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琴川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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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景佑十三年冬月，楚国政变，国师弑君夺位。
玉虚真人来到楚国王宫的时候，看到一个小男孩穿着素净的单衣站在宫门口，见到自己凌空出现，却丝毫不觉得吃惊，而是默默走到自己面前，恭敬行礼道：“师尊，你来了。”
玉虚真人久已离尘，不问世事，潜心问道。但面对人间妖族肆虐，作为天下第一修仙门派逍遥门的掌门，他此次出山，正是受到神意感应，来人间寻找天命之人。
见到楚辞之前，他以为那孩子不过五六岁，历经家国沦丧，势必悲痛欲绝，需要好生哄慰才行，甚至出门前刻意在乾坤袋里装了一把糖。
却没想到一来竟见到如此情景。
他扶起楚辞，看了看他，发现他漆黑的眸子里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悲伤情绪。似乎是早已知道自己要来，所以换下了王宫里的华贵服饰，只穿着单衣站在门口等着，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断舍离。
玉虚真人心有所动，修仙数百年，逍遥门弟子万千，他从未见过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做到这般了悟，想到神意谶语，他看着楚辞点了点头，不觉为天下苍生安了安心。
逍遥门的日子匆匆流逝，不知不觉，七年倏然过去，楚辞也被玉虚掌门收为真传弟子，悉心教导。
那年冬月，楚辞十三岁，他独自下山，孤身来到了楚国王宫，手刃国师佞人，火烧王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渐渐熄灭，他站在城门之上，冷眼看着昔日乐土化作一片灰烬。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面色平静地回到逍遥门，跪在玉虚真人门前，一遍又一遍地背着门规戒律：一、不得擅离门派。二、不得滋生杀念。三、不得妄用道法。四、不得耽于私欲。……
许久之后，面前的门被打开，玉虚真人站在他的面前，缓缓道：“楚辞，为师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那人杀我父母，毁我家国，是因，我报仇，是果，徒儿没错。”楚辞平静道，他说完，一道戒鞭从面前凌空劈下，楚辞倒在地上，吐了口血，又慢慢爬起来恭敬地跪在了原处。
“师兄啊，都已经伤得这么重了，这次就饶过他吧。”当玉虚手中的戒鞭再次扬起的时候，一旁的凌霄真人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住道。
“掌门，求您饶过楚师兄吧！他不会再犯了。”
“求掌门饶过楚师兄！”
……
一旁的弟子也纷纷跪倒了大半，求情道。
“楚师兄，你就和掌门认个错吧！”
“我没错。”在一片求情声中，楚辞平静道。
又一道戒鞭劈了下来。
“楚辞，你可知这世间，并非事事都有因果，并非事事都有公道。”
“那徒儿便去求一个因果，求一个公道。”
那一次处罚之后，楚辞休养了半年，半年之后，他再一次跪在了玉虚真人门前，说自己要下山。
玉虚真人知道拦不住他，他看着楚辞一天天地长大，亲眼看着楚辞从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长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着六岁的他一步步地爬上逍遥门的天阶，跪在自己面前唤“师尊”，也看到十三岁的他在自己的戒鞭下一次次地说“我没错”，从小到大，他的那份执着从未变过，心中的道也未曾有丝毫偏离。
他的悟性极高，道法修为早已在派中一骑绝尘，就好像他要来或者他要走从来都是天命所归。
“望你凡事以苍生为念，切勿太过执着。”
“徒儿谨记师尊教诲。”
那年，楚辞十六岁，在兰陵收伏妖族首领蠪侄，将妖族驱至京杭运河以东。
那年，楚辞十七岁，行遍人妖边境，修复结界，教凡人淬炼法宝，抵御妖族，护佑人间。
那年，楚辞十八岁，寻访人间大小修仙门派，以临安逍遥门为据点，松散的修仙界重新聚合，共筹人间正道。
渐渐地，楚辞在人间有了声名，人们都唤他“楚仙君”，凡人爱之，修士敬之，妖族仇之。
彼时，妖族退守到了京杭运河以东、长江以南，人间、妖族势均力敌，暂时处于相互制衡状态。
却不想，这时候，人间忽然接连发生涝灾，大雨数月不停，湖泊反灌，江河决堤，雨水从高处流向低处，农田民舍被淹，成片的尸体泡在水里。
