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邶止

7、Chapter.7

　　那女孩子当然眼熟，不到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见过，不准确来说是杨更调还见过她。

　　这是在音乐教室里弹钢琴的那个女孩子，当时那么引人注目，杨更调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但是这也不是她在文科一班门口晃来晃去的理由。

　　“有事吗？你找谁？”杨更调叫了那女孩一声。

　　女孩被吓了一跳，回头看着杨更调，有些讪讪地笑道：“我来找杨更调……杨更调同学，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杨更调看着女孩那有些羞涩的笑容，想到初中的时候各种来堵他或者他哥要表白的女孩子，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女孩笑得很甜很甜，就连声音都乖巧地有些做作：“那个，杨更调同学，我叫萧有仪，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杨更调点点头：“你问。”

　　他倚着栏杆，想学陈北词那样又冷又拽地站着，但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气质，只好放弃。

　　萧有仪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语气问道：“杨更调同学，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不感兴趣，不想了解，□□常年窥屏，微信不加不是朋友的同学，陈北词是我亲哥不是我男朋友。”杨更调已经猜到了她后面要问什么，摆摆手一口气全说了，然后熟练地人畜无害一笑，“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话说的直接又不给面子，尤其是断句前的最后一句，萧有仪不知道是还没有进入正题就被拒绝了尴尬，还是被那一句“是亲哥不是男朋友”震惊了，一直站在那里，话也不说，脸色通红。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回去背书了。”杨更调觉得阳光刺眼，于是往女孩那里偏了偏头。

　　他这一偏头，都没有再细看一下萧有仪的长相，目光正好跟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北词对视，脸上瞬间划过一丝震惊，喊道：“哥？”

　　萧有仪听到他这一句，仿佛整个人都受到了惊吓，连忙回头一看，一句话都没说就跑了。

　　她路过陈北词的时候，后者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在楼下就不要往楼上跑，有时间不如多做两道题，以后让别人以后上楼来找你。”

　　萧有仪被吓得脚步都乱了。

　　不过估计也可能是一次性见到两个男神激动的了。

　　“哥，今天回来那么早？”杨更调把目光从萧有仪的背影上拉回来，正正好好落到陈北词那深不见底的眼里，“她都被你这么说了，跑步的时候居然没有顺拐。”

　　“我以前这么说你的时候，也没见你顺拐啊。”陈北词从兜里掏了个棒棒糖递给他，“没好好吃饭吧？”

　　“不想吃，没人陪我。”杨更调接过糖，看了一眼是巧克力味的，于是熟练地撕开包装放进嘴里，糖纸在手里来来回回地把玩着。

　　陈北词倚着栏杆跟他并排站着，浑然天成地清冷，但是他的目光落到杨更调手指上的时候，却是带着很默然无声的温和。

　　“哥，晚自习要不把手机给我……哎，什么东西碰我？”杨更调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有个热热的东西贴着他的腿，吓得差点跳起来。

　　陈北词一脸波澜不惊：“奶茶，我记得我加了冰的。”

　　杨更调这才注意到陈北词靠近他的另一只手里掂着两杯奶茶，一杯巧克力一杯抹茶，浅绿色的那一杯已经被//插//了吸管。

　　陈北词买奶茶的时候经常买两杯，并且根据惯例，巧克力的那一杯一定是杨更调的。

　　杨更调喜欢吃甜食，兜里的糖几乎都没有断过，奶茶一定只喝巧克力味的，夏天要加冰。这些陈北词一直都记得，投喂的时候从来没有踩过他的雷点。

　　在爱心饲养员这个方面，陈北词绝对可以拿满分。

　　杨更调有点感动，他弯下//身把两杯一起踮起来，对比了一下满杯和百分之八十的奶茶量，然后把巧克力味的那一杯递过去：“谢谢哥。”

　　陈北词不接：“你不是要巧克力吗？”

　　“我今天要换个口味。”杨更调把那一杯塞进陈北词怀里，很贼地看着陈北词笑。

　　“那杯我喝过了，你要是想喝放学再去。”

　　“不要，我就要这一杯。”杨更调见陈北词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就继续撒娇道，“哥，你总不能连杯奶茶都要跟我抢吧？”

　　陈北词是真想跟他抢，但是听到这一句就放弃了：“至少换换吸管行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杨更调的回答数直接喝了一口，还很过分地咬了咬吸管：“你嫌我？”

　　看表情陈北词是非常嫌他的，杨更调撇了撇嘴，咬着吸管含糊不清道：“没事，我不嫌你就行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陈北词那边蹭，就差整个人挂到陈北词身上了：“哥，我不嫌你。”

　　陈北词很冷漠地“哦”了一声。

　　“哥，”杨更调捧着奶茶杯，用胳膊碰了碰陈北词，“我不嫌你。”

　　陈北词这回连“哦”都懒得“哦”，从校服兜里拿出手机递还给杨更调。

　　杨更调接过来，按了按电源键，没有反应：“你关机了？”

