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主攻忠犬受）》米暖

3、第三章

　　沉渊从未对霖脩这般温和。

　　霖脩愣了片刻，膝行到沉渊身边，改成蹲着的姿势，抬头看他，问：“这是心魔新的游戏？”

　　沉渊从霖脩手里拿过刚刚丢给霖脩的伤药，打开盖子，清新的气味传出。他将药膏倒入手心，双手搓热后敷上霖脩的脸，将霖脩的脸捧了起来。

　　“是呀，你能接受沉渊的指责打骂，难道接受不了我对你的……”沉渊想了想用词，戏谑地歪头笑道：“小意温柔？”

　　霖脩傻在沉渊的手心里，瞬间红了眼眶。

　　他被沉渊的双手捧着，沉渊施了力，他不能将自己的脸埋起来躲开，只能垂下眼眸哽咽道：“师尊不会这样对我，你这个样子一点不像他。”

　　沉渊轻笑着揉了揉霖脩的脸，清水居出品的清水凝霜疗效温和，治疗外伤的效果一级棒，虽不能生死人，却足够肉白骨。霖脩脸上的皮肉伤在沉渊双手敷上去之时就迅速消肿痊愈，顷刻间恢复了俊朗健康的脸庞。

　　他在清水居多数挨打，硬抗伤害，从来不曾得到治疗安抚，根本不知道清水居还有这等神药。此时直觉脸上疼痛消退，肿胀感也随之散去，更加坚信眼前的沉渊是心魔所化。

　　沉渊漫不经心地想道，我当然可以这么对你，我怎样对你都可以。既可以对你坏，也可以对你好。

　　他放开禁锢着霖脩的手，摸了摸霖脩头顶的毛发，温和道：“你可以叫我师尊。”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轻笑道：“霖脩，你是否想敬我一杯茶。”

　　这不是疑问，而是命令。

　　沉渊在空间里取出清水居特供的清茶茶叶，和他惯用的一套茶具：“需要我从泡茶开始教你么？”

　　霖脩沉默，沉渊却料定他不会拒绝，哪怕在霖脩心里此刻的沉渊只是心魔。但霖脩拒绝不了这样的命令。

　　果然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站起来。

　　他很少在沉渊身边有站立的资格，他在圣域没有司职，渊帝召见他大多是私下里，奴隶自然没有站立侍人的规矩。

　　霖脩伸出的手微颤，但摸到茶具的时候却很稳。他泡茶的涵养是沉渊让他跪在钉板上学的，那样的残忍教学，就算再过千万年也不会忘记，就算脑子记不住身体都记住了。

　　霖脩泡茶的动作标准得可以编入教科书，没有多久，屋里就飘满了清茶的茶香，那些茶香又慢慢地汇聚一处，拢在了沉渊面前的这一杯子里。

　　霖脩捧茶躬身，躬身时上身前倾，脑后随意束起的长发搭在肩上，有一缕从颈侧滑落，堪堪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沉渊从头发间隙中看去，霖脩低垂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嘴唇紧抿。

　　良久才道：“师尊，请用茶。”

　　多年前，霖脩躬身送上的那杯被泼在脸上的滚烫的热茶。

　　沉渊接过茶杯，霖脩恢复直立，依旧低垂眉目。他在紧张，或许说在等待，等“心魔”将这杯茶再一次扑到他脸上。

　　可是“心魔没有”

　　沉渊摇头轻吹茶水表面，待能入口了，浅尝一口，夸奖他：“不错。”

　　“滴答”，地上突然多了几滴水滴。

　　在沉渊的记忆力他从来没有夸奖过霖脩，竟没想霖脩会委屈到落泪。

　　但其实霖脩并不觉得委屈，他只是明明知道这个回应是假的，却忍不住接近。

　　霖脩想，他见不到真正的师尊了，师尊也再也不会如此温和待他。

　　唯有心魔。他期盼师尊对他温柔体恤，心魔才会压制住他自己的内疚。

　　自己多卑鄙啊，宁愿被心魔裹挟，也不放过这点他根本不值得的温暖。

　　沉渊慢慢地喝茶等霖脩调整心绪，待他把喝空的杯子放回桌上。

　　在霖脩含泪无措的眼神下，给他也倒了一杯茶：“喝了这杯茶，随我去西境。”

　　沉渊原计划就是西境游历，只是半路来北境看看霖脩。他是天生的修者，被天道眷顾之人，做任何事情都会有预感预警。当时察觉到修为松动，沉渊第一反应便是西境游历，必然是西境有他晋升的机缘。

　　听到“西境”两个字，霖脩的呼吸不知道为何停滞了一瞬，随后他略有僵硬地举起袖子擦了擦脸，再看我时已是眼波清澈，他接受了“心魔”的安排，喝下了那杯“心魔”倒的茶。

　　心魔古来有之，修行历史有多长，心魔历史就有多长。

　　所谓心魔，就是心理阴影，或者内心纠结矛盾的点。

　　从古至今破除心魔的方法都只有两种，一是硬杠，杠到自己无所谓阴影和纠结了，心魔自然就破了。还有一种是接受，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可能吃吃也会觉得很香。

