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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忘却了明日的梦 ...

  •   若无其事地站在“银都”门口,其实心里颇有些紧张。
      这里是全花锦最有名的声色场,有不少上层社会人士出入,据说还有□□背景。不过对我来说,唯一重要的只是知道他是银都的常客而已。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那就不值得称道了。当我搭出租车一路跟踪他到红区,看他把车开进银都地下停车场时所收到的冲击,至今还让我耿耿于怀。至于看到他和女人一起进去的记忆,连提都不愿提起。
      虽然完全没有经验,但我也不是对这种事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了。毕竟说到底,我们都是男人。只是一想到他和别人……忍不住就开始火大。
      切,想他干什么。我今天是来玩的,不是来自寻烦恼的。
      原本以为凭自己的年龄肯定会被阻拦,没想到很顺利地就进去了。感觉……怎么说呢?与其说是个声色场,不如说更像一个气氛轻松的宴会。灯光调得很柔和,音乐似乎是迷幻电音。仔细一听,现在放的正是一个我很喜欢的乐队——“共鸣”的《The illusion of love》。舞池周围有一些小隔间,男男女女低声笑谈着,完全没有之前想象中的迷乱气氛。
      就这样傻坐着看上去未免太蠢了,我决定去吧台要点什么。
      “Luna”。
      调酒师抬头,有些诧异地盯着我。
      “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终于移开视线继续调酒,却冒出了一句相当让人火大的话:
      “小孩子不该来这种地方。”
      “……我已经满十六了。”
      看他摆出一副明显“就是这么说才是小孩子”的表情,我立即起身要走。
      “等一下。”
      我冷冷地看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他已经死了不止一次。
      他却无所谓的样子:“来者都是客。既然是第一次来,这一杯算你免费好了。”
      我无言地看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心头的无名火已经燃到了极限。
      “我要的是Luna。”
      “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
      凭什么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话。
      “……这是什么?”
      “Electra。”
      调酒师露出了促狭而意味深长、非常令人讨厌的笑容,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呵,不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盯着我。若言又不是白痴,你当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我不是隐藏得很好吗?他不是应该对此一无所知吗?是装作不知道,还是根本不在乎?
      不对。
      有什么东西……开始混乱了。
      “放弃吧。”
      恶魔的声音响起。
      “你想成为夏雪菁华的替代品吗?”
      母亲的……替代品。
      “……这和你,没有关系。”
      “嗯?”恶魔挑了挑眉。
      “不关你的事!”
      声音太大了,吧台附近的客人都看向我们这边。想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这么一走了之的话,不就是认输了吗?
      正僵持着,身后响起了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
      “辉夜,别闹了。”
      调酒师耸耸肩。“胡闹的是这小子吧?你打算袒护他吗?”
      “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男人又对我说:“不要再来了,银辉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父亲会担心的。”
      我冷笑一声:“他才无所谓。再说我是客人啊,难道说教也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不用再跟他啰嗦了,辰希。不吃点苦头这小子是不知道利害的,他把这里当游乐园呢。”
      男人叹口气:“你的毒舌就先收敛一下吧。他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跟若言交代。”
      可笑。
      说得好像那个人有多么关心我在乎我似的。
      这种无聊的对话实在让人兴趣全无,我原本不错的心情就这样被他们消磨殆尽。看一下表,才十二点。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还是回那个“家”吧。
      “你去哪儿?”
      “回去。”
      “太晚了,我开车送你。”
      “……你是谁?”
      男人微笑一下。“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辰希仕草,是你父亲的朋友。”
      “那他呢?”
      “他是辉夜,辉夜梦形。我们和你父亲在你出生前就认识了。所以……”
      “那你们肯定知道我父母的事了?”我直截了当地打断他。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自称为仕草的男人迟疑一下问我:“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
      男人明显在犹豫。我盯着他的眼睛:“我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他的护照,血型不对。”
      仕草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父亲……”车开了很长一段路,仕草才开口想对我说点什么。
      “行了。他不是我父亲。生理上不是,心理上更不是。”我看着窗外单调的夜景,头也不回地说。
      仕草又沉默了一会儿。“若言并不是想对你隐瞒些什么,他只是……”
      “他是不想对我隐瞒些什么。他根本就不屑于对我隐瞒些什么。辩护就不用了,我只需要事实。”
      他一时语塞,有些无奈地笑了。“至少你和他的性格有一点相似之处——平时都不怎么说话,一开口就言辞犀利直奔中心。”
      “我不喜欢废话。”
      “好吧,我该把车停哪儿?”
      “停在房子前面就行,没有灯光的那一座。”
      我摸索着开门。“不用换鞋直接进来。”
      “没有灯?”
      “坏了。”
      “怎么不找人来修?”
      “没必要。反正不会有人来的。不用担心会撞到什么东西,这房子很空。”我拉开窗帘,远处路灯昏暗的光线透过落地窗照进客厅,隐约可以看见沙发的轮廓。“坐吧,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你一直一个人住这里?”
      “外婆去世后就是了。”
      仕草似乎在考虑要怎么说。很长一段时间,客厅里都只有秒针嘀嗒走过的声响。我也在他对面静静坐着。等一个解释等了十六年,已经不介意再等这一会儿。
      “我们一开始,并不支持若言和你母亲结婚。”仕草苦笑一下:“如果是奉子成婚就算了,问题是你根本不是他的孩子。你生父是菁华大学里的恋人,去缪斯留学后就杳无音信,留下了还未出生的你。菁华和若言结婚,在我们看来不过是利用了若言爱她的事实。她一定坚持要生下你,也是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孩子。而她,尽管和仕草在一起,却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叹了一口气:“抱歉,站在若言朋友的立场上,我对你母亲可能太过苛刻。一个未婚女人要独自养大孩子,实在很不容易。她想找个依靠,也无可厚非。”
      “没关系。我无所谓。”
      “嗯?”
      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可悲的女人。什么‘望生’……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从来就没有出生。”

