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主攻忠犬受）》米暖

15、第十五章

　　沉渊收回目光，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一年之前。开始大家都没有发现问题，七位长老日常镇守家族，大部分的作息时间都是固定的，并不会每日出面见人。直到有一天，服侍大长老和三长老的弟子凑在一起说小话，服侍三长老的弟子说三长老这些日子怎么都叫一样的吃食，连吃的量都一致。服侍大长老的弟子惊觉有异，告知了管事，再由管事上报家主。家主这才发现除了四长老以外，另外六位长老都中了招。”

　　三魂七魄皆丢，然皮囊还活着。皮囊按失魂落魄前一天的行事轨迹继续生活，会吃饭睡觉出恭，甚至说话有情绪，日复一日，直至皮囊衰老死亡。人死身未亡，故名“活死人术”。

　　“范家七位长老，六位中术，还有一位呢？”沉渊问。

　　范渜面露尴尬之色，沉默了一息才道：“除了四长老以外的长老皆中术，家族怀疑与四长老有关，将四长老软禁了起来。四长老不服，与家主生了嫌隙。事发之时我不在家中，待我回去，族门已元气大伤。”二人带弟子们打了场群架。

　　“你不在家主持大局，跑出来做什么？”沉渊问道：“就算是活死人术，以几位长老的修为，撑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吧？何不把内斗平息了再寻解救之法。”皮囊反正死不掉，安内患才能平外敌。

　　这也是范渜想不通的事情，父亲……家主怎么会在六位长老情况不明的时候向四长老发难？明明以父亲的胸襟城府应该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安抚人心，绝不能让内部再出现如此明显的裂痕。

　　失去了天人所赐的小世界后，范家就进入了衰退期。外人都觉得是范家青黄不接，没有收到满意的弟子，但范渜自己明白不是这样的。由于失去了小世界，范家的修习资源急剧压缩，他作为家主唯一的孩子，范家的少主人，得到的依然是顶尖的资源。但是他的几个师弟，却失去了后备支持。

　　范渜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蔡粮。蔡粮被收入范家的时候是个资质很好的小孩，虽不能说绝好，但依然能称一句上上。然而蔡粮入门不久，范家就失去了小世界，他们这样的世家修习资源消耗极大，原本积攒的本钱根本不够整个门派长时间的开销。所以在第一时间，就缩短了底层弟子的份额，刚进门的蔡粮当然属于被压缩资源的底层弟子。

　　为了不让这些弟子们对族门心生不满，平时给弟子们授课的时候就会夹杂一些私货。“你们的资质如此平庸，都是家主发善心才收留了你们”、“看你们的大师兄修为进度何等迅速，资源给到你们也是浪费”、“只有资质好的人才能够得到族门所赐的灵丹灵药，你们若能像你们大师兄那样”……

　　久而久之，孩子们被族门亲近的长辈洗脑，就真的认为自己资质平庸，不堪大用，无能享受族门资源。这才有了像蔡粮这般被养废了的咸鱼。

　　范渜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他已经不太疼痛的灵台。

　　若蔡粮真的资质不佳，以他低阶小成的修为，怎么可能强行进入自己的灵台而几乎没有损伤自身？蔡粮在这种情势逼迫下爆发出来的天赋，是能把自己低阶巅峰的修为都暂时压制住的。

　　范渜苦笑了一下。他那个能够给族门子弟洗脑，让他们甘心放弃修习资源、对人心如此善用的父亲，会在六大长老情况不明的时候向四长老发难么？绝无可能！除非有其他迫不得已的原因。

　　其中细节，范渜不好多说，只能低头认下沉渊的不赞同，继续道：“我离家时，族门自封家门，谢绝来客。父亲在我临走时托付我一定要寻得极北之地的霖脩前辈相助，霖脩前辈修习幽冥术，定能寻得杀我族门分崩离析的邪物！”

　　范渜转身看向一旁不做声的霖脩，直接问道：“敢问前辈？”

　　“你要找的人确实是我。”霖脩审视着范渜，他对沉渊以外的人皆不关心，就算知道有人利用活死人术害人又如何，活死人术确实是幽冥术的分支功法，但他在下界没有传下法裔，范家长老被害又与他何干？霖脩慢慢地问：“范家家主让你寻我，是知道我一定会出手相助？”

　　在霖脩自承身份的时候范渜就朝霖脩的方向跪下了，听到霖脩的疑问，范渜立刻从自己的眉心取出一柄红色如意，双手将其高举头顶道：“此血如意中有我范家手持小世界的碎片，范家愿奉上此物，求前辈救我家族满门性命！”

　　沉渊一愣，霖脩在下界收集小世界的残片？

　　霖脩立刻想要解释道：“大人，我……”

　　“嘘——”沉渊打断霖脩的辩解，“我不关心你收集小世界的残片要做什么，也不在意，你可以不解释。”