　　但修行之人大多信念坚定之人，使其生出心魔之事……就算知道是心魔了，纠结的还是会纠结，在意的还是会在意，要么一路顺风毫无疑问没有心魔，要么偏执牛角尖心魔丛生。

　　如霖脩，就是偏激固执之人。

　　这次下界，沉渊欲寻晋升契机。他看了一眼霖脩，见沉渊正盯着自己脚尖发呆，心想或许还可以帮霖脩治一治心魔。

　　想来霖脩跟“西境”有沉渊不知道的渊源牵扯，沉渊默默记下这件事，现在气氛正好，他不想此时逼问霖脩。

　　沉渊在下界初见霖脩时觉得他心性坚韧，不会被心魔左右。如今看来……反倒是深陷其中，甘之如饴。

　　沉迷心魔沉到心性坚韧，这很霖脩。

　　——霖脩痴迷沉渊。

　　沉渊难得回忆自省，霖脩在圣域时间不过百年，沉渊亲自教导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一次都鲜血淋漓，不会是什么好的回忆。

　　霖脩对自己的依恋孺慕到底从何而来？

　　修者的记忆力很好，只要沉渊愿意，他能从开智的时候回忆起。在沉渊的记忆力，霖脩仿佛从一开始就如此乖顺听话，初见时的折辱也统统忍下，并不似心怀怨恨。

　　圣帝当初宁愿让沉渊废了秋别，也要逼迫他收下霖脩，霖脩他到底……是什么人？

　　沉渊内心警惕。他早已突破天阶，天阶之上，是天道境。而天道境之上，是大道境，沉渊这次要突破的，就是天道境。

　　天道境，修的是自在。大道境，修的是自然。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沉渊微敛眉目，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破坏这次进阶。

　　沉渊让霖脩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霖脩摆在台面上的物品简单，他跟沉渊一样有随身空间，随用随取，非常方便，不需要怎么收拾。

　　但修者五谷轮回可免，却还是要吃饭睡觉的。

　　普通人一日三餐，一顿不吃就饿得头昏心慌。修者三天吃一顿，三十天吃一顿都可以，没有太多拘束。食物可以化作灵气，在没有灵石灵植的情况下，是门槛最低的补充灵气的方法，同样的睡觉也是恢复和保持灵气的最低门槛。

　　修行一途，本质跟寻常凡人没有太大区别。

　　沉渊下界压制了修为，霖脩更是主动从天阶巅峰堕阶跌下来，都没有迫切修习的需求。兼之沉渊是下界来寻找进阶机缘的，这是顺其自然的事，不需要赶时间。这种情况下，谁都没有想要动用灵石修行。

　　圣域灵石充沛，品质极高，在心境稳固的情况下用其修行一日千里，沉渊可不想下来一趟，看一眼霖脩后什么都不干就直接被一道雷劈回圣域。

　　所以，他们还是要用正常用餐的。

　　跟霖脩大致说了说接下去的行程安排后，霖脩着手准备餐食。

　　烹制食品的器材和食材大多是霖脩从空间里直接拿的，他熟练地搭起灶台，可见平时自己一个人在的时候也是如此。

　　沉渊看了一会儿，打开屋门走出去。寻了一处冻结较浅的海面，将冰冻起来的海面凿开，用空间里随便拿了件衣服作为网具，捞了一条鱼。

　　极北之地的鱼个头大，力气也大，在衣服包裹下还直冲乱撞地甩尾摇头，想要重新回到冰海里。沉渊伸出一根手指，隔着布料在鱼身上按了一下，安分了。

　　他蹲在冰洞边上把昏迷过去的鱼开膛破肚，用冷透了的海水洗刷干净，拎回了霖脩的小屋。

　　回到木屋里，小屋内温暖如常，热气很快就带走了沉渊脸上的干冷。霖脩已经摆好了简单的4盘菜，白花花的大米饭盛在碗里，还在冒热气。可见他听到了沉渊回程的动静，刚盛好的。

　　霖脩如今已经接受了沉渊是“心魔”这个设定，面对“心魔”是没有了面对沉渊的不安，整个人显得沉稳可靠，略有些寡言。

　　“现在处理么，还是下顿吃？”霖脩伸手想要接过沉渊的鱼，低声说：“您爱吃鱼？我下次给您准备。”

　　沉渊摇摇头，避开霖脩伸过来的手，温和道：“你等我一下，我炖个汤，吃完饭可以喝一碗。”

　　霖脩便退后一步，将灶台的位子让出来。

　　炖鱼汤讲究先煎后炖，步骤简单，只有食材处理上费些功夫。鱼已经在外面收拾干净了，极北之地的海鱼，鱼肉紧实雪白，非炖汤首选。但做其他烹饪会花费更多的时间，霖脩做的饭菜要凉。

　　煎鱼后加水开大火炖着，沉渊落座餐桌旁。

　　霖脩已经等了一会儿，如今他待“心魔”从容，并不畏惧“心魔”，同“心魔”一起入座。

　　沉渊很多年不曾在这种环境下用餐了。小小餐桌，两把椅子，在明火烘烤下，屋子里热气腾腾的，竟有些温情。

　　他怔愣片刻，才下箸取菜。

　　霖脩准备了四道菜，分别是白切牛肉、素炒什锦、撕茄子和一道凉拌菜。

　　简单又家常，味道比沉渊想象中要好上一些。

　　他和霖脩都吃得不快，等米饭吃完，鱼汤刚好能够出锅。

　　又各自盛了一碗汤，放凉一些后，暖暖地喝下。

　　用完餐，沉渊起身帮霖脩一起收拾餐具，随口问道：“我们明日才走，今天我睡哪里？”

　　霖脩现在已经不刻意回避与沉渊眼眸相对了。

　　他看“心魔”一眼道：“您若不嫌弃霖脩的床榻……”

　　“心魔”也面无表情地看他。

　　“我可去屋外，静坐一晚。”他缓缓将下半句接上：“若您嫌弃，只能劳烦您去屋外坐一晚了。”

　　沉渊：“……”这么明显的赶人。

　　对心魔，确实也无须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