　　“我不想它忽然发出什么声音，毕竟我身边没有一个男生会伪音。”陈北词连头都没低一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杨更调听到陈北词拿这个涮自己，先是有点不好意思，之后听他要走，连忙挽住陈北词不让他走：“哥，你陪我站会好不好？”

　　以杨更调这十几年来对陈北词的了解，知道他最怕自己嗲声嗲气跟他说话，果然，他话音刚落，陈北词就点了头，警告道：“别这么说话。”

　　杨更调笑起来脸颊上有个小酒窝：“哥，你真好。”

　　陈北词当然好，不然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不过我也很好好不好？刚刚还有个女生来找我呢。杨更调低着头等着手机开机，脸倚在陈北词肩上，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经常拿自己跟陈北词比，尽管比得过的时候很少，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他自娱自乐。

　　“笑什么？”陈北词问道。

　　“没什么。”杨更调继续笑，纤长的睫毛挡住阳光，在眼上垂下阴影，“我就是在想，以后能天天跟你这么站一会该多好。”

　　“站不了多久了，有人回来了。”陈北词没推开杨更调，侧过脸往楼下看，抬抬下巴道。

　　杨更调撇嘴：“你真直。”

　　“张主任不是说了吗，有节目的学生吃过晚饭去排练，你怎么不去？”杨更调说的太含糊，陈北词没听清，偏过头去问道。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杨更调努力回忆了一下，但是能想起来的都是零星的字句。他那个时候在玩手机，能想起来这么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有，去吧。”陈北词帮他把弄乱的头发理好，晃了晃杨更调道。

　　虽然陈北词这么说了，但是杨更调到音乐教室的时候，那里却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刚刚见过的熟人。

　　萧有仪看见杨更调进来，慌忙站起来，想打个招呼：“你好啊，杨更调同学……”

　　“你……好。”杨更调看着她还在钢琴前站着，忍不住问道，“你打算表演钢琴吗？”

　　虽然说学校只是用“音乐节”的名头来举办一场文艺晚会，但是钢琴肯定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啊。

　　“我没有，我就是忽然很怀念弹钢琴的手感啊，觉得这样很优雅。”萧有仪似乎是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

　　杨更调想起从小到大一直看着的陈北词弹钢琴的样子，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你也在学钢琴吗？”

　　萧有仪一看有话题可聊，连忙追问道。

　　“我没有，我哥学钢琴。”杨更调在放吉他的地方找到蒋照照留在那里的吉他，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萧有仪“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杨更调也不需要她来接话，抱着吉他拿出了手机，调出宋汐给他发的谱子，大致对了一遍。

　　陈北词说吃过晚饭就可以去排练不太准确，至少杨更调对过谱子纠正了好几次并且喝完了那百分之八十杯的奶茶之后，还是没有一个人来。

　　萧有仪已经放弃在钢琴前装淑女了，大大咧咧地坐在杨更调身边，问道：“你打算表演吉他吗？”

　　杨更调喝完了奶茶习惯性地咬着吸管刷微信，正在跟宋汐讨论表演时他到底该走什么风格，猛的听见这一句，才发现自己身边有个人，吓了一跳：“啊……是啊，朋友编的曲。”

　　“朋友？咱们学校的吗？”萧有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追问道，：他写的什么歌？有词吗？”

　　杨更调没回答，一是不熟，这么搭话他很反感，二是他真的被问住了，宋汐写完之后他看的是原版的，连名字都没有，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谈起这个话题，杨更调只记得有这么一首曲，后来有没有填词他根本不知道。

　　他连忙发微信问宋汐，这一回宋汐回复得很快。

　　唯一的置顶：词我填了好几遍都不满意，有废稿，你要不要？

　　唯一的置顶：废了好几版，之后找朋友填我也不是很满意，要不我给你发词格，你自己填一版。

　　唯一的置顶：建议你自己先填，不要受废稿影响，毕竟我还要考虑要不要白//嫖。

　　杨更调看得眼皮直跳，考虑了好一会才打字回复。

　　唯心主义：我还是看一看吧。这个时候你嫖不了。

　　唯一的置顶：OK.jpg.

　　唯一的置顶：我按满意程度给你发，说实话我最满意的还是我第一次填的精修版，但是特别中二你可能接受不了。

　　唯一的置顶：[图片]

　　唯一的置顶：[图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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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看出来宋汐确实是不满意，一口气发了好几张填好的词，都是被宋汐手抄了一遍之后拍成照片发过来的。

