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欧阳少恭：故人归》玉有瑶

9、琴川大乱

　　楚辞和周彦回到医馆的时候，发现里面人声喧闹，沸沸嚷嚷。
　　“快去告诉欧阳先生，药方有效了！”一位青玉坛弟子看过病人，激动道。

　　二人循声看过去，下午喝过药的病人，此时脸色已经恢复了过来，甚至可以站起来行走。周彦过去看了看，病人症状明显好转，只不过多日未曾好好饮食，身体虚弱了些，调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老伯，你可还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一会儿，欧阳少恭至里间出来，对着病人轻声询问。
　　得到回答后，欧阳少恭连日紧锁的眉头终于略略舒展，他起身，对着身边修士道：“元勿，快回青玉坛请雷坛主速来，我有要事相商。”

　　待那修士走后，楚辞走近道：“欧阳先生，可是有对策？”
　　“正是，请楚仙君随我来。”
　　穿过堂前的时候，欧阳少恭似乎体力不支，险些晕倒，手臂撑在了供桌上，打翻了上面的花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欧阳先生小心！”楚辞下意识地从身后扶住了他，余光瞥过，发现露出的手腕上有数道伤痕，深浅不一，有旧疤，也有新伤。

　　“欧阳先生连日劳累，不如先去休息片刻，等雷坛主来了再作商量。”楚辞刚说完，早有一个青玉坛的修士过来，扶着欧阳少恭。
　　“也好。”欧阳少恭虚弱道。

　　看着修士扶着欧阳少恭进了里间，楚辞便退至庭外，静静沉思。满目所见，皆是被疫病折磨的凡人，挣扎求生，痛苦不堪。
　　这只是琴川的一个医馆的病人，这世间还有许许多多座正在遭受疫情侵袭的城镇，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被疫病折磨的病人。

　　甚至他们连被试药的机会都没有，在无声无息中死去，成了冥界生死册上冰冷的不断叠加的数字。
　　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最终离去的时候，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数字。

　　润玉闭眼沉思，忽而想到了欧阳少恭低头配药的样子，想到他说“只有三成，试试总比等死好。”哪怕这希望是渺茫的，却仍有人为着这些渺茫的希望而不眠不休夜以继日。
　　大概这世间没有希望才是真正的绝望！

　　这些年，润玉孤身行走人妖边境，以一力抗衡妖族，杀之斩之，一心将妖族逐出人间。也仅仅是因为心中不息的希望，希望重回一个清正太平的人间。

　　他似乎生来便是如此，楚国王宫政变也好，逍遥门修行也好，人间历练也好，悲欢喜乐、艰难困苦，他从未在意过，却独独将琴川的明灯三千放在了心上。
　　“有灯便有希望！”
　　这是琴川痊愈的希望，也是人间太平的希望。

　　琴川河道的灯又依次亮起来了。

　　夜已二更，药圃内灯光幽绵。
　　欧阳少恭将一盆药草搬至案上，土壤肥沃，药草却几近干枯，三片枯萎的叶子软绵绵地搭在人字形枝桠上。欧阳少恭拢起衣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顿时几滴猩红的血就流淌下来。

　　“少恭，你这是？”一旁的雷严关切问道。
　　欧阳少恭没有回答，将血滴到药草上，示意大家看过去，随着灵血的滋养，那三片枯萎的叶子竟然瞬间变得青嫩鲜活。

　　“这是？需要灵血滋养？”楚辞看着眼前情景，忽而想起了欧阳少恭腕上的道道伤痕，眼睛不觉看着他的手臂，血已经止住了，大概过几日便可结痂。

　　“这是离心草，也叫相见欢。”欧阳少恭拢了拢衣袖，接着道，“当年我游历仙山时，无意之中得到，此药确是对疫病有奇效。”
　　“只是这仙草需要用灵血滋养，而且这株只剩三片叶子，怕是配不了多少药，眼下病人太多。”欧阳少恭眼带忧愁，看着雷严道，“所以，此次有劳雷坛主为天下苍生求药。”

　　“欧阳先生，在下愿同雷坛主一同前往仙山求药，以作助力。”楚辞道。
　　“有楚仙君相助，此行定当顺利！”雷严道，“少恭，你放心！”

　　“那就有劳二位了。”欧阳少恭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相见欢只生长在极西之境的榣山，分母株和子株，母株可无限地生根发叶，请二位尽力寻到母株。”
　　“请欧阳先生放心！”

　　第二日一早，楚辞和雷严，并几个青玉坛弟子，一同前往榣山寻药。
　　周彦和其余的逍遥门弟子留守，欧阳少恭继续配药，琴川疫病渐渐有了好转之象。

　　却不想，此时，妖族忽然入侵，某夜，逍遥门修士一夜之间被凶兽用邪器吸尽灵力，死相惨烈。

　　而这些，楚辞自然是不知道的，榣山远在极西，一行人御剑而行，三日才至榣山脚下。既然是仙山，自是有上古结界，结果在结界前，只有楚辞一人可以通过，雷严一行人只能在山下留待。

　　楚辞孤身前往榣山，好在欧阳少恭告诉他相见欢喜阳，只长在开阔的高地，楚辞便从山的阳面开始寻找，从山脚盘旋而上，且飞且行，不觉寻了半个时辰，在一片山腰处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水墨山水般的所在，云海流转，时聚时散。那云间层峦叠嶂，红色花枝的若木顺山势渐次而生，山间有清泉流下，汇聚成潭，潭边草木欣荣。