　　霖脩呐呐道：“……是。”

　　范渜感觉到气氛不对，一时僵在原地。心中懊恼，暗骂自己：你既然不知这两位前辈的关系，怎可如此冒进！可是他心急如焚，距离事发已有一年，枯海幻林内不能使用任何通讯灵器，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收到父亲的传讯了。他急切万分，实在等不及慢慢试探。

　　沉渊走向范渜，伸手将血如意拿在手中，刚一入手，他便“咦”了一声，招呼霖脩：“你过来看看。”

　　霖脩恭敬接过，几乎也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大人，这个小世界不是自然陨落，是人为破坏的。”

　　范渜猛地抬头，面如不可思议之色，眼中愤恨难挡。

　　“有点意思，从蛇族出来就去范家看看吧。”沉渊示意范渜别跪着了，直接定下此后的行程。他还惦记着给自己弄个服侍型的傀儡，问海流怀里的蛇：“女娲界开启的话，我能进去弄点偶泥么？”

　　蛇从海流的袖子口探出脑袋，“嘶嘶”着点头，财大气粗地表示：可以可以！偶泥满地都是随便挖！

　　沉渊笑笑，偶泥在女娲界内确实寻常，不寻常的是偶城的傀儡之心。偶泥生智，傀儡之心生魂魄。世间万物皆能生智，却不是万物皆能有魂魄的。三魂七魄丢失，人不死也是行尸走肉，而傀儡生出傀儡之心，则意味着从它变成了他。

　　像海流的蹉跎石引磬，沉渊用字意使其生智，这是生出魂魄的基本条件。生智的万物要历经万千年才能脱离物化，成为与人一样有三魂七魄的生灵。但若是将傀儡之心与引磬一起炼化，引磬就会立刻生出魂魄，也就是器灵。

　　因有傀儡之心，女娲界是最受欢迎的小世界之一，这次蛇族的族群大会想来有不少人会去。

　　沉渊让范渜和蔡粮先调息修整，范渜因清元丹的关系已修补好了灵台中的损伤，但疲惫困乏并没有因此褪去。他如今找到了可以救助师门的帮手，知道了帮手有非凡的实力，此时放心地几乎立刻就昏睡过去。

　　蔡粮连忙去扶住自家师兄，让师兄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以免睡到一半脑袋乱动磕到树枝石头。没多久，蔡粮也靠着树干睡熟了。

　　海流念了半天经文也挺疲倦的，他比范渜蔡粮师兄弟考究一些，从空间里拿出垫子毯子，铺得厚实平整了才抱着小蛇一起窝进去。

　　沉渊把角落的穷奇安抚出来，穷奇翻出了肚皮，那里的毛相对柔软，可以让沉渊倚靠得更加舒适。沉渊倚上去后，穷奇又张开半侧的翅膀，为沉渊遮阳挡风。

　　所有人都相互依偎，只有霖脩孤零零的，他想依偎在师尊的怀里，也想蜷缩在主人的脚下。

　　然而霖脩心里清楚，沉渊并不想让自己接近。

　　我害师尊丢去了原本的皮囊，失去记忆，不得不重新修习锻体，熬打筋骨。

　　师尊在幻境里说过的，不可能喜欢我的。

　　霖脩心想，师尊去女娲界挖偶泥做什么呢，大概是要做傀儡吧。师尊不想要我服侍，之前也是为了发泄皮囊的怒意才让我留在身边的，后来与皮囊逐渐融合之后，就慢慢不召我了。

　　师尊待人向来礼待，就连清水居的那些专业奴隶，师尊也从不刻意施加刑罚。但是私底下若是遇到烦心事会砸杯子或者其他器具发泄。

　　有段时间师尊一直不太高兴，书房的几套茶具都被碎了，师尊平静下来后亲手铸了青铜小杯来告诫自己收敛脾性。

　　霖脩偷偷从空间里拿出那只由沉渊亲手打造的青铜小杯，手背在身后，手指摩擦着杯面。这是很普通的杯子，制作的时候没有特意施加威能，但因为沉渊本意是要控制自己的破坏欲，所以制杯时带了“守护”的意境，下界以后自然成为高阶的守护型灵器。

　　此前在圣域，师尊面前清水居的奴隶尚且是人，自己却不过是可随意打砸的器物罢了。

　　只是师尊融合皮囊后即将恢复修为和记忆，人性上的善意到底压抑住了皮囊的凶狠，才逐步变成自己最初熟悉的那个师尊。

　　所以自己，从那些可以随便砸碎丢弃的茶具，变成了如“青铜小杯”一样留在身边的诫具。

　　不，或许还有些不同。

　　待师尊恢复记忆，青铜小杯或许还能出现在师尊的桌案上，而自己……

　　霖脩出神地想：师尊就算再善心慈悲，也不会允许我这样忤逆之人跪拜堂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