　　宋汐的字不像别的女孩的字一样透着文静，写得无比连笔，看着就野，密密麻麻地杨更调一眼看上去都没有看出来到底是什么。

　　反正粗略一数正好九张，发朋友圈的话正好能凑九宫格。

　　不过看多了之后还是很有艺术气息的，每一张纸上都透着“你们这么辣鸡怎么配让我誊抄”的暴躁气息。

　　这时候萧有仪终于察觉到了杨更调的排斥，也不搭话了，一个人默默挪回了琴凳前，坐在那里发呆。

　　杨更调很认真地把每一张发过来的歌词看了一遍，发现所有词的第一句都是一样的，没忍住发消息问宋汐。

　　唯心主义：为什么第一句都是一样的？

　　唯心主义：不押韵。

　　唯一的置顶：有吗？你确定是第一句？

　　宋汐大概也不记得自己当年收了什么词写了什么词，又往上翻聊天记录，过来一会才回复。

　　唯一的置顶：第一句押韵啊，最上面的是那首歌的名字。

　　唯一的置顶：你吓死我了，我收词的时候就说，不押韵的不收，你差点让我想回炉重造我的语文。

　　杨更调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又看了看题目的八个字，有点震惊。

　　宋汐确实有才，连歌名起的都那么文艺，怪不得怎么找人填词都不满意。

　　歌名八个字，写得确实比下面的歌词艺术。

　　——北止南宋，望海春汐。

　　——宋汐。

　　棒！杨更调默默在心里感叹，觉得自己这个文科生可能是假的。

　　他很悲哀地试了试，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可能被融进任何一首诗里。

　　自创也不行，脑子不够。

　　就在他犹犹豫豫对比着那九张到底该用那一张的时候，宋汐又滴了他一声。

　　唯一的置顶：除了第一张都是别人写的，你要是用或者改的话，跟我说一声，我都是白嫖的，不跟人家说一声不太好。

　　唯一的置顶：不过我建议你每一首都试试，这样有个对比[滑稽][滑稽][滑稽]

　　杨更调刚刚要打字回复，忽然教室的门被响了，他立刻手速很快地把手机一收，坐在那里假装在回忆曲子。

　　但是进来的并不是老师，而是蒋照照和她几个外班朋友，蒋照照手里拿着一听冰可乐，她先跟萧有仪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看到杨更调也在这里很惊讶：“你没有晚读吗？”

　　杨更调拿出手机一看，六点半了。晚读已经结束了：“不是说吃过晚饭直接来这里吗？”

　　蒋照照坐在刚刚萧有仪坐的地方，只不过稍远一点：“那是说给我们这些人听的，你这种好学生不该好好学习吗？你来的时候没有人你就没有回去吗？”

　　杨更调举了举手机。

　　蒋照照：“……”

　　蒋照照看着跟她的朋友很快打成一片的萧有仪，问道：“你来的时候她在吗？”

　　“在啊，聊了几句没再聊。”杨更调一抬头，萧有仪马上转开脸去，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等你的。”蒋照照喝了一口可乐，显然不想再提，“你练你的，我在这你不介意吧？”

　　杨更调以为她要一直坐在这里，没说话。

　　“我主要是不想回去上课，我不粘你。”蒋照照猜到了杨更调在想什么，很短地笑了一下，站起身去找她的朋友们玩了。

　　宋汐说让杨更调每一个都试试不是没有道理的，不每一个都跟着调子试一遍根本听不出对比来。

　　但是杨更调实在没有这么多经历，看了一遍对比了一下，选了自己相对喜欢的两份，对比着试了试。

　　第一份就是宋汐说自己最满意精修版，不知道是不是本人编曲填词的缘故，这个跟曲子最契合。

　　宋汐很贴心，发来的是与五线谱一起的图，省的来回翻了，杨更调小声跟着谱子哼了一遍，对比了一下，决定用宋汐那一份。

　　至于另一份歌词，语言华丽，韵脚很好，但是单纯注重文字，没有内容。

　　他扫了一眼后面作词的人，孟林安。

　　不认识。

　　杨更调不在意地退出了图片页面，想了想又把自己不用的那些聊天记录全删了。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人往这里来，杨更调怕有老师来查手机，跟蒋照照打完招呼之后，换到了角落里。

　　他刚刚坐下就爱上了那个角落，老师进来估计连他的人都看不到的那种。

　　这一次外国语的音乐节，教导主任说了是高一每个班强制出节目，高二高三随意，但是晚自习来练习的寥寥几人，不知道是不想在人多的地方练，还是忙着学习。

　　杨更调原本想回去，但是那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七号楼里楼道的灯坏了，还没修，楼道里漆黑一片，他不敢下去。

　　就这么一直等到九点二十，音乐教室里的人走的都差不多了，杨更调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实在是不想走。

　　蒋照照见他站起来，连忙跑过来，问道：“你要走吗？一起？”

　　杨更调看了看她身后一堆不怀好意看着他的女生，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吧。”

　　他怕蒋照照坚持，于是递还了吉他之后连忙推门就走。

　　门外还好，但是楼梯口那里一片漆黑，杨更调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堂而皇之地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下照。

　　原本不照没什么，顶多是想象力发挥作用，但是这么一照，手机晃过的瞬间杨更调看到了什么东西，吓得叫了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