七月中，雨停，持续高温，又接连发生疫病，百姓苦不堪言。
疫病以长江沿岸为重。
八月艳阳，原本繁华安乐的琴川城，此时却是哀鸿遍野，人人皆以粗布覆面，挡住口鼻，面容麻木地躺在临时开设的医馆周围，等待救治。
周围有为数不多的修士，皆穿着一样的服饰，在吃力地照料着这些病患，明显人手不足。
“大夫，请救救我吧！”
“咳咳咳……大夫”
“我不想死……”
……
楚辞一行人到来的时候，病人们的眼中似看到了天神般，皆挣扎着坐起来，欢呼道：
“是仙君，仙君来救我们了！”
“楚仙君来了，我们有救了！”
……
“竟然是楚仙君，我去禀告欧阳先生。”一个人过来恭敬道。
“原来是青玉坛，请直接带我过去。”楚辞看了一眼面前的景况，又道，“除了周师弟，其余的人去帮忙。”
楚辞跟着那人穿过两旁的病患，走进了医馆的大门，发现里面病人更严重，咳喘声此起彼伏，密密麻麻地躺满了院子，再进门去，穿过大厅，后面是一片临时搭建的药圃，一个人穿着苍蓝色的长袍，正在专注地配药。
“欧阳先生，逍遥门的楚仙君来了。”那人恭敬道。
欧阳少恭似乎没有听到般，仍然背对着他们，手上继续着动作，片刻之后，他才转身，面带笑容道：“配药失神，楚仙君见谅。”
“你下去吧，待会儿让元勿进来，这药方可以试验了。”又对那人道。
“请问欧阳先生，这疫病可有对策？”楚辞看了看药圃，问道。
“这疫情来得汹涌，且传播极快，城中大部分人已经被感染，目前还没有研制出治愈药。”欧阳少恭看着配好的药方，面带忧愁，叹气道，“长江附近发生涝灾的城镇都染上了这样的疫病，真是民不聊生。”
“欧阳先生近日辛苦了。”
“青玉坛是药宗，责无旁贷。”
正说话间，元勿进来了，欧阳少恭便将刚刚研制的药方递给他，仔细交待找几个病人试验。
“这药方有几成把握？”楚辞看了看药方，发现有几味罕见的药材。
“只有三成，试试总比等死好。”欧阳少恭转过身，继续配药，“临安路途遥远，楚仙君一路劳累，不妨先去休息。”
楚辞和周彦告别欧阳少恭，走到大厅，楚辞想到刚刚的药方，便问道：“周师弟，你熟知药理，可知‘莨菪’是什么？”
“没听过，可能是青玉坛自己研制的，药宗嘛，总有一些独门秘药。”周彦蹲下来看了看病人，号了号脉，摇摇头道，“此疫病真是奇怪，脉象平稳，完全查不出问题。”
他起身道：“楚师兄，青玉坛是天下第一药宗，丹芷长老都没办法，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刚刚说脉象没有问题？”楚辞追问道。
“嗯。”
病人明明咳喘绞窒、浑身无力、脸色发青，怎么可能脉象平稳？楚辞蹲下来，指蓄灵力，探向病人眉间。
“亦不是邪祟。”他道，又去探了探其他病人的眉心，回馈的仍是健康的凡体。
二人在医馆中里里外外地查看着，这是一处很大的宅子，看出来空置已久，里面没有什么陈设，临时搭建的病床上，都躺满了病人。二人走至后院，看到了一棵百年梨树，有双人合抱之粗，枝如华盖，青叶蓊郁，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凉的树荫，二人站立凝望，忽听得周围青玉坛的人道：
“你说这疫病能不能治好啊，都已经一个月了，欧阳先生都换过多少次药方了。”
“你别抱怨了，虽不能治，现在不也控制下来了吗？欧阳先生来后，城里一个死亡的人都没有，这还不是欧阳先生的功劳？”
“我自然是相信丹芷长老的，为了研制药方，一个月都不眠不休，有欧阳先生，真是青玉坛的福气，也是世人的福气。”
“欧阳先生一定会治好疫病的！”
“看来这位欧阳先生很受爱戴。”楚辞道。
“欧阳先生虽然身为青玉坛长老，却经常行走人间，治病救人，这些年你行走人妖边境，可能不太知道。”周彦道。
“我们去城中看看。”楚辞穿过树荫，走至不远处的后院门。
门外便是一条小巷，两边的围墙跟上有着雨水浸泡的痕迹，泥泞潮湿，爬着不知名的虫子。二人沿着巷道向外走着，发现城中皆门户紧闭，主道之中，被雨水浸泡过的垃圾树叶纸钱，混着污泥，牢牢地粘在地面上，一片萧条萦索，污秽不堪。
天色逐渐暗去，晚间的风凉爽起来。二人行至河边，琴川城因有一条河穿城而过，有如古琴，便唤作琴川。
有青玉坛的弟子沿河点灯。
“街道无人，为何还点灯？”周彦忍不住问道。
“欧阳先生说有灯便有希望，琴川城一定会重现亮起来的。”那弟子恭敬答道，又继续点着河岸的灯。
不久之后，整条河道的灯都点起来了，明亮暖红的灯光，绵延两岸，穿过昏暗死寂的琴川城，向未知的尽头延伸开去，似乎那尽头处便是华光满面、繁华盛世。
“有灯便有希望。”楚辞看着河岸明灯，自语道，“总有一天，会迎来人间的太平盛世。”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琴川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