜怎么那么啰嗦……”
　　锦棠侧过头，钟廷恩棱角分明的脸此刻离自己好近，近的可以看清上面的每一寸肌肤。
　　她慢慢抬起脸，迎上了他温柔炽热的目光，那目光比以往少了一丝随性的轻挑，多了一份专注的渴望。
　　他今天是……吃错药了？锦棠的心跳的飞快，心里的那朵花被一层迷雾笼罩。

　　“娃哈哈只要一块五啦。”她将五毛钱塞到他的手里，转身骑上自行车飞快的远去了。

　　回到家，锦棠一下子扑到床上，抱紧自己的毛绒白熊，心里翻江倒海。
　　钟廷恩……现在对于自己来说，好像真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了，也不仅仅是一个长得好看一些话少一些字潇洒一些数学好一些的非特别男生。
　　她揉了揉脑袋，感觉脑子里一团麻线乱缠在一起。不管了，明天期末五校联考，还是在梦里找答案吧。

　　第二天一早，果然锦棠又神清气爽了起来，吃了阿静给自己煎的两个荷包蛋和一根香肠，给笔袋换上每到考试才舍得用的百乐V5。一切准备就绪，她信心十足的骑向学校。

　　路上，她心想：阿静给自己准备的早餐是想让自己考一百分的“好成绩”么？不过，现在的满分已经不是一百分了，可阿静好像还把她当成很久以前的那个拿着考了一百分卷子回来炫耀的小女孩，不管过去了几年，她还是一到考试就准备好两个鸡蛋……

　　正想着，一辆电动车挡在了她面前，她赶紧来了个急刹车，险些人仰马翻。她有些生气，抬头却见一个留着板寸头的女生将车横放在道口，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示意锦棠过去。
　　锦棠没有理会，骑车要走，却见那女生利落的跳下了车向她走来。

　　“下车吧，小孩儿。”她一脸蛮横不屑，锦棠隐隐感觉到她和跟踪事件有关。
　　“什么事？”锦棠故作镇定。
　　“呦呵，性子还挺硬，不愧是老大喜欢的女人。”她一边说着，一遍摸着锦棠的自行车。
　　“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锦棠将自行车向后挪了挪。
　　那个女生一把按住她的自行车，凑近锦棠：“不懂就别赖着老大，有人盯着呢。”
　　她的嘴里一股浓浓的烟味，锦棠觉得恶心。
　　已经七点了，联考第一科七点半正式开始，锦棠侧身想要离开，自行车却被那女生抓的紧紧的。

　　“请你松手。”锦棠一字一句的说道。
　　“小情人儿给你的？”她嗤笑着，“不愧是狐狸精，自行车都能搞到手。”
　　“还请你嘴巴放干净些，这是我们捡到修好了的！”
　　“哦是吗？”那女生终于撒开了抓着自行车的手，却一把抓住了锦棠的胳膊。
　　她抓的很紧，锦棠动弹不得，胳膊上勒出了深红的印记。

　　“自行车留下，你走人。”
　　锦棠抓紧她的自行车，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是钟廷恩为她修了两次的自行车，她还准备假期给它刷成最爱的紫色，她怎么可能丢下？
　　那女生抓她胳膊的力度越来越大，她握着自行车的手也越来越紧……

　　突然，一张骨节分明的手“啪”的一声打开了那女生抓着锦棠的手，锦棠回过头看见了钟廷恩不威自怒的脸。

　　那女生皱起了眉头，向后退了几步。锦棠暗自松了口气，看出那女生这次应该没拉帮结伙的来，不然……后果不敢设想。

　　“告诉那些人，少来招惹她，想活命的话。”钟廷恩语气狠狠的，锦棠的手被他握的有些疼。
　　他侧过脸瞥了眼锦棠红红的胳膊，拉着锦棠进了校门。

　　“疼吗？”钟廷恩轻轻拉起锦棠的胳膊，眉头紧锁。
　　锦棠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拉着她胳膊的手。
　　“能坚持到联考结束？”
　　“好啦，先进去吧，七点二十了都。”锦棠慢慢从他手里抽出胳膊，仰起脸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又是同样位置的立体几何题……锦棠快要无语了。不过想到自己好几次在数学课上跟杨家辉八卦，这才接受了立体几何对自己的背叛。
　　钟廷恩察觉到了锦棠的异样，冲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锦棠心里苦笑，不是胳膊疼啊啊。
　　她摇了摇头，又埋头苦算起来。

　　已经在这道题上浪费十分钟时间了，锦棠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的余光又一次扫到了钟廷恩摆动的手指，看到他冲着自己指向卷子右半面的左下角。
　　锦棠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十分钟过后，钟廷恩起身报告要上厕所，经过锦棠身边时，快速向她的座位里扔进了一个纸团。
　　锦棠万分惊讶，回过头，钟廷恩已经走出门外。她的心怦怦直跳，眼皮子也跟着跳。

　　可是眼下那个傻瓜已经冒险为自己提供了答案，索性抄上。
　　她在位子里轻轻打开纸团，上面的字迹工整，步骤详细，锦棠抄着答案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在发抖。

　　监考老师开始下地巡逻了，锦棠赶忙收起纸团。
　　那名男老师经过张宁的座位，似乎被叫住了，俯下身。张宁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

　　“谁是锦棠？”
　　锦棠的心“咯噔”一下，站了起来。
　　“跟我出去一趟。”

　　走廊外，监考老师锁紧眉头，询问锦棠小抄一事是否存在。
　　她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那这是什么？”监考老师摊开手掌，那一瞬间锦棠知道自己完了。
　　监考老师的手里静静躺着褶皱的一张小纸，上面写着工整好看的字迹。

　　“是我主动给她提供的。”钟廷恩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锦棠惊讶的回过了头。
　　“知道她立体几何不好，我为了追她，在考试期间硬塞给她答案，想制造英雄救美。”他平静的对监考老师说道。
　　“是这样吗？”监考老师看向贴着墙发懵的锦棠。

　　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锦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咱年级的老师都认识你，哪是像做出种事的孩子。”说罢，那名男老师又转过头怒视钟廷恩：“一个成绩那么优异的学生有必要抄你的吗？不是我说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钟廷恩。”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可是那风轻云淡从他嘴里说出的三个字却让锦棠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天哪？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那是你吗，锦棠。
　　她的眼里好像有什么沉沉的液体，一直坠到了她的心底。

　　“锦棠你先回去吧，耽误你考试了。”说着那名男老师用一种极其嫌恶的眼神看了钟廷恩一眼：“总有些讨厌的人耽误别人正事儿。”

　　锦棠有些迈不动腿，大脑灌了铅一般沉重。坐回位子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剩下的考试的，只记得那天，心痛到无法呼吸。这种感觉，就像后来阿静第一次告诉自己锦生的两百万债务；那名男老师看向钟廷恩那充满嫌恶的眼神，后来的后来，她才又一次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