　　高地之上有一座石台，平整均匀，好似天然的琴台。楚辞驻足凝望，恍然似见石台之上，有一缃衣男子，端坐抚琴，琴声悠悠，旁边，一个少年趴在琴台边上，沉醉乐声。

　　楚辞恍然听到了悠然琴声。
　　不对，这是谁的记忆？楚辞沉溺在琴声里，忽而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中。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榣山，打扰仙人神息。”一个女子穿着素淡的织云锦，飞花踏叶，轻轻飘落在琴台边。
　　“在下逍遥门楚辞，无意打扰，只为天下苍生求药，恳请仙子赐药。”楚辞恭敬道。

　　“人间修士？有趣，百年没人来过榣山了。”那女子似乎对楚辞颇有兴趣，还凑近看了看他，“能入得了结界，想必也是有机缘之人。”
　　“不知小仙君要求什么药呢？这榣山千年前遭遇变故，许多灵药不再生长了。”
　　“在下求一株相见欢。”
　　“你可知相见欢要用自身灵血供养，便是以心为器。”听到这药草名字，女子似乎心有所感，便问道。

　　“在下了解，愿以自身供养药草。”
　　女子似乎无奈地笑了笑，道：“也罢，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必多言，只是万事都有因果，榣山赠你以仙草，你以什么回赠榣山呢？”
　　“不知仙子要什么？”
　　“便要一棵九幽的翠竹吧。”女子想了想，又道，“九幽山有一条小路，路边顺次挂着灯笼，你去看看，灯笼灭了便重新点上，算是以此回赠九幽吧。”
　　“多谢仙子提点。”

　　九幽亦是一座上古仙山，位于榣山以南，山中翠竹青郁，山风吹过，有如翻涌竹海。
　　楚辞来到此处的时候，首先去寻找那条挂满灯笼的小路，寻了许久，终于在山的北面寻到了。小路隐藏在竹海之间，竹林深密，灯笼发出暖红的灯光，静静地照着底下的小路。楚辞沿着小路向前走着，不知要行至哪里。

　　灯笼是长明的，不知亮了多久，应该是用仙法维系的，走了半个时辰之后，隐隐觉得走到了九幽的边境结界，但灯笼小路仍是无限地向前延伸开去，直直到达另一个空间。楚辞没有再往前行了，只是想到，九幽明灯三千，不知又是何人心中的希望。

　　他对着九幽低语了几句，便拔了一棵翠竹，回了榣山。

　　如愿拿到了相见欢，仙草种在身体里，以心脏为容器，楚辞感觉到自己的灵血正在不断地滋养这株仙草，却又自仙草之中汩汩生长出来。
　　下山之后，一行人便彻夜不停地赶回琴川，却不想，琴川大变。

　　所有的病人似乎一夜之间全部痊愈，皆笔直地站在街道上，排列整齐。街道之上焕然一新，干净整洁，街道两旁的店铺摊贩排列有序，连招牌都挂得不偏不倚。
　　一切都太过齐整，太过规律，太过秩序井然。

　　“欧阳先生，欧阳先生肯定出事了。”回到琴川，看到如此景状，雷严焦急道。

　　“雷坛主，你是在担心我吗？真是令人感动啊！”忽然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二人回过头，只见欧阳少恭立在九天之上，手中掌控着一架灵力凝绕的凤尾古琴，看着他们，满面春风地笑着。

　　“欧阳先生，你怎会如此？”雷严满眼的不可置信，看着欧阳少恭不甘地追问道，“我不信，少恭你一定是被人控制了对不对？”

　　“呵，有些人啊，真是愚蠢得可怜！”欧阳少恭笑道，“真是让人不忍心下手呢！”
　　“欧阳少恭，原来你一直在骗我，这些居民……怎么会这样？”楚辞看向居民，眼底露出痛苦的神色，对着欧阳少恭怒目而视，手中已经召出了清霜剑。

　　“他们现在无病无灾，不死不灭，这不正是凡人所求吗？”欧阳少恭神色愉悦，“在下不过是满足世人的愿望罢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楚辞运起灵力，剑指欧阳少恭，正欲运气，却不想，剑未出动，自身已经吐了大口鲜血，跪倒在地上。

　　“相见欢？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润玉捂着心口，试图运气，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聚集在心口处，离心草肆意地在脏器里贯穿，翻涌的灵血似要似要爆裂而出。

　　欧阳少恭看着楚辞，明媚笑道：“我劝楚仙君别白费力气了，那离心草只怕早已融进你的脏器里了，取不出来的，你用一分力，离心草便会反噬一分。那就有劳楚仙君好好滋养这株药草了。”

　　“你为何要如此？”楚辞虚弱地跪倒在地上，悲哀地问道，“我那么相信你，我以为我们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天下苍生？真是可笑！天下苍生又待我如何？”欧阳少恭有些愤怒，“楚仙君一心为苍生，我便让你看看你的苍生。”

　　欧阳少恭拨了一下琴弦，顿时街道上齐整站立的人似乎受到了某种命令，皆向楚辞雷严他们恶狠狠地奔去，似要剜肉嗜血。

　　“周师弟，醒醒！周师弟！”
　　周彦使剑向他刺来，虽受到了琴声控制，但剑法不仅不受影响，反而更强。楚辞无力阻挡，已被他刺伤几剑，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下来，染红了一身白衣。

　　“小彦，停下来，谁让你刺伤他的。”欧阳少恭忽然降落下来，站在楚辞面前，一挥衣袖，冷声道，顿时，周彦被摔到了几丈远，惊恐地跪在地上。

　　欧阳少恭蹲下来为楚辞止住了血。

　　楚辞全身被药草控制，无法运气，又身受重伤，不得动弹，只能任由他动作，只用一双狠绝的眼睛盯着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欧阳少恭温柔笑道，“这些年你杀了多少妖族，并不是每个异类都该被杀死的。”

　　“我也没想骗你，只不过你有你的道，我亦有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