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枫对酒歌》李别

8、梦魔

　　我正想跟他说，这也没过多长时间，人家就算在这呆一整天也不是不可能啊。

　　还没等我说出口，夙风便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我道：“刚才我坐在这的时候，就听见后边那个男人在讲他二舅偷了邻居家母鸡的事。

　　可是现在，他又在讲同样的事。”

　　夙风盯得我更害怕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刚才那个伙计带着长琴走了过来——

　　“二位侠士，幸会幸会。”

　　夙风用手揉着眉心，并不理会长琴。

　　长琴还像上次一样，拿出一封信来，告诉我们这是阎包留下的，仿佛不记得我们来过一样。

　　这下我彻底相信了。

　　夙风咳着清了清嗓子，忽然自己低头冷笑了一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那座老宅看看了。”

　　临走的时候我从长琴手里把信拿了过来，打开一看，不出所料地一模一样。

　　这次我们用法术直接到达目的地，走到大门的石阶前，我把信上的珠子递给夙风，他却没有接过去。

　　“如果我们现在已经不在真实的世界里，那这个结界上一定没有冥君施的石谤咒。”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向前走，我跟在他身后，没几步就到了门前。

　　果然，夙风的直觉是对的。这里四处都与我们之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是本质上又都不一样，一切都是假象。只有找到这个虚幻世界里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们才有可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我问道。

　　夙风摇了摇头：“不过我应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说着一把推开了门，径直往正厅的方向走去。

　　妫齐的声音又从里面传了出来：“这是何方神圣到了我家呀？”

　　“你想干什么？”夙风上前想要制住她，却发现全身的法力已经无法使出来，“是你设的梦境对不对？”

　　妫齐手里的羽扇晃来晃去，一双美艳的眼睛笑得我心里发慌。她缓缓起身走到夙风身边：“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了，我就不卖什么关子了——

　　你要替阎包抓我也可以，只要你帮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我就跟你走。否则你们只管在这梦境里呆着吧，想要什么样的梦我都可以满足你。”

　　“你怎么能对我使用造梦术呢......”夙风仿佛没听见妫齐的话一样，魔魔怔怔的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我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都要把你困死在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埋怨人家对你无情。漂亮女人能让男人变成傻子，真是一点都没错。

　　眼看着妫齐没有打算搭理他的意思，我忙上前问道：“那请问妫齐姑娘，你未了的心愿是什么啊？”

　　妫齐收住笑意，眼中突然染上了几分哀愁，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明日卯时，我想再去城楼上跳一支舞。”

　　我默默地看向夙风，使劲眨了眨眼睛示意：你一定要答应她！

　　夙风轻叹一口气，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妫齐无奈地笑了起来：“两年了，我这院子里来过十几个鬼差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他们都怕我会逃走，所以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都差点跟着难过起来。耳朵里听到夙风好像在问她为何要上城楼去跳舞，越发的模糊，我才感觉到我的意识脱离我的身体了。

　　我努力的想控制我自己，可偏偏只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就像是上次梦到那个幻境的时候一样。

　　可我们不是已经在妫齐所设的梦境里了吗？

　　幸好，我很快清醒了过来，睁眼间发现我正站在前一晚住过的客栈门口。里面有几个人正在谈论着几百年前有位女子在城楼上跳舞的传说，正是我今日听到的那个故事。

　　我忽然明白了，也许妫齐就是当年的彩衣女子。

　　我凑近了一些，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据说那位女子每天的日出时分便会上城楼跳舞，连续七月未曾停歇，后来吸引了一位天神，两人便慢慢相爱了。

　　天神不顾一切地留在人间，惹怒了天上的皇帝，他派出天兵将那个天神抓回天上，打入了天牢，让他们永世不得相见。

　　从那之后，女子不再起舞，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当然，凡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应当是不完全真切的。如果传说中的女子真的是妫齐，我料想，那位天神被抓走之后，她应该是设法去寻找过的，只是后来被冥君遇上，便将她锁在了那座老宅之中。

　　妫齐要到城楼上跳舞，应想必只是太过思念他的夫君，既然她想见的人在天牢，她总不会有劫狱的本事，那夙风便无需担心她会逃走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再回到老宅，把这个消息告诉夙风。这些天他一直陪着我忙前忙后，我若是能帮他把妫齐带回冥界，倒也算还了他个人情。