      送走仕草,我在自己房间里一张张地翻着素描本。
      静坐的他,开车的他,沉思的他,抽烟的他……每一张都是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时,我就不停地画,复制着脑海中怎样都无法抹去的影像。
      抱着素描本倒在床上,我疲倦地闭上双眼。
      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啊。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刻意疏远我?名义上的儿子对自己抱有有着禁忌的感情,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困扰吧。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完全拒绝我?
      是认为……没有必要吗?

      虽然平常不怎么喝酒,但其实我对自己的酒量有相当的自信。侍者有送来一杯Luna,我晃晃酒杯,看着乳白色液体在杯中缓慢旋转,微微有些醉了。
      喝完这杯去找哪家酒店住一晚吧。
      “一个人喝酒不觉得闷吗?”
      我抬起头,一个年轻男子微笑着问我。
      “闷的话又怎么样?你陪我?”漫不经心得打量这个在我对面坐下的男人,从衣饰上看来他似乎身价不菲。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家“钻石星辰”声誉虽不及银都,但也不乏一些所谓的社会精英光顾。
      “如果你允许的话,不胜荣幸。”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喝酒。他似乎也不介意,就这么无声地注视我。咽下最后一口Luna,我把空杯推到他面前,起身离开。
      “要想钓我,你得多点耐心才行。”

      什么都不吃就空腹喝酒的后果是,蜷缩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地。
      我的胃本来就不好,平常都是自己做饭的。这几天在外面乱七八糟地吃喝,很久没犯的胃病又复发了。
      在痉挛似的疼痛中昏昏沉沉睡到晚上九点,叫份餐点勉强吃几口后才好一些。到厕所洗把脸,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相当狼狈:头发自然不用说,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天,原本就细碎的头发现在简直是一团乱草;脸色苍白,眼睛周围有圈淡淡的青影,下巴也变尖了些,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我厌恶地别开脸,草草洗漱一下就准备出去夜游。
      虽然还是初秋,花锦的夜晚已经开始有些凉意。喝了几口冷风之后胃痛又剧烈起来。正想进“钻石星辰”去要杯热饮,突然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
      “望生!”
      是风行。
      怎么好事全撞在一天了,我在心里默默呻吟。这种时候,我是一点都不想遇见熟人啊……尤其是风行这类爱管闲事的熟人。
      他一个箭步冲上台阶,揪住我的衣领大声怒吼。“你进酒吧?这么多天都不来上课就是因为在这种地方厮混?!”
      痛痛痛……胃越来越痛了。风行的声音在我耳中鸣响,有种轻微的晕眩感。
      “……放开。”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吐出一个单词。他却似乎没有听到,继续折磨我的耳膜:“看你都成什么样了!到底怎么搞的?你要……”
      “我叫你放手!”
      他一愣,终于放开手。我全身乏力地捂住胃部蹲下来,感觉额上都在冒冷汗。
      “望生?你、你不舒服?”
      废话。
      可惜我现在连说这句话的精力都没有,只能向弯腰询问的他甩去一记白眼。
      “胃痛吗?”
      陌生男子的声音。抬头一看,似乎就是昨晚的那人。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板药,朝我递来一片。我没有动。风行也以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只是普通的胃药而已。我有神经性胃炎。”
      “你是谁?”风行警戒地问。
      他还在犹豫该怎么说,我已经接过药片一口吞下。
      “望生!等一下!”
      “他是我的情人。”我慢慢直起身,漠然地看着一脸惊愕的风行。

