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合集》星月故里

15、【蒙克】明明有意

　　行走人间满足人们心愿的流浪魔术师，肩头曾长久地停驻着一只乌鸦。
　　很多人都见过，面容无甚特别的魔术师轻轻侧头，仿佛在与谁亲密耳语。

　　“无理取闹。”克莱恩声音冷淡地评价。
　　“毫无乐趣。”阿蒙似真似假地抱怨。
　　阿蒙不是他的良人，克莱恩知道这一点，他找不到不这样去相信的理由，而事实也确然如此。
　　可——他留下阿蒙，从来都不是因为私心。
　　内心某一个角落，欢呼着，雀跃着，为能与意中人同行而难以抑制地欢喜。
　　灵魂仿佛被割裂成两半，克莱恩冷眼看着自己一颗心被轻飘飘地送上云端，轻轻一戳就满溢出喜悦甜蜜，他冷静地、冷漠地观察着、寻找着、耐心等待着一个将时天使一击必杀的机会。
　　虚假的和平之下，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右眼眼圈有着一圈雪白绒羽的乌鸦振翅飞起，取而代之的是午夜梦回无数次望见的天使。
　　青年模样的造物主之子将下巴搭在他肩上，从身后将人拥进怀里。
　　就像神弃之地那个无法拒绝的拥抱。
　　就像克莱恩曾经想过的最平淡最温馨的生活那样。
　　有谁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一下一下连成失控的乐曲。
　　但阿蒙温暖虚假的体温，他与源堡的联系，目之所及的所有一切都提醒着克莱恩：
　　他与阿蒙之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他们只能你死我活。
　　克莱恩幻想过爱，他年少时曾真心渴盼，只是后来不得不紧闭心扉，又被阿蒙硬生生撬开一条缝隙，搅得天翻地覆。
　　如果能够选择，克莱恩绝对不想要自己的余生都与阿蒙纠缠在一起。
　　可事实就是那样，不会因人的意志而转移，无论他是否喜欢阿蒙。
　　克莱恩无法否认自己内心曾经升腾起过某种隐秘的喜悦，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将这份感情偷窃或者隐秘，这样的感情——过于热烈而又无法自控，总会让他在对方面前不自觉心生软弱。
　　他也曾无数次与白眼圈的乌鸦不期而遇，对方总会赶走占卜家身侧环绕的鸽群，矜持地轻啄面前摊开的掌心。
　　他因此而挣扎、痛苦，坠入无底深渊，也因此结下羁绊而得以重返人间。
　　虽然这一切，并不止是因为他有一位足够糟糕的恋人先生。

　　“这对阿蒙不公平。”金发的神父声音平静，眼中却流露出淡淡的不赞同来。
　　亚当是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医生，在祂面前，克莱恩所有的伪装都显得格外拙劣。
　　亚当当然分析过克莱恩的性格，对方是一个内心温柔的人，他发自内心地哀怜在纷飞战火中流离失所的人们，从不吝于给与他人帮助，经历过种种悲伤与苦难，却始终维持着作为人类的道德与底线。
　　他给予世界温柔，赐予信徒恩慈，仿佛要以己身献与世界，为了那个光明的未来，万死不辞。
　　而阿蒙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存在，亚当知道，祂的幼子作为人类有着巨大的缺陷，祂是天生的神话生物，不理解人类的道德与感情，也不理解何为勇气，何为牺牲，祂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也正因为阿蒙任性妄为且难以捉摸，所以克莱恩无法信任祂。
　　救世，多宏大、多令人战栗的目标，愚者与时天使之间错误的、不合时宜的感情，也自当为此让路。
　　克莱恩做得很好，亚当想，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至少阿蒙不能。
　　只是作为阿蒙的父亲，亚当还是为这段曾经可能的感情而惋惜。
　　毕竟，父母总是会偏心自己的孩子不是吗？
　　克莱恩没有错，在命运的洪流下，他无能为力，只能清醒着前行。
　　只是对阿蒙，对他自己，未免都太过绝情。

　　“你喜欢我，愚者先生。”阿蒙看着缠在手腕上的滑腻触手，语气奇妙却笃定。
　　“是啊，我喜欢你。”天尊的意志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复苏，克莱恩笑着，眼里半是清醒，半是疯癫。
　　他已经再无力掩饰这个秘密了。
　　他也不想掩饰。
　　超新星在眼前爆炸，熟悉的身影被绚烂光影淹没，“错误”的本体在眼前湮灭为尘埃。
　　新生的诡秘之主久久凝视着手心里的单片眼镜，最终是笑着跌入层层叠叠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要学会放下。
　　他也该放下了。

　　阿蒙是很糟糕的恋人。
　　“我真的很喜欢你。”阿蒙笑着叹息。
　　欺诈之神口中的喜欢，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谁能肯定，这是阿蒙难以察觉的真心，而非新一轮的欺诈？
　　克莱恩不敢去赌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就这样吧，他告诉自己，无论阿蒙对他是否有意，最后的结局也不会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以为他可以拒绝阿蒙，可当那双浓墨般的眼缓缓晕染出纯粹的欢喜，他僵硬了身体，还是没能推开对方。
　　最后，他闭上眼，纵容了阿蒙轻飘飘落下的吻。

　　克莱恩当然记得天尊为自己编织的梦境：生长在红旗下的普通青年在某一天得到了一瓶名为“刺客”的魔药，然后邂逅了一位落魄的富二代——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
　　醒来的诡秘之主纵然情感淡漠了许多，也不免舒了一口气。
　　胆大包天闯进旧日梦境搅风弄雨的偷盗者镇定自若地松开新任诡秘之主的手，示意对方看向缠在自己腰间的一节触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真的不是祂先动的手。
　　克莱恩是真的没有想到，如今已不是自己一合之敌的阿蒙居然还敢凑到自己跟前。
　　直到此刻，新生的诡秘之主才能确认，阿蒙心底某一个角落，确确实实是属于克莱恩·莫雷蒂的。
　　诚然，他们之间有过一段相安无事甚至可以说是互相陪伴的日子，可奇迹师流浪大陆时，身边的阿蒙从来没有积累超过序列三的非凡特性。
　　因为阿蒙明白当分身可能威胁到克莱恩本身时，对方绝对不会为他动摇，而克莱恩也清楚，哪怕他与阿蒙看起来再默契再像一对真正的爱侣，在最后的争夺战打响时，谁也不会留情。
　　克莱恩甚至能猜到阿蒙的想法，败者自当退场，而倘若赢家是祂，没有比吃掉垂涎多时的小占卜家更愉快的事情了。
　　吞掉他，与祂从此彻底融为一体——这就是阿蒙奉行的浪漫。
　　——但现在，他才是那个赢家。
　　所以，来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吧。克莱恩勾起唇角，心情颇好地单方面与阿蒙达成了一致，他朝青年模样的偷盗者伸出手，等待着对方给出的答案。
　　从前，他们到底太过理智，明明有意，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