　　我一路跑着到了老宅，却怎么也找不到夙风和妫齐的踪迹，正疑惑的时候，听到了背后走近的脚步声。

　　我本以为是他们两个，结果转过身去眼睛又模糊了起来，似乎院子里起了雾，只依稀分辨得出前方是一个穿着月白衣衫的男子，身形清瘦得很。

　　我张口问他是谁，嗓子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想走近了看清他的脸，却怎么都挪不动脚。

　　又是这种感觉。

　　每次做梦都是这样。

　　我闭着眼睛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过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能听到妫齐的声音：“我见过她，在别人的梦里。”

　　“是谁？”夙风问。

　　“我可是要替我的客人保密的。”妫齐像是在笑着，“那人已经等了她数万年，没想到她会与你在一起。”

　　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明，可始终都没办法睁开眼睛，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他们商量着把我送到了客栈里，然后便到城楼上去。

　　看样子夙风已经答应了她。

　　我发不出声音，便只能一直在心里呐喊，让夙风问清楚那个等我的人究竟是谁。当然，我的挣扎毫无用处。

　　没过多久我就被送到了客栈的卧房里，等我恢复以后赶到城楼下，他们已经回了冥界。我忽然鼻子一酸，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流了些眼泪。

　　我常常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我自己，我没有这个身体中应有的任何记忆，就连这个身体所做的梦，我都无法看清。

　　不过至少，现在我知道，在这天地之间还有人在等我，便已足够了。

　　城楼上空盘旋着几只鸣鸟，我一伸手，它们便落到我身边来。我捧了一只坐到树下乘凉，与它聊天打发一下时间，顺便等夙风回来。

　　“妫齐真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你们一定见过她的舞姿吧？可惜我无缘见到。”

　　“我真想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他等了我数万年，那我对他一定很重要。”

　　“那想必他对我也很重要。”

　　“他不会是我的夫君吧？”

　　“不知道神仙都是多少岁成亲......我应当年纪还小......”

　　说着说着，鸟儿们忽然一齐啄我的袖子，拽着我像是要带我走一样，我犹豫了一下，反正夙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四处转转也好。

　　城楼不远处就是榣山，鸣鸟们带着我走到山脚下，就开始叫个不停。领头的鸟飞到石缝里，竟然揪出了一个老头，他告诉我他便是弇州的地仙。

　　我这才想起来，在梦境里的时候，我们到长琴阁便是想询问地仙所在，这些鸣鸟还真是极有灵性，居然能带着我来找到他。

　　地仙告诉我，从这里翻过榣山，可以看到西南方向一座长满桂花树的小山，名叫芒山，冥君便在那芒山之上。我向他道谢之后便向西南而去，本来我的腾云之术并不熟练，好在那些鸣鸟仍然一路跟着，一起搀扶着我往前飞，我才没摔下去。

　　芒山上寂静的有些奇怪，就像是没什么活物一样。我叫领头的鸣鸟落在我手上，它用爪子抓住我的手指，我才算有了些勇气。

　　刚走出几步，我腿上的伤开始剧烈地发作，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这几日来，我都快要忘了这伤，如今只是爬了两步山，它就又发作了起来，真是让人心烦。

　　我使劲揉了揉腿，正打算坐下来先歇息一会，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彻山谷，吓得我一个激灵——

　　“救命啊！”

　　我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剑，犹豫了一下我要不要多管闲事。鸣鸟们叽叽喳喳地吵起来，急着要带着我往山上去，领头的那个又开始拽我的袖子，在我抑制不住的善心的驱使下，我顾不上腿上的疼痛，咬着牙跑了上去。

　　鸣鸟将我带到了一个山洞里，我往深处走了一大截，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洞里黑漆漆的，好在那人穿着白衣，我可以稍稍看清他的身形。我蹲下来帮他解开手脚处的绳子，问道：“你是何人？”

　　“我......小心！”他大喊。

　　我听到背后“咚”地一声闷响，眼前骤然一片白光，那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的脸，是飞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飞檐已经一把将我抱进怀里。腿上的刺痛迅速蔓延到胸口，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