      “你总能让我感到意外。”男人给我点了一杯红茶。“让朋友误会也没有关系吗?”
      胃药和热气腾腾的红茶似乎起了作用,现在感觉好多了。“你很介意我那么说?”
      “当然不。我或许应该说恰恰相反。”
      “少得意了。”
      “说真的,不想和我试试吗,望生?”
      我瞟他一眼。“你想和我上床?”
      他一时有些错愕,随后苦笑起来:“不用说得这么直接吧,不一定就只是做而已啊。你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
      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要答应,突然又感觉似乎很麻烦。
      “敬谢不敏。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叫和音月桂,可以直接叫我和音。那你呢?”
      “望生御心。不能单独叫我的姓,其他随你。”
      “望生御心……”他重复了一遍,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认识一个叫若言御心的人吗?”
      我反感地皱眉:“干嘛非要把我和另一个人扯在一起?”
      “抱歉,只是觉得御心这个姓很少见……”
      “再少见也不过是个姓氏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困了,想回去睡觉。你自便吧。”
      “等一下。”他拉住我的手臂。“你住哪儿?我送你。”
      “不用。”我挣脱开他。“我就住在帝国酒店。”

      那之后的每天晚上,我都会在钻石星辰遇见这个自称和音月桂的男人。其实我们只是坐在一起沉默地喝酒,搞不懂他为什么不会厌倦。当然,我们也会谈谈天,尽管基本上都是他在说。而且我还习惯性地走神。常常是他说了什么之后问我一个问题,我却只能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望生你这样,家里人不担心吗?”那天晚上他有些忧虑地问。
      我白他一眼。“……你说话像个老头子。”
      “抱歉,我只是……”
      “不会担心的。因为已经没有家人了。”
      他一下子沉默了。
      “别摆出这种脸啦,所以我才说你像老头子。唔,喝完了。我去再要一杯。”
      “行了,望生。你已经喝了不少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小看我的酒量?”
      “我知道你能喝。但再能喝也不能天天这么喝啊。”
      “你今天特别啰唆。”
      和音只是坚定地望着我。
      “好了好了,我不喝就是了。”相处一段时间,已经大概知道一点这个男人的性格。温柔是温柔,强硬起来的时候却固执得可以。
      “走吧。”
      外面和酒吧简直是两个世界。刚走出吧门就吹起一阵凉风,我打个寒战。随即,一件带有体温的外衣就披在了身上。
      “还是算了。和音明明进去时就一直穿着外套,现在脱下来的话一定会更冷吧。”
      他笑得很可恶。“怎么,心疼我了?”
      “……我管你去死。”我大步往前走,完全无视身后的愉快笑声。隐隐闻到外套上淡淡的烟味,似乎是黑石。
      “你抽烟?”
      “偶尔。味道很浓?”
      “没有,几乎闻不到。现在带着吗?”
      “口袋里是有一盒,可你不是不抽吗?”
      我拿出烟盒,果然是黑石。“我想试试。”
      “别试了,黑石口味很重,没抽过烟的人受不了的。”
      而我已经点燃了。熟悉的烟味一点点地蔓延开。但才吸了一口,就立即被呛得咳个不停。“都叫你别试了。”和音叹气,轻轻拍我的脊背。
      好苦。
      眼泪都咳出来了,还有点喘不过气。等呼吸平缓下来,帝国酒店已经就在前方。
      我把只吸过一口的烟扔进路边的垃圾筒。
      “和音。”
      “什么?”
      “我们来做吧。”

      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房间的。
      我们在电梯里就开始接吻,全然不顾上面还有监视器。中途还很丢脸地被吻到缺氧眼前发黑。
      “灯……关掉……”
      “别管那个了。”和音吻着我的脖颈,有种战栗的恐惧感。衬衣扣子被一颗颗地解开。别人的吻,别人的唇,别人的舌,别人的牙齿……陌生的混乱的让人不安的热潮在身体里涌动。
      我到底在……做什么?
      和音突然停下了一切动作。
      “望生,别这样。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也没有必要强迫自己。”
      “我……”发出哽咽的声音,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把身体从我上方移开,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你到底,在透过我看着谁呢?”
      看着……谁……?
      我看着的是……
      “不!不是的!我没有在看谁也没有在想谁!”
      你撒谎。
      和音愕然地看着突然大喊的我。
      “没有关系……我一个人也没关系……他不需要我,我更不需要他……”
      说什么自欺欺人的话。你不过是在利用别人的温柔而已。
      “望生?你怎么了?”和音担心地伸出手。我猛地跳下床,冲出了房间。“望生?!”
      想逃。
      想逃出冰冷的房间,逃出漠然的视线,逃出熟悉而陌生的气息。
      却始终逃不掉。
      看着站在走廊中间不远处的